但追求感情和欲望是人的本能,再好的團隊,再厲害的經紀人,對此也沒有辦法控制。藝人首先是人,然後才是明星,如果能管得住,許多藝人的戀情都會被掐死在萌芽裡,就不會發生地下戀情被曝光後公司和團隊忙著公關補救的情況了。
姚紅相信,這些陸以堯都懂,都看得明白,他選擇對自己坦白,或者說選擇喜歡上冉霖開始,就知道要面臨什麼情況,承擔什麼風險了。
所以她把這些第一時間湧上來的利弊分析和說教,又生生按了回去,她不想給本來就壓力重重的藝人增加更多的額外負擔。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能幫對方分擔減負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
姚紅看著眉飛色舞講自己怎麼陷入愛河的自家藝人,又覺得自己的擔心可能是多餘——起碼在戀愛初期,什麼前途風險煩惱都要給“戀愛的喜悅”讓路,就算有負擔,也是“他為什麼不愛我嚶嚶嚶”這種怎麼看都欠揍的甜蜜負擔。
在陸以堯之前,姚紅帶過的最紅的一個女演員,就是在拿了影後的巔峰期,結婚生子息影,自此華麗轉身,家庭和美,成了圈裡永遠的女神傳說。
雖然人各有志,姚紅也尊重並祝福她,但從經紀人的角度,是有些遺憾的,因為那個姑娘演戲真的很靈,藝術生命還可以更長。
那個姑娘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夜,在電影節結束回來的保姆車裡,告訴她,自己戀愛了,要結婚退圈。
姚紅覺得自己可能被丘比特詛咒了。
“說了這麼多,還是沒講他拒絕你的理由。”輕嘆口氣,姚紅把思緒拉回來。
陸以堯的眉飛色舞戛然而止,腦袋飛速轉動,就像被倉鼠拼命踩動的滾輪。
為什麼拒絕,因為冉霖覺得他是直的,不該因為一時心動,甚至是錯覺,而踏上這條艱難的路。
從頭到尾都在替他想的結果,就是那人連一點點被告白的喜悅都沒享受到,看得陸以堯心疼。
但這話不能和姚紅說,姚紅會炸。
“拒絕還需要什麼理由,當然是我的魅力值不夠。”陸以堯在自己非常自然的聲音語調裡,慢慢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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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紅卻一眼看破:“如果你不打算和我說實話,那一開始就別和我坦白。”
陸以堯怔住,話裡卻仍堅持:“我說的就是實話。”
姚紅斜眼看他,不疾不徐:“第一,你剛才腦子都快轉飛了,別當我看不出來;第二,如果你的魅力值還不夠,誰夠?他準備找潘安嗎?”
“也不能光看臉……”
“看臉你還需要競爭一下,看人品性格你碾壓所有同年齡段男藝人好吧。”
“……”
“我說的不對?”
“對是對,但紅姐你要這麼下去,就沒法聊天了……”
你倆已經聊偏了好嗎!
李同絕望地看向窗外,總感覺有一對母子——溺愛媽自戀娃——正攜手上天,誓與月亮肩並肩。
“算了,紅姐,我和你說實話,”意識到肯定無法蒙混過關了,陸以堯豁出去,一騙到底,“他本來不是彎的,所以還在猶豫。”
姚紅怔住,一臉錯愕,她想了很多種可能,甚至連“冉霖與某男性資方有長期曖昧關系不方便自由戀愛”這種稍嫌齷齪的猜測都浮現過,卻沒料到,真相完全超綱。
“所以……他以前不喜歡男的?”姚紅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一遍。
陸以堯點頭,沒半點猶豫:“嗯,我掰彎的他。”
姚紅皺眉,有點無奈,更多的是煩惱:“你幹嘛非要招這樣的呢,他就算答應你了,也可能隻是一時好奇,想試試,回頭覺得沒意思了或者壓力大了,又去找女朋友,你怎麼辦?”
陸以堯怔怔聽著,忽然覺得姚紅不是在勸自己,而是在勸冉霖。
“我……不,他不是一時好奇,他是真的在認真考慮和我在一起。”
“那這種認真能持續多久?”
“我現在覺得會是永遠,但……”陸以堯誠實而客觀地說,“我拿不出實錘。”
姚紅輕嘆口氣,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家藝人,不是想勸他改主意,隻是希望他能有心理準備:“這就是不穩定因素,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陸以堯沉默半晌,抬眼,聲音低卻沉穩:“紅姐,就算我今天喜歡上的是一個女藝人,我們也沒有辦法保證對彼此的心永遠不變。一輩子很長,誰也不知道以後會遇見什麼事情,我們能做的隻有正視此刻的內心,擔起該擔的責任,無愧當下,無懼未來。”
姚紅定定看著他,不言語,隻凝望。
車內陷入了漫長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姚紅終於輕舒口氣,說:“回去休息吧。”
陸以堯等到花都謝了,心險些跌到谷底,卻等來這麼一句,總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就這樣?”
姚紅沒好氣看他:“你都想這麼清楚了,足夠教育我了,我還能說什麼。”
陸以堯囧,但也客觀地說:“我以為相比感情,你會更在意未來可能發生的公關危機。”
“我當然在意,我都快擔心死了,”姚紅白他一眼,卻又嘆口氣,“但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問題。在外圍上,我和整個團隊都會最大限度保護你,你要做的隻有兩點,一,時刻謹言慎行,不要讓人抓到或者拍到把柄,二,平常心談戀愛,別影響工作,也別傷了自己。”
陸以堯心裡一片溫暖,不,是熱得慌。
再好聽的話這會兒都是蒼白的,他索性傾身過去給了姚紅一個大大的擁抱,全力以赴,密不透風。
姚紅溫柔拍拍陸以堯的後背,卻還是沒忍住翻個白眼:“我就知道你前幾年的省心都是假象。”
內部達成了攻守同盟,剩下的就是外部問題了——
姚紅:“王希知道這件事嗎?”
陸以堯:“我不能確定,但他們兩個的關系和我們不一樣,王希還帶著別的藝人,所以我覺得以冉霖謹慎的性格,應該還沒講。”
姚紅:“最好是這樣,王希和他不是獨立合作的關系,上面還通著夢無涯呢。”
陸以堯:“我懂,放心,冉霖肯定也會權衡的,他特別聰明。”
姚紅:“……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心累。”
……
冉霖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鬼鬼祟祟回到家的,好在他現在還是小咖,刻意低調的情況下,沒有狗仔願意跟著。
回家之後他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把瘋玩一晚上的浪蕩不羈都洗掉,從裡到外清清爽爽之後,又給自己做了頓簡易午餐,吃完飯,躺進被午後陽光照得溫暖的沙發裡,把昨天晚上陸以堯的告白放電影似的重新在腦子裡過,才後知後覺品出絲絲甜。
昨天晚上被陸以堯的告白衝擊到了,從頭到尾都處於“不敢相信”的懵逼和“掰彎直男”的負罪感裡,就算有幾朵開了的心花,他無暇看也不敢看,一心希望能把陸以堯勸回康莊大道。
可現在,經過一夜的沉靜,慌亂過去,想想夏新然的話,再回憶陸以堯的告白,那隱秘的喜滋滋終於冒頭,先是一點點,然後慢慢地,心花怒放。
什麼翻篇,什麼死心,什麼做朋友,隻有關起門來面對自己,他才敢承認都是假的。
他可以對外這樣做,但那是理智,不是心。
如果陸以堯真像夏新然說的,已經拐了彎,回不去了,他要不要接受,要不要負責?
當然要啊!
尤其一想到夏新然的預測,即便不是自己,陸以堯也會在這條路上找其他人,他就堵得不行不行,有種咬破手指頭把“冤”字寫滿全世界的衝動。
現在剩下的,隻有等了。
等時間讓陸以堯沉澱,等冷靜帶著他回頭,或者繼續。
如果陸以堯回頭,他從心底真誠祝福,如果陸以堯堅持繼續,他會拼盡全力回應和保護這個人。
那麼好的陸以堯,他恨不得弄個玻璃罩把人罩住,天天欣賞,天天擦拭,一塵不染,帥到雲端。
整個下午,冉霖就在沙發上滾來滾去,播放著的電視完全成了背景音,絲毫無法幹擾他暗搓搓地徜徉在腦內的旖旎天地。
及至傍晚,澎湃起伏的心潮稍稍平息,他才想起給王希打電話。
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掛掉了。冉霖沒再打,直到晚上十點,電話才回過來。
“你給我打電話了?”王希的聲音有些疲憊,背景音也嘈雜。
冉霖愣了下,才問:“希姐你在外面?”
“嗯,剛在飯局上,所以沒接你電話,有事?”
見王希不願意多講,冉霖也不打聽,隻問:“我想和你聊一下《凜冬記》的事,現在方便嗎?”
“方便,”王希說,“我在車上了。”
冉霖不再廢話,直奔主題:“希姐,我反復看了《凜冬記》的劇本,說實話,我覺得男二號在這個故事裡可有可無,我真的……不太想接。”
王希沒說話,電話那頭隻有風吹進車窗的呼呼聲。
冉霖沉吟了下,覺得還是需要多解釋兩句:“我不是和你或者韓澤置氣,被搶角色我確實不開心,但希姐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衝動的性格,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好機會,本子好角色好,別說男二,男三我都願意接。不是說我演了一個《落花一劍》,就膨脹到挑三揀四了,但我確實想在劇本和角色的選擇上,稍微堅持一下。”
“可是,”王希終於開口,然而沒有冉霖預料的生氣,反而帶了點語重心長,“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資源未必多到能夠讓你這麼篩選,萬一你遇不上更好的,又錯過了這個,就是兩面都落空。”
冉霖安靜良久,說:“我願意賭一把。”
王希:“哪怕可能一糊到底?”
冉霖:“也說不定一炮而紅。”
王希:“你就想美事兒吧。”
冉霖愣住,王希話裡的笑意太明顯了,不像反駁,倒像松口下來的調侃,不太確定道:“希姐,你同意了?”
“嗯,”王希應了聲,又沉默半晌,才說,“本來當初我也隻爭取了男一,沒想過男二……算了,這事兒是我這邊處理欠妥,最近會給你安排一些綜藝通告、站臺還有粉絲見面會,算是給《落花一劍》預預熱,如果電視劇收視率好,不愁機會的。”
冉霖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王希卻道:“你這樣是對的,沉得住氣,才能在真正的好機會來時,穩穩抓住。”
冉霖總覺得王希的語氣似有感慨,可後面又聊了兩句其他,便把這茬忘了。
另一邊,王希掛了電話,卻仍然對著手機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