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戲連男主都要試戲嗎?”冉霖有點意外,通常這種大制作,男主都是多方考量後的結果,試戲,反而不太重要了,哪怕是導演,也要考慮投資人和市場意願。
王希說:“唐璟玉不用試,片方要親自來定,方闲還有商量餘地,所以很多人都想爭一下。”
果然。
冉霖踏實下來,重新把已經爛熟於心的試戲劇本在腦子裡過一下,忽然意識到第三場戲是徐崇飛和方闲的對手戲,遂再度發問:“張北辰會跟我對戲嗎?”
王希見他總算反應過來,也不隱瞞:“有可能。”
冉霖有點埋怨地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要不是怕你等會兒太驚訝出紕漏,我現在也不會告訴你,”王希沉下聲音,定定望進冉霖的眼底,一字一句,“記住,你要做的就是全神貫注表演好自己,和誰對戲不重要。”
冉霖奇異地靜下心來,最終,用力點頭。
王希重新坐回去,問司機:“大概還要多久?”
司機回答:“十分鍾左右吧。”
王希點點頭,想了下,又回過身來,和冉霖說:“反正還有時間,你給我講講你對角色的理解吧,等下導演應該也會問到。”
冉霖咽了下口水,良久,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王希大感意外:“不行?”
冉霖如實相告:“嗯,不行,說完肯定哭,妝就白補了。”
王希也看過劇本,也知道徐崇飛確實比較悲情,但:“你會不會入戲太快了……”
冉霖垂下眼睛,片刻後,重新抬起,目光灼灼,仿佛頂著冉霖軀殼的不再是那個半紅不紫的小咖,而是義薄雲天的隱劍樓少主:“我這三天就沒走出來過。”
Advertisement
冉霖瘋了。
王希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畢竟她沒有帶過戲痴型的藝人。
劉彎彎卻看得如痴如醉,入戲的冉霖,帥氣值蹭蹭往上飆。
車在酒店門口停下,冉霖第一個從車裡出來,然後才王希和劉彎彎。
冉霖今天穿著一襲淺駝色呢子大衣,看起來幹淨清爽又不失成熟穩重。
王希打扮得也比平時素氣,最愛的紅色全部放棄,黑配白,幹練,又不惹眼。
劉彎彎還是一如既往的樸素,跟在兩個人後面,幫著拿東西。
酒店走廊裡鋪著地毯,很安靜,直到接近會議室,才隱隱聽見裡面傳來的念臺詞的聲音。
王希在距離會議室大門兩米處站定,示意冉霖和劉彎彎也別再動,然後拿出手機打電話。
很快,門內閃出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姑娘,短發,戴眼鏡,衛衣,牛仔褲,手裡拿著一張不太平整的A4紙,上面似乎打印了名單。
姑娘見到王希先是微笑,然後才壓低聲音道:“試戲是嗎?”
王希點點頭,也小聲地說:“冉霖,約了十點半。”
姑娘看了看清單,很快找到冉霖名字,然後和王希說:“你們先在門口等一會兒,裡面結束了,我就叫你們。”
王希點點頭,客客氣氣目送姑娘返回會議室。
厚重的實木門重新合上,王希衝冉霖撇撇嘴。
王希不經常做這種頑皮的表情,通常這意味著她很無可奈何,又生不起氣來。
冉霖笑笑,不以為意。
為什麼圈裡人人都想要紅,因為紅就意味著你可能不需要試戲,或者即便試戲,也不需要等待。名氣就是圈子裡的綠燈,以這部戲為例,有像他這種拼了命爭取一個試戲機會的,也有坐在家裡就有投資方中意點名當男主的。
冉霖羨慕,但坦然。
兩個月前的他,連試戲的機會都沒有呢。
大約等了二十幾分鍾,會議室門重新打開,一個和冉霖差不多年紀的男演員與經紀人一起出來。那演員冉霖不認識,但在電視劇裡見過,不過本人沒有電視上好看,加上這會兒表情沮喪,更少了許多風採。
王希與對方的經紀人也不熟,彼此隻簡單點了個頭,那人便領著自家男星離開。
他們還沒走遠,之前的女孩已經從門內探出頭,小聲地說:“可以進了。”
王希讓劉彎彎在門口等,拍拍冉霖肩膀,帶他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很大,這會兒桌子已經被挪到一邊,空出的中間場地上隻架著一臺攝影機,看起來是要把所有演員試戲的過程全部收錄。
陳其正、宋芒還有幾個冉霖不認識的人,在桌子後面坐成一排,從冉霖進來,目光就緊緊鎖定在他身上。
導演陳其正四十左右,方臉,寸頭,其貌不揚,穿著一件灰突突的外套,坐在一排人中間,不顯山不露水,但你要是看他的眼睛,就會感到一陣壓力。
相比之下,編劇宋芒要平易近人許多。可能是年紀輕的緣故,三十左右,帶著黑框眼鏡,一群人裡屬他穿得顏色亮,但卻搭配得恰到好處,既洋氣又活力。
宋芒筆下的江湖有著年輕人的朝氣,但也有著傳統江湖的厚重,朝氣冉霖看得出,卻很難去把厚重和這樣一個人聯系到一起。
可能這就是編劇的神奇之處吧。
王希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冉霖,咬牙切齒,無奈隻得伸手從後面掐他一下。
冉霖在疼痛中反應過來,立刻上前畢恭畢敬地打招呼:“陳導演好,宋編劇好,我是冉霖,試戲的角色是徐崇飛。”
王希扶額,你就不能說兩句恭維話嗎!
陳其正沒什麼表情,好像冉霖熱情與否,都不會對他的冷峻面容造成波瀾。
宋芒還是客氣地笑了下,然後說:“咱們時間有限,直接開始吧。”
王希心裡開始敲鼓,她也不是第一天帶藝人試戲了,再怎麼導演也會給點面子寒暄兩句,還真沒遇見陳其正這麼端著的。總之,預感不太好。
冉霖見王希退到一邊,空出中間場地,也不廢話,直接脫了呢子大衣,隻著裡面的白色針織衫。
那個白色很奇怪,不是純白,而是透著一點藍。
單論顏色,還是挺清爽的,但款式真的不出彩,不醜,可也沒有多好看。
退到角落椅子坐下的王希後悔沒讓冉霖換件衣服。
站在正中間空地上的冉霖,正對著導演和編劇,但眼睛又沒有看他們,而是看著自己面前的虛空,仿佛那裡正站著一個真心相交的兄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會議室鴉雀無聲,隻有腳架上的攝影機在運轉著。
冉霖沒做任何動作,隻定定看著面前的“兄弟”,眼圈一點點泛紅。
“唐璟玉,”冉霖終於開口,壓抑著的聲音裡,是幾乎要衝破胸膛的痛苦,“方闲是我們的兄弟,交過心換過命的兄弟,你利用他的時候難道連一點點猶豫都不曾有過嗎?”
偌大的會議室裡,無人應答,隻是空氣,似乎對著“徐崇飛”的質問,也跟著苦澀起來。
但冉霖看得見,聽得著。他能看見對面那個“唐璟玉”眼中的動搖,卻也能聽見他冷冽的話——沒有。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那話音剛落,冉霖便提高聲音:“這些和方闲有什麼關系,他一直拿你當兄弟!”
唐璟玉——他是方煥之的兒子,他就有關系。
“唐璟玉,你瘋了,你現在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嗎!行,你要殺方闲,那你先殺了我!”
“停——”從進門就沒說過一句話的陳其正忽然喊了卡。
冉霖胸膛劇烈起伏,還沒從熾烈的情緒中走出來,呼吸不穩地看向導演,一臉疑惑。
宋芒眼底也閃過不解,但臉上沒表現出來。
陳其正也不解釋,隻用筆在不知道什麼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直接和冉霖說:“下一場。”
下一場是被情所傷。
和憤怒質問唐璟玉完全是兩種情緒。
冉霖背過身,不住地深呼吸,一邊努力調整,一邊在心裡摸摸徐崇飛的腦袋,給這個不能更慘的娃一點安慰。
重新轉過身來面對導演,不,面對自己的搭檔,冉霖眼睜睜看著“唐璟玉”慢慢消失,然後恍惚裡,一個巧笑倩兮的古靈精怪丫頭慢慢清晰,那是他心儀的姑娘,“狸兒”,一個可愛的小飛賊。
現在,那個姑娘擺出一副絕情面孔,她想讓自己死心,所以把話怎麼絕怎麼說。
她說——徐崇飛,我不喜歡你,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冉霖一臉茫然,嘴唇微微翕動,像是有話要說,又不知怎樣說起,良久,才緩聲道:“你把他的名字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就死心。”
沒有不甘,沒有憤懑,隻有大氣的坦然,可盡力克制的一絲傷感。
狸兒——我不能告訴你,也不會讓你去找他。
“徐崇飛”苦笑一下,茫然變成了無可奈何,悲傷的氣氛驟然洶湧:“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你覺得和他在一起更快樂,我願意成全。”
狸兒——你說謊。
“徐崇飛”仍在笑,隻是笑容裡,眼神裡,化不開的愛意和哀傷:“我不騙你,狸兒。我從小到大都不知道什麼叫喜歡,是你讓我明白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那我現在也告訴你,我徐崇飛的喜歡,就是你開心,我就開心,一切能讓你快樂的事情,我都會去做,包括放你走。”
狸兒——所以你真的讓我走?
“徐崇飛”深吸口氣,看看天上的星辰,仿佛最愛的姑娘,也要變成繁星,閃亮,而遙遠。
狸兒不在言語,轉身欲走。
“徐崇飛”忽然叫住她:“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狸兒停住腳步,不知過了多久,緩緩轉過半個身子。
“徐崇飛”遠遠看著她,聲音在星空下,清澈,明朗:“你總說讓我放了你,可我從來都沒有束縛過你,你有沒有想過,真正不願意放開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心。”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