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霖暗自深呼吸一下,然後拍拍旁邊空著的躺椅,一揚下巴:“來,坐過來,聽方闲給你們剖析一下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心路歷程。”
陸以堯莞爾,十分配合走過來坐下。
唐曉遇沒好氣地看著冉霖:“趕緊吧,二哥。”
看似玩笑,但真等開口,冉霖就不自覺正色起來:“方闲對唐璟玉的態度,概括起來就兩句話,我必須殺你,但我不能讓別人殺你。”
唐曉遇糾結皺眉:“我不能理解這個腦回路……”
冉霖看向陸以堯:“你呢?”
陸以堯歪頭想了想,說:“我大概能理解一點,但理解的肯定沒你深刻。”
冉霖被這話捧得有點飄飄然。
他忽然覺得如果陸以堯不能回應他的感情,那麼偶爾這樣吹吹他,也是不錯的。
“其實很簡單,”冉老師課堂開始講課,“方闲要殺唐璟玉,因為他必須為父報仇,但他不能讓別人殺唐璟玉,因為唐璟玉是他兄弟。”
唐曉遇:“可是已經折劍斷義了啊?”
冉霖嘆口氣,指指自己心髒的位置:“劍折了就是折了,但這裡不可能說變就變。”
說完話,冉霖才意識到這個動作有點熟悉,驀地想起,那次單獨和陸以堯吃飯,聊兩個人要怎麼交朋友時,陸以堯也是指著心髒說,最終原因在這兒……
忽然有些狼狽,冉霖下意識看向陸以堯。
視線相接,陸以堯就很自然開了口:“我同意你說的,不管方闲嘴上說的再狠,再決絕,他和唐璟玉十多年的兄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冉霖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哪兒了:“為什麼你今天一直捧著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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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堯一臉無辜:“有嗎?”
“有,”唐曉遇忙不迭點頭,並附上客觀第三人的論據,“雖然之前你和二哥關系也很好,但一聊天你還是喜歡懟他兩句的,今天一句沒有,全程舉高高,非常可疑。”
陸以堯沒料到自己的表現這麼明顯。
他隻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態度,感覺之前可能太過於隨意,同時對不能回應冉霖的感情,其實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的,所以綜合起來,就變成現在這樣。
好吧,別說冉霖和唐曉遇覺得奇怪,他也有點別扭。
“你……”冉霖湊近打量他,很認真地問,“是不是有事求我?”
陸以堯囧,也不端著了,沒好氣道:“對,我希望明天的林中血戰,你能手下留情。”
冉霖悲傷地發現自己有受虐傾向,捧著聊不愛聽,就愛看陸以堯衝他翻白眼。
“大哥,你是不是搶了我的臺詞?”唐曉遇總算自在了,這才是三兄弟的正常氣氛嘛,“明天要犧牲的好像是我吧?”
陸以堯被逗樂了,正想再說話,導演助理過來通知開拍了。
三人一身清爽,奔赴“流花宮”。
一整天的拍攝都非常順利,及至晚上十點半,圓滿收工。
這是近段時間以來,冉霖度過的最輕松的一天——精神上的。陸以堯好像忽然忘了還有“一直約飯約不到”這種事,拍攝間隙聊的全是劇本和演戲,收工卸完妝就跟專車回了酒店,完全沒再提其他。
冉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根本什麼都沒發生,隻是陸以堯覺得總上趕著累了,索性放棄。
不可能成戀人,也沒辦法做至交,停在普通朋友的地方,最合適。
這是冉霖已經預見到的結果,所以他坦然接受,心如止水。
雖然被風吹著很舒服,但風不屬於他,總會吹往別處。
晚上回到酒店,冉霖讓劉彎彎買了一塊小蛋糕回來,然後關起門,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為這段日子的單戀——如果算得上的話——畫一個圓滿句號。
其實,想要心裡甜,未必一定非裝著個人,吃蛋糕就挺好。
……
翌日,橫店東陽樹林。
在這裡,唐、方、徐兄弟三人,生死一戰。
這是僅次於方唐決裂的重頭戲,場面沒有決裂那麼大,演員隻需要他們三個,但在劇情的重要性和情緒的衝突上,都是至關重要的一場。
重頭戲的標配——編劇宋芒——再度現身,穿著亮銀色薄羽絨服,跟著劇組奔赴小樹林。
橫店這兩天氣溫驟降,最低溫度接近零度,自然要穿得厚一點。
但演員就比較辛苦了。
三個馬上就要廝殺的男藝人,捂著大衣坐在一起,對著眼前盒子裡的雪糕和冰塊盒,一臉絕望。
冉霖:“還沒吃呢,我現在就覺得牙疼。”
陸以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唐曉遇:“真的不能和編劇商量商量改成冬日血戰嗎?”
三個帥氣的臉龐一同望向不遠處監視器後面已經就位的宋芒。
仿佛有感應般,後者抬起頭,看過來。
八目相對,宋芒比出兩個大拇指,口型明顯是——加油!
三人嘆口氣,豁出去了,甩開大衣就開吃!
冉霖和唐曉遇都選擇了雪糕,好歹還有點味道。
陸以堯選擇了冰塊,嚼得嘎嘣脆。
劇本裡,三人決裂在盛夏,如今夏戲冬拍,為了避免說話有哈氣造成穿幫,隻能這樣給嘴裡降溫。
導演也頗為不忍,眼見著三人吃得差不多,立刻開拍!
仿佛知道今天拍這樣的戲,天陰沉得厲害,厚厚的雲層壓得很低,不能更壞的天氣。
好在拍攝取景的也是一處林子最密的地方,不見冬日的蕭瑟,倒有幾分盛夏的繁茂,即便有陽光,也要被這林子遮住,所有拍攝光源都靠燈光師,便也不用管是什麼天氣了。
隨著場記板一聲啪,除了風打樹葉的沙沙聲,再無其他。
冉霖飾演的方闲一身暗色勁裝,幹淨利落,不像世家公子,倒像鏢客殺手,風揚起他的發絲,再沒有一絲翩然瀟灑,隻剩冷峻肅殺。
不遠處是陸以堯飾演的唐璟玉,衣服因為被困流花宮,已經破爛不堪,臉上還帶著傷,但眼神平靜,定定看著方闲。
站在他倆之間的是一身月白色的徐崇飛。
唐曉遇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劍眉星目,溫潤如玉,隻是此時,他沒辦法再溫文爾雅,因為他的兄弟們正準備殺傷一場。
“徐崇飛你閃開!”方闲忽然一聲大吼。
“你讓我怎麼閃!”徐崇飛也拼了命的吼回去,近乎咆哮,“閃開看我最好的兩個兄弟互相殘殺嗎!”
方闲:“你不閃開,我和你的兄弟也沒得做!”
徐崇飛:“冉霖你瘋了——”
冉霖:“……”
整個劇組:“……”
陳導:“停!”
唐曉遇一臉懊惱,恨不能咬掉舌頭。
本以為冉霖會笑他,可看過去,那人仍死死瞪著他,目呲欲裂,胸膛劇烈起伏。
唐曉遇忽然沒了笑的心思。
再看陸以堯,雖沒有冉霖那樣投入,也目沉如水,一語不發,甚至連站位,都沒動過。
不知誰遞過來雪糕,唐曉遇接住狼吞虎咽了幾大口,感覺整個口腔都木了,才把剩下少半根還回去。
陸以堯和冉霖也一樣補了降溫。
隨著場記板重新合上,唐曉遇忽然覺得連風聲都聽不見了,天地靜得厲害,隻有冉霖……不,隻有方闲的怒吼,震得人耳疼,心酸。
他喊著:“徐崇飛你閃開!”
唐曉遇第一次感覺到身體裡住進另外一個靈魂,他不需要思考怎麼接詞,怎麼動作,隻需要放心把身體交給……徐崇飛。
“你讓我怎麼閃!閃開看我最好的兩個兄弟互相殘殺嗎——”
方闲死死看著他,眼睛因激動和其他不知名的原因泛著駭人的紅:“你不閃開,我和你的兄弟也沒得做!”
徐崇飛心亂如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開兄弟間的心結,他隻知道他不能動,一動,萬劫不復!
“你既要殺他,為何還要同我去流花宮救他!”徐崇飛的聲音因為嘶吼,沙啞變調,聽得人心酸。
方闲咬牙切齒,不像在回答徐崇飛,更像在說服自己:“救他是因為我要親手殺了他!”
“那你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
“崇飛……”一直沉默的唐璟玉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厲害,似藏著許多情感,壓抑著許多話,又似毫無任何隱藏和壓抑,隻是無情的漠然,“你讓開。”
“大哥?!”徐崇飛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璟玉。
後者淡然搖頭,竟露出一絲……微笑?
徐崇飛呆住了,看著唐璟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