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時候,冉霖連通了老媽的微信視頻,把這筆片酬如實匯報,一來是讓爹媽高興,二來也讓爹媽放心,不然老兩口總覺得他隨時可能在首都活不起。
手機屏裡,冉義民和呂清肩並肩,頭挨頭,是個夫妻恩愛的樣,隻是一個茫然錯愕,一個深沉皺眉,怎麼看都和冉霖預期中的“我們是庸俗快樂的一家”相去甚遠。
“你們不高興?”冉霖一邊問一邊晃晃手裡的手機,好像這樣就能晃出爹媽的反應。
倒也真晃出來了,冉媽呂清在一聲嘆息之後,語重心長:“兒子,不管你混成什麼樣,你都是爹媽的驕傲,實在混不下去,那就回家來,爹媽養你!”
“爸怎麼和你說的,做人要踏實,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冉義民也難得正經搖頭。
冉霖瞪大眼睛,簡直想衝回家找出生證看看自己是不是親的:“媽,你能不能對你兒子有點信心。爸,你什麼時候和我說過做人要踏實了,我怎麼記著你掛在嘴邊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給點小風就能飄。”
冉義民肩膀垮下來,無奈搖頭:“這孩子完了,徹底學壞了,已經會跟我頂嘴了……”
“他小學二年級就會跟你頂嘴了。”呂清沒好氣地白冉義民一眼,之後重新看向冉霖,隔著屏幕仔細打量,末了似乎有些相信了,“真的?”
“真的,”冉霖這叫一個心累,怎麼親兒子報喜,跟電信詐騙似的,“等會兒你把卡號發給我,我把錢給你們打回去。”
“給我們打回來幹嘛,我和你爸又不缺錢。”
“幫我攢著總行了吧。”
“那也不好,畢竟是你的錢……”
“媽,我是你親兒子,還分你我……”
“給一半吧,一半你自己留著,一半媽幫你攢著。”
“媽,你的思想掙扎真的很短暫……”
喜訊報完,錢也有了分配方案,冉霖才覺得不對:“媽,你怎麼一點不興奮,也太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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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瞥他一眼:“錢現在不值錢了,根本不禁花,所以你別以為賺這些就怎麼樣了,還得好好工作,不許亂來,聽見沒?”
冉霖坐直身體,敬了個禮:“遵命,呂司令。”
呂清白他一眼,終於露出欣慰笑容。
屏幕裡的老爸起身了又回來,手裡是過年沒喝完的茅臺酒。
老爸一高興就愛喝酒,不高興也愛喝酒,但喝好酒,那就是遇著喜事,心情特別好了。
冉霖靜靜看著父母,這一時刻,他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
翌日,晚八點,奧北別墅區。
冉霖被保安攔下來的時候,就知道這場私人Party為什麼會定在這裡了——環境夠清幽,位置夠隱蔽,安保夠嚴格。
低密度的住宅規劃,給每一幢別墅都留出了足夠的私密空間,而獨具匠心的綠化,排布巧妙的各種高樹花草,則在保證了別墅內採光的同時,起到了很好的分隔遮擋作用,像冉霖這樣站在別墅區門口,還是黑著天,除了影影綽綽的樹,什麼都看不見。
打完電話沒多久,夏新然便開車出來接他了。大晚上帶著口罩和鴨舌帽,怎麼看都不像正經司機,保安卻完全沒表現出任何異樣,見裡面有人出來接他,立刻放行。
冉霖坐進車裡,第一件事先系安全帶。
夏新然沒好氣地看他一眼,說:“這裡車速不讓超過20好嗎。”
隔著口罩,夏新然的聲音嗚嗚的,盛世美顏也看不見了,就剩一雙水汪汪眼睛。
冉霖一本正經:“遵守交通規則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隨著車子開進別墅深處,冉霖發現,即便進來了,還是很難在主路上見到別墅的身影,路兩邊除了綠樹還是綠樹,這園區幾乎把私密性做到極致了。
車子慢悠悠的開,夏新然時不時看冉霖一眼,終於問:“你是不是瘦了?”
“還能看出來嗎?”冉霖鼓鼓腮幫子,“我過年漲回來好幾斤。”
“拍戲累的?”
“嗯。”
夏新然苦惱皺眉:“我怎麼每回拍戲越累越胖呢,弄得我現在一進組得先備個體重秤,不然心裡都沒底。”
“累怎麼可能胖,除非你多吃。”
“累了當然就要多吃啊,不然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胖死都不過分!”
冉霖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夏新然聊這種沒營養的事。可很神奇地,近一年未見的尷尬生疏統統沒發生,甚至不需要寒暄,夏新然就把他拉進了老友模式,且流暢自然。
“對了,”夏新然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等會進屋我先帶你和已經到的朋友認識認識,然後再換衣服。”
“好。”冉霖應得痛快,然後才問,“今天大概有多少人?”
“十幾個吧,”夏新然說,“如果有朋友帶朋友,最多也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個。剛過完年,都忙,輕易不好湊,幸虧是民國趴,不然這局都未必能攢起來。”
冉霖點點頭,不再多話。
夏新然卻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隨意道:“放輕松,就是朋友聚會,你想啊,大家都民國裝,一本正經在那兒演穿越,多中二,你就是想正經都正經不起來。”
冉霖莞爾,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確實太美。
剛想問夏新然準備什麼扮相,他已經一個拐彎,把車停住。
同時停在附近的還有好幾輛車,其中不乏豪車,但顯然車主圖省事,和小伙伴們一起停在了這裡。
冉霖跟著夏新然下車,往旁邊小路裡走,走到盡頭,赫然別墅正門。
敲沒兩下,裡面便來了人開門,一見是夏新然,立刻打趣:“我還以為你接人接丟了。”
開門者是一位颀長挺拔的青年,暗格紋的灰色軟呢西裝三件套,馬甲內搭筆挺的深色襯衫,胸前的西裝口袋裡,疊得講究的手帕露出一角亮色,五官清朗俊俏,發型整潔卻不失隨性,活脫脫一個養尊處優的民國貴公子。
冉霖認得這個人——袁逸群。
去年剛剛憑借一部電視劇大紅,今年就已經和原經紀公司解約自立門戶的新晉小生。
據說解約費近千萬,結果沒打官司,雙方就達成和解,這在業內其實是不多見的。
“冉霖,這是袁逸群,也是今天的地主。”剛關好門,夏新然便忙不迭介紹,以免冉霖尷尬。
冉霖領情,立刻先伸手:“你好,我是冉霖。”
“袁逸群。”青年和他回握,然後半玩笑半認真道,“你可以叫我群少爺,這樣比較符合我今天的身份。”
冉霖樂,問:“哪家的公子?”
袁逸群一甩頭發:“袁家商會的少爺。”
冉霖嘆為觀止,果然態度認真,十足入戲,連人設都無比豐滿。
這種聚會,就是玩,以玩得開心為宗旨,畢竟娛樂圈裡能放飛自我的機會不多,一旦放飛,人就容易親近,玩好了,感情處到了,以後圈裡共事,都能照應。
無需換鞋,冉霖和夏新然隨著袁逸群進客廳,群少爺的系帶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富有節奏感的聲響,就像一出戲的開場鼓點,帶著人登上舞臺。
客廳裡燈火通明,美式復古的裝修風格和整體深沉的棕色調,倒真讓這裡有一種時空倒流的懷舊感,更重要的是,花紋繁復的歐式沙發裡,還坐著兩個同樣造型懷舊的兄弟,正端著酒杯,相談甚歡,而在客廳一角,一個舊社會藝人打扮的兄弟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拉二胡,另外一個面容白淨,著素色長衫,正在哼唱戲曲。
客廳裡放著老唱片,舊上海的靡靡之音偶爾被二胡和京劇摻一腳,竟無違和,仿佛民國本就該這樣,陽春白雪,紛雜交融。
見袁逸群帶人進來,沙發裡的兩個兄弟先起身迎了過來。一個西裝革履,但顏色偏豔,且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頗有點油頭粉面的味道,浪費了深邃的五官。另外一個粗布短打,破落的衣服上還帶著補丁,濃眉大眼,怎麼看都像是被剝削的窮苦百姓,與他端在手裡那杯紅酒,格格不入。
“夏凡,你怎麼還不換衣服,你這是破壞畫風知不知道。”濃眉大眼的“窮苦百姓”上來就先吐槽了夏新然。
冉霖愣住,看友人:“夏凡?”
“我原來的名字啦,出道以後就改了,”夏新然沒好氣地瞪了濃眉大眼一大眼,“這幫人非要叫回去。”
濃眉大眼一臉不贊同:“夏凡多好聽,簡單明了,什麼夏新然,聽著就做作。”
夏新然牙痒痒,索性一抬手:“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清純不做作的就是譚影,譚大哥。”
濃眉大眼黑線:“我才二十九,謝謝。”
夏新然攤手:“已經老了,何況你長得還著急。”
譚影,圈內公認的演技小生,但人很低調,走的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踏實路線,不刻意賣人設經營粉圈,所以人氣一直中遊,不過很多導演都喜歡用他,戲好,走心。
冉霖眼裡閃過訝異,他看過譚影的片子,但竟然沒跟眼前的人對上號,隻能說這人真的演什麼像什麼。
“冉霖同志,你好!”和夏新然鬥完嘴,譚影倒是先伸出了手。
冉霖懵懵懂懂地握上去,後者立刻用力攥緊,往下一握。
冉霖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張口就鏗鏘有力道:“譚影同志,幸會!”
譚影驚喜道:“你看出來了?”
冉霖忍著笑用力點頭:“這麼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必須是地下工作者!”
譚影簡直不能更欣慰,立刻轉頭和夏新然說:“夏凡,我喜歡他!”
“我們冉霖人見人愛好嗎。”夏新然趕緊把冉霖拽過來,免得被譚影發展成愛國主義戰士。
另外那個和譚影一齊起身,但一直安靜圍觀的西裝油頭,終於找著自己說話的機會,不疾不徐道:“你好,我是蘇慕。”
冉霖覺得自己耳朵要懷孕了。
蘇慕的聲音比電影院或者電視機裡,更蘇,低沉性感,帶著微微的磁性。
不同於譚影,冉霖一眼就認出他了——盡管他的造型一言難盡。
蘇慕,近兩年崛起的文藝片小生,第一部 當主角的片子就在海外獲獎,但他更喜歡話劇,所以走紅後仍然隻接自己喜歡的小眾文藝片,剩下時間繼續演話劇,屬於特別有腔調和逼格的質感型男演員。
除了聲音,他更迷人的是雕刻似的五官,明明是單眼皮,可鏡頭裡的他,眼神總是深邃憂鬱,仿佛藏著一片深海,屬於每一帧都能截下來當桌面的男神。
然而現在,這位男神把自己打扮成了西裝顏色惡俗的小白臉,且頭發故意梳得油光锃亮,看得冉霖想幫他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