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知道沈靜雨出軌前,就發現了這個。
當時還自以為是,是沈靜雨特意為他改的,想給他一個驚喜。
——愛時川。
也說得通。
後來才知道。
SC,是宋朝。
被擋掉的那個首字母,是在沈靜雨心裡已經變得多餘的他。
——愛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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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沈靜雨的本意。
她不遺餘力的,玷汙著他們長達十年的感情。
不給他留一絲一毫的念想。
賀時川在問出這個問題前,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希冀。
可在看見沈靜雨臉上的閃躲時,他知道了答案。
沈靜雨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握住他的手,笑的溫柔,“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還想給你一個驚喜來著,笨蛋。”
“愛時川,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賀時川險些冷笑出來。
不是我傻。
沈靜雨,是我從未想過你會背叛我。
他無心拆穿什麼,“最好是這樣。沈靜雨,這個紋身如果是別的意思,我真的會徹底消失。”
“不可能有別的意思。”
沈靜雨保證完,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嚴肅道:“不過,你就算消失了,我也會掘地三尺找到你。”
“是嗎?”
掘地三尺,那確實是能找到。
能挖到他的骨灰。
沈靜雨沒聽出話外音,還十分篤定地點頭,“當然。”
賀時川笑了,無心接話。
進了浴室洗漱。
沈靜雨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他,神情中的柔情不加遮掩。
如曾經無數個時刻。
看著看著,沈靜雨突然皺起了眉頭,走到身後緩緩將他愈發清瘦的身體摟進懷裡,捏著他一絲肉都感覺不到的腰際。
“阿川,我怎麼感覺你瘦了不少……”
感受到他與昔日全然不同的身體,沈靜雨心裡沒由來的有些七上八下,“臉色也差,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賀時川拒絕,“不用。”
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
去了醫院,沈靜雨知道了他的病情,又能怎麼樣。
他沒心思去面對,一個出軌女人的虛情假意。
沒意義。
她累,他也累。
沈靜雨還沒說話,她的手機乍然響起。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賀時川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愉悅,可轉瞬,又被擔憂與緊張所替代。
她直接拒接了電話,不由分說地拖著他下樓,“不行,你不能這麼諱疾忌醫,我陪你去醫院。”
“別怕,阿川,不管怎麼樣,都有我。”
她說完,賀時川視線模糊了一下。
險些當了真。
不過,賀時川沒再拒絕。
他遲早是要知道的,而且,鄭醫生昨天給他打過電話。
有個男孩在排隊等他的心髒。
他需要在……S之前,抽空去醫院,再籤一份資料。
今天順便去籤了也行。
去到醫院,鄭醫生看見沈靜雨和賀時川一起出現,終於松了一口氣。
看來沈靜雨是確實知道遺體捐獻的事了。
“沈總,您今天是陪賀先生來籤……”
“他最近瘦了不少。”
沈靜雨滿心滿眼都在賀時川的身體上,直接打斷,道:“你抓緊看看,需要做哪些檢查。”
鄭醫生,“以賀先生的身體狀況,他目前消瘦是正常的,但還是可以盡可能補充一些營養。”
沈靜雨看向賀時川,有些頭疼道:“你又瞞著我減肥?”
“……沒有。”
賀時川沒想繼續隱瞞什麼,“沈靜雨,我確實生病……”
他話未說完,沈靜雨一路上沒安靜過的手機,又一次響起。
但這次不是電話。
是消息。
沈靜雨不耐煩地打開看了眼,神情中頓時升起難以遏制的興奮與激動。
握著手機的大手,都在顫抖。
她自以為掩飾好了情緒,看向賀時川,“阿川,你剛說什麼?”
“……”
賀時川沒了好好與她說話的欲望,“是公司有什麼急事吧?”
他笑著遞出臺階。
和以往陪他在名利場上,與旁人周旋時,一樣的恰到好處。
他還是那個合格的賀先生。
隻是需要他虛與委蛇的對象,成了他的妻子。
沈靜雨有些意外,又歉意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確實是有些急事,我需要去處理一趟,你自己可以嗎?”
賀時川點頭,“沒什麼不可以的。”
這段時日,他經常半夜疼醒過來,家裡也隻有他自己。
沈靜雨沒心思去聽話裡的深意,摸了摸他的大手,“我忙完就來接你一起回家,你先好好配合醫生做檢查。”
沈靜雨。
我的身體,早就不需要做檢查了。
連遺體捐獻的一系列檢查,我都已經做完了。
可是,沈靜雨沒有給他出聲的機會,說完,就迫不及待地拔腿跑了。
她當年追他時,每次去約會,也是用跑的。
他看著她的背影。
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當初的那個穿著白裙的少年,大冬天拿著一串冰糖葫蘆衝到他面前,獻寶似的遞給他,笑容嬌俏,“阿川,你吃第一口!”
隻是這一次……
她跑向的,是與他截然相反的方向。
賀時川垂下頭,一眨眼,任由淚水砸落在地面。
鄭醫生看向賀時川,有些遲疑,“賀先生,沈總是不是不知道你的身體情況……”
“不重要。”
賀時川緩和情緒後,平靜開口:“你放心,她不會遷怒於醫院的。”
他放在沈靜雨書桌上的那份禮物裡,還留了一句話。
醫生沒再追問,等賀時川籤完資料後,關心起他的身體,“你這幾天感覺怎麼樣?止痛藥還夠吃嗎?”
癌症晚期。
最折磨人的,不是知道自己即將S亡。
而是疼痛,難以忍受的疼痛。
經濟條件允許的病患,基本都會選擇住院,用醫療手段減輕痛苦。
賀時川這樣的……
很少見。
賀時川苦笑了下,“不太好,感覺,可能就這幾天了吧。”
他看向醫生,“我要不幹脆回家收拾一下,明天就來住院吧,這樣……器官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換到需要的病人身上。”
鄭醫生的助手是個年輕小伙子,聽見這話頓時有些難受,“賀先生……”
鄭醫生卻理智,看出他情況糟糕,贊同,“現在就能住院是最好的。”
不過目的,是想幫他緩解痛苦。
賀時川搖頭,“我想先回趟家。”
畢竟,相愛了這麼多年。
都要陰陽兩隔了,他還是想好好的、鄭重的,和沈靜雨告個別。
想祝她: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賀時川乘坐扶手電梯下樓,準備回家。
手機響了兩下。
是一張孕檢單,和一條刺眼的消息。
【時川哥,靜雨懷孕了,是我的種哦~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次讓她懷上的,靜雨欲望實在太強了,每天都纏著我要個不停,連在公司,都把我把她壓在辦公室上做。】
賀時川有些反胃。
喉嚨翻湧著陌生的腥甜味道,像極了鐵鏽,又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感覺,視線也有些重影。
手機還在響個不停。
【靜雨早就想要孩子了,是我讓她如願以償的。你一個連孩子都給不了她的人,還是早點離婚,給自己留點體面。】
【你以為,她真的還愛你?演戲是一個人的本能,隻有欲望才是發自內心的,賀時川,她多久沒和你睡過了,你還記得嗎?】
【她那張和你表達著愛意的嘴,親遍過我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噗——
賀時川再也壓不住那股腥甜味道,直接吐了出來。
紅得刺目。
耳邊響起路人驚慌的聲音,賀時川狼狽地抬頭,好像看見沈靜雨牽著宋朝,一起出了婦產科。
但是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些,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
倒進了那一片紅裡。
看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連當面和沈靜雨告個別,都成了奢望。
他逼著自己用最後一絲力氣,睜著眼睛,看著沈靜雨與另一個男人離開的方向。
冬日暖陽照射進來。
一道光線,生生將他和沈靜雨徹底割裂成兩個世界。
他再也等不到沈靜雨來接他回家了。
那個隻屬於他的沈靜雨了。
也早就消失了。
外面寒風凜冽。
沈靜雨突然覺得,今年冬天,格外的寒冷。
風似刀子一樣往人身上割。
連帶著心髒,都有些難受。
宋朝將她摟進自己的羊絨大衣裡,“姐姐,太冷了,我抱著你走。”
人來人往的,沈靜雨嚇了一跳,想要推開他,“我不冷!”
“你不冷,我們的寶寶會冷啊,傻姐姐。”
“……”
沈靜雨深吸一口氣,試圖緩解心口的不適感。
往後看了一眼,見沒有賀時川的影子,便沒推開他,隻道:“我隻陪你到老宅門口,你一下車,我就要馬上回醫院接阿川,你別得寸進尺。”
宋朝點頭,“知道啦。”
二人相擁著上了車。
醫院內,醫護人員幾乎一路飛奔,推著賀時川進了搶救室。
用上了所有的搶救措施。
但最終,還是宣布S亡。
賀時川S了。
S在了沈靜雨如願以償的這一天。
器官移植,分秒必爭。
賀時川生前,把該籤署的文件都籤了,給整個流程節省了不少時間。
也為等著器官的病患,換來了最大的生存可能。
幾乎在宣告S亡的第一時間。
他的心髒就以最快速度被摘取了。
那顆曾經,寫滿了“沈靜雨”三個字的心髒,主人不再是賀時川了。
手術室內氣氛凝重。
心髒移植本就是大手術,再加上受贈者身份特殊。
大家都格外嚴陣以待。
安靜得隻剩下手術的細碎聲響。
一直到天色黑透,手術才順利結束。
長達六個小時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主刀醫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未料,下一秒儀器就發出尖銳的聲音。
病患心髒驟停——
醫護人員猛地衝過去,拼命搶救!
誰都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又奇跡般的有了心跳……
等各項體徵都回到正常後,才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救回了一條人命,卻沒有人笑得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護士輕聲開了口:“聽說……心髒捐贈者,才三十不到。”
“嗯。”
主刀醫生點了點頭,輕嘆道:“是個癌症患者。”
“可惜了……”
護士長惋惜開口:“年紀輕輕就能做出捐獻器官的決定,這麼好的男生,還不知道他家裡人會有多崩潰。”
一具蓋著白布的遺體,從另一間手術室內推出。
鄭醫生的助手何林守在門口,揭開看了一眼後,瞬間落下淚來。
賀時川自從確診後,就由鄭醫生接手了治療。
因此,何林與賀時川,見過很多面。
沒打過太深的交道,可賀時川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舒服。
沒有一點有錢人的架子,有時候來醫院看病,還會給他們這些小年輕帶奶茶、零食。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連自己S之前,想的都是怎麼樣能讓器官早點捐獻到需要的人身上。
何林為他難過,又替他不值。
賀時川倒在門診大廳時,醫院最先通知的就是鄭醫生。
他和鄭醫生一起跑下樓。
鄭醫生忙著搶救。
而他看見了賀時川還沒熄屏的手機上的消息……
鄭醫生結束工作過來,見他看著遺體發呆,“何林,身為醫生,有這麼好的共情能力,並不是一件值得表揚的事。”
太能共情,會影響醫生做出最理智、最有利於病人的判斷。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