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蹬掉鞋子,輕車熟路的鑽到周京南懷裡。
找了個最舒服的睡姿。
「周京南,你爸爸媽媽出車禍……是人為嗎?」
「我一直都這樣認為的,隻是那時候才十三歲,沒有辦法查到證據。」
「十三歲啊,真的好小。」
「周京南,你十三歲時是什麼樣子啊?」
我說著說著就困倦地閉上了眼。
所以並沒有聽到周京南的回答。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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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二歲時是什麼樣子?
可以這樣說吧。
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是什麼樣。
那麼周京南就是什麼樣。
直到父母因為那場意外在車禍中喪生。
而他命大,隻是受了傷,因為失血才昏迷不醒。
救援的人遲遲沒有來。
他以為自己就要流血流S的時候。
被一個小乞丐撿了回去。
那個小乞丐有點傻。
討回來的幹淨飯菜都留給他。
她自己餓得去垃圾桶裡撿別人丟掉的剩飯剩菜。
半床破被子她都給他蓋,自己凍的瑟瑟發抖。
她很摳門,掉一分錢硬幣都會巴巴兒地撿起來。
可卻拿出了自己攢的所有錢,給他買最貴的藥。
他一開始是有點嫌棄她的。
又市侩,又摳門,又傻。
可後來,他卻又覺得。
她是這天底下最可愛的人。
他曾問過她,「你最想要什麼?」
她就仰著髒兮兮的小臉,虔誠地許願。
「穿最漂亮的粉色裙子,住最大的大別墅,有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美食。」
說完這些,整個人滿眼都是憧憬。
連眉心小小的朱砂痣好像都在發光。
他嘴上嘲笑她:「真沒出息。」
她想要的這些,他生下來全都擁有,有什麼稀罕的。
可心裡卻在想。
等他回去了,就給她買一屋子粉色裙子。
送她十套大別墅。
給她賬戶裡轉花不完的錢。
然後請最頂尖的廚師,每天給她做好吃的。
畢竟他的命這麼貴重,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再後來,他的傷又開始反反復復,高燒不斷。
她急得直哭,卻又沒辦法。
錢都花完了,她乞討來的,也隻是杯水車薪。
可看著他不停說胡話,她又無法坐視不理。
她跑出去,偷了別人的錢。
她沒有偷錢的經驗,當場就被人抓了。
那些人圍著她打她,踹她的時候。
祖父派來接他的車子到了。
他昏昏沉沉靠在車座上,隔著車窗好像看到了她。
卻又好像不是她。
他想要讓人停車,可他再次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半個月後。
他感覺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對。
好像忘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
但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他去問周老爺子,可祖父卻也隻告訴他。
他在車禍中受傷昏迷傷到了頭,剛剛醒來。
他又問爸媽,才知道他們都S了。
他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又昏了過去。
等他渾渾噩噩了半年,慢慢養好了傷之後。
才發現,自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健康而又無憂無慮的周京南。
他成了一個孤兒。
一個病體孱弱的孤兒。
唯一的慶幸是,祖父那時候還活著。
一力庇護著他,一直庇護到他成年。
幫他定下了趙婉儀這個未婚妻。
才帶著遺憾和不舍離世。
周京南輕輕摸了摸懷中人柔軟的長發。
她睡的很香很沉,或許是太累了,還打著小呼嚕。
他忍不住笑了笑,低頭吻在她眉心。
真好。
她還是這樣沒心沒肺的。
真不知道,十幾年流浪又貧苦的人生,
為什麼還是養成了這樣一幅性子。
真是,讓人又愛又憐。
25
在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江以芙。
看到她眉心那粒小小的朱砂痣時。
那些仿佛被封印了一般的記憶。
忽然潮水般洶湧而出。
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為什麼他經常會做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裡面那個橋洞,四面透風,很冷很冷。
天空上懸著巨大的月亮。
照出清晰的山川河流。
也照在一個模糊的髒兮兮的小臉上。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五官。
隻看到她眉心有顆小小的朱砂痣。
他自此就牢牢記住了那顆小痣。
他故意接近她。
悄悄引起她的注意。
她那時候很缺錢。
他讓秦爭去打聽過。
好像是因為救一個患病的棄嬰。
她又把自己辛辛苦苦存的錢全都拿出來了。
那一刻,他腦海裡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舊事。
她打開一層一層的塑料袋,取出那些破舊的帶著髒汙的紙幣。
一臉心疼,痛心疾首,卻還是很堅定地拿著錢給他買了藥。
他當時坐在辦公室裡。
眼窩很熱很熱。
從十三歲那年開始,他再沒掉過眼淚的。
可那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再後來,他故意放出消息,說病情加重。
早已和別人有了私情的趙婉儀,果然鬧著和他退了婚。
事情辦妥,趙婉儀出國後。
他立刻就將她養在了身邊。
之所以,沒有對她說過娶她的事。
隻不過是因為,那些年他確實一直斷斷續續地生病。
林正軒曾私下和他說,他身體虧了根本,也許不會有子嗣。
至於能活多久,都沒有定數。
他舍不得耽誤她一輩子。
舍不得,她年紀輕輕就做寡婦。
更何況,他一直都看不明白,或者是他不敢看明白。
江以芙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她可以第一喜歡錢,第二喜歡他就好。
但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呢?
她偷偷扎安全套,偷偷去醫院檢查。
他都知道。
她偷偷存錢,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還在探他鼻息看他活沒活著。
他也都知道。
但他並不在意這些。
畢竟,隻要有一分真心在裡面,他就可以接受。
再後來,她忽然和徐姍一起跑了。
一開始,他恨不得親自飛過去將她抓回來。
但他很快改了主意。
她走了也好。
周世鈞已經急不可耐,幾次都在暗中動手。
她走了,他正好可以心無旁騖地做這些事。
不用時時刻刻心裡記掛著她,擔心她的安危。
但,又怎麼能真的放下?
就算遠隔萬裡,也要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帖舒服。
傅修白如果不是看到他點頭。
又怎會敢當真放過她,瞞著她的消息?
她是個小傻子,根本想不到這些的。
那就正正好。
隻是他沒想到。
她聽說他快S了,竟會一個人跑回來。
她站在他床邊哭的時候。
他心都要碎了。
卻又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說過的,一分真心就足夠了。
但那一刻,他知道,她對他,不止一分。
26
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
我肚子裡的寶寶已經四個月大了。
周京南不知出於什麼緣由。
這一次特別的堅決,克制。
一次都不肯碰我。
哪怕我穿了很性感的戰袍,使出十八般武藝撩撥他。
他明明都已經劍拔弩張得不行了。
卻還能硬生生地忍住。
從前是他欲求不滿。
我艱難承歡。
但現在,我都快扭成麻花了。
他卻一臉正義,堅貞不屈。
我生氣了。
但是沒發脾氣。
坐在床邊,無聲掉眼淚。
我還穿了最新最性感的小裙子。
他卻一眼都不看。
「芙芙。」
周京南試圖給我講道理。
但我捂著耳朵,紫薇上身:「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他還想說什麼,我幹脆把他的枕頭扔到了門外。
「周京南,我要和你分房睡。」
這次,我下定決心了。
絕不妥協。
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但當天晚上,周京南過來敲門時。
我一秒繳械。
他系了黑色袖箍,甚至還用了戰術背帶。
寬肩,窄腰,若隱若現的胸肌。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燒的周京南。
其實他以前床上就很浪了。
隻是,顯然還是收著的。
周京南就這樣公然地登堂入室。
把我迷得暈頭轉向。
什麼時候被他抱坐在腿上都沒發現。
直到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窄瘦腰腹。
「芙芙,還生氣嗎?」
我愛不釋手地摸個不停。
周京南現在每日都在健身。
健身效果十分明顯。
我戀戀不舍摸了好一會兒,才輕哼一聲:「別用美色誘惑我,沒用。」
「那這樣呢?」
他下颌微抬,將襯衫衣扣解開。
我目瞪口呆看著他頸間的皮質頸圈,瞬間口幹舌燥,小腹都抽了抽。
「周京南,你什麼意思?」
孕激素的原因,我現在比之前愛哭十倍。
眨眼間,就淚眼朦朧。
周京南低頭吻我的眼淚:「我現在讓你舒服好不好?」
我氣鼓鼓想要推開他。
可周京南已經將我抱起放在了床上。
我卷曲的長發海藻般在枕上鋪開。
短短的裙擺猶如粉色的花瓣。
周京南緩緩傾身壓下來。
在我耳邊低聲道:「芙芙,我最愛什麼水果?」
我一下子就咬住了嘴唇。
睫毛顫慄著,臉頰滾燙,「水蜜桃……」
「還有呢。」
「荔枝。」
「還有。」
我閉上眼,手指緊緊抓著他襯衫衣袖。
臉頰漸漸紅透:「櫻,櫻桃。」
「不對。」
「嗯?」
周京南的吻已經隨著山巒起伏,一路往下。
「是小櫻桃。」
「周京南……」
我驀地抬手捂住了整張臉。
花瓣一樣柔軟的裙擺拂過了他英俊的側臉。
溫暖的掌心輕輕包覆住我微隆的小腹。
周京南的吻落下:「寶寶,乖一點。」
久曠的溪谷再一次盈滿了春水。
到最後,淅淅瀝瀝落了不止一場小雨。
開始我還一遍一遍叫他名字。
後來就耐不住,被他逼著喊哥哥,又喊了老公。
小雨連綿時,周京南忽然溫柔開口。
他說:「江以芙……我愛你。」
27
每年我都會去普濟寺上香。
捐贈很多很多的香火錢。
每年我的心願都不會變。
要周京南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我想,菩薩聽到了我的心願。
但隻聽到了一半。
周京南五十歲那年,永遠離開了我和我們的孩子。
他陷入彌留的時候, 拉著我的手不肯放。
我哭得幾次昏厥過去。
孩子們也都哭成了淚人。
周京南回光返照的時候, 最後一次吻了我。
他喊我的名字:「芙芙。」
他說:「下輩子,我們芙芙隻吃甜,不吃苦了。」
我哭得稀裡哗啦, 使勁搖頭。
「周京南,我不要什麼下輩子, 我就要這輩子和你白頭偕老,我不準你S,你聽見沒有, 如果你S了, 我立刻就改嫁,我說到做到……」
可他隻是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溫柔縱容地看著我。
「如果你要改嫁,隻能嫁給林正軒。」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但你不能帶著他去祭拜我。」
「因為我還是會吃醋……」
「周京南……」
我哭得撕心裂肺:「我誰也不嫁,我隻要你一個人,這輩子,下輩子, 我都隻要你一個人。」
「那就說好了, 芙芙, 我們下輩子再見。」
他最後一次抬起手, 輕摸了摸我眉心的紅痣。
「沒有騙你吧, 有我在, 你的命不會不好的。」
「芙芙,好好活下去。」
他說完這一句,手緩慢地垂落下來。
卻遲遲的,沒有閉上眼。
我淚如雨下, 怔怔然坐著, 許久許久。
直到孩子們哭著喊我:「媽媽, 讓爸爸閉上眼, 安心去吧。」
我方才抬起手,輕輕蓋住了他的眼。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 已經落了一天一夜。
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了一樣。
平日最喜歡和我攀比的沈薇。
「(「」我討厭,每一個沒有周京南的日子。
但我還是乖乖聽了他的話,努力活了很多年。
我有了孫子孫女,重孫女。
隻是我的心卻永遠還空著一半。
周京南去世後十年, 林正軒也走了。
再後來, 是徐姍,傅修白。
我一一送走了他們。
再再後來, 是躺在床上陷入彌留的我。
我的床邊站滿了人, 他們也來送我了。
但我卻透過人群, 看到了周京南。
他還是年輕時的樣子,英俊,清瘦,笑起來仿佛吹皺了一池春水。
他撐著一把黑傘, 穿著我最喜歡的黑色大衣。
從漫天飛揚的大雪中向我走來。
他對我伸出手,他說:「芙芙,我來接你了。」
我歡喜的把手遞給他,他握住時, 我就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周京南,我們來生再見。」
「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