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在激烈的開火間隙瞥了他一眼,就在這時,第二波十幾個衣衫褴褸的喪屍搖搖晃晃堵了上來!
湯皓槍管裡隻剩四發子彈,根本不能與喪屍撞上,隻得迅速抓住巖石向上攀爬。千鈞一發之際他躲過了喪屍抓向腳踝的腐手,正要回頭看司南怎麼樣了,就隻聽一聲響亮的——哗啦!
水聲?!
司南邊開槍邊退後,很快退到了河床邊。衝鋒槍將成排喪屍掃得肢體橫飛、腦漿爆起,彈殼叮叮當當迸了滿地,頃刻間高火力就將喪屍群硬生生撕出了裂口。
下一波十幾個喪屍還沒來得及圍上來,司南正要趁隙衝向山崖,突然背後河水中哗啦巨響,有什麼東西衝出河面,隨即有什麼東西勒住了他的腰。
是一雙冰冷的手!
那變故真的是太快了,開火間隙司南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蠻橫的力道拉得直接往後倒,腳下霎時踩空——
哗啦一聲巨響,隨即水面沒頂!
司南在渾濁的河水中噴出一串氣泡,意識到他被人伏擊了。
第80章
咕嚕嚕嚕——
青綠色河水被攪得極渾, 倉促間什麼都看不清, 司南倒沒慌,落水後三秒內迅速閉住氣, 長腿一記猛烈後蹬。伏擊者被狠狠踢中小腹, 登時噴出一口血沫, 在河水中彌漫出猩紅,不由自主就松了手向下沉去。
司南在水中哗然擰身潛遊, 沉重裝備給了他極大的下沉速度, 幾乎頃刻間就就追上伏擊者,掐住了對方的手腕和脖頸!
“……!” 伏擊者甚至沒有絲毫反擊之力, 隻能徒勞地蹬腿掙扎著, 不斷噴出水泡。
這時司南的氧氣也快到底了——水中劇烈動作格外耗氧, 加之他失腳落水時又猝不及防吐了半口氣。他剛要下狠手一把擰斷對方的咽喉,再迅速上浮吸氧,有力的手指卻突然頓住。
對方的喉管和手腕都細得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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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女人。
司南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荒謬的猜測,半秒鍾的權衡之後, 他果斷松開了對方的咽喉, 抓住她的手反擰, 改從背面勒住對方的腰,順著河水潛流急速向遠處衝去。
“呼!”
司南猛地冒出水面,大口喘息,把快被他掐得半死的伏擊者託了起來——果然不出他所猜想,是春草。
“呼,呼呼呼, 咳咳咳……”春草嗆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司南拉著蹚水上了岸。
他們已經離被喪屍群圍攻的山洞足有數百米了,河床邊地勢趨於平坦,石灘連接著茂密的灌木和樹林。春草一上岸就開始瘋狂嗆咳,差點把肺都從喉嚨裡吐出來,大概是被聲音驚動,陸續六七個喪屍趔趄著從密林間鑽了出來。
“嗚——嗚——”
“吼!”
司南的衝鋒槍已經丟在河裡了,疾步上前拔出軍用三稜刺,一刀一個徒手弄死了所有喪屍。峽谷中遊蕩的活死人基本腐完了,在數量不多的情況下冷兵器足以應付,確認周圍沒有更多活死人之後,司南終於有機會回頭粗喘著問:“怎麼回事?”
“咳咳咳——!!!”春草勉強止住嗆咳,小臉兒蒼白發青,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手也太黑了,對未成年少女下這麼——這麼重的手,咳咳咳!我我我喝飽了……咳咳!!!”
“未成年麼,”司南懷疑道:“我聽周戎說你已經滿十八了,你想多騙我一份生日禮物?”
春草有氣無力擺手:“女人的年齡是個秘密,這種時候就不要追究了……你怎麼會跟湯皓在一起?看到祥子了嗎?祥子還活著嗎?戎哥在哪兒?”
“重傷活著。丁實呢?”
“大丁好好的,你先說……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春草扶著石頭站起身,示意司南跟她一路往河岸下遊走,避開喪屍神出鬼沒的樹林。司南簡單告訴了她自己從基地劫持飛機跑出來,發現營地,被故意引去見到湯皓,以及如何來到山洞的經過;春草邊走邊聽,末了承認:“沒錯,剛才圍住你們的喪屍是我引去的,從瀑布那裡開始我就跟上你們了。”
司南問:“你懷疑湯皓?”
春草遲疑了下,才說:“我本來是篤定他有鬼的,但你剛才說祥子還活著,我就有點拿不準了……這事說來話長,要從喪屍群夜襲營地開始講起。”
春草外套已經丟了,隻穿著破破爛爛的背心,手臂和背上遍布著紫黑色猙獰的抓撓和齒痕。她細碎的齊耳短發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風吹來不由狠狠哆嗦了一下,司南便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
“哎謝謝,”春草把對她而言過於寬大的迷彩服緊緊裹在身上,嘆道:“那天晚上我真以為自己要死了。營地裡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是喪屍,慘叫、撕咬、和槍聲混雜在一起,不論如何都衝不出去,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開槍打中的是活人還是死人……我隻記得我一直在瘋狂掃射,期間被咬了很多口,差點沒把我大腿上肉活生生撕下來。”
她指指自己脖頸,注射二級抗體後留下的凹痕非常清晰。
“具體細節以後再說了,總之我們拼了命才殺出屍群,但不論如何都找不到祥子。我們一邊被喪屍群追趕逃命一邊大聲喊他,混亂中救出了一個重傷隊友,他告訴我們他好像看見有輛越野車從森林中開出來,拉了湯皓和一個有點像祥子的人上去。”
司南打斷了她:“車上是不是A國人?”
“不知道,盡管我也懷疑。”春草沙啞道,“我給那人打了二級抗體,但……他沒能熬過去。”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我們跋涉了一整夜,所有物資都丟了,子彈也打光了。天亮後我們徹底迷失方向,花了很久的時間都沒找回營地,也沒能找到祥子的任何線索。”
春草長長嘆了口氣,說:“我們設立了一個臨時據點,我和大丁輪番出去探路、覓食,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好不容易摸到瀑布附近,結果還沒找到營地,就看見你和湯皓沿著河岸一路往下走。我既然對湯皓心存懷疑,就不想輕易打草驚蛇,跟著你們走了大半天,發現他刻意把你往偏僻的地方領……”
“於是我割破手掌引來喪屍,又潛水逼近,趁亂把你拽下了水,好讓你倆分開。”春草頓了頓,語氣轉為疑惑:“——我本來覺得湯皓是內鬼,跟越野車上的人有勾結;但如果他是,為什麼他沒殺重傷瀕死的祥子,反而竭力照顧他直到獲救?這不合常理。”
確實不合常理,除非郭偉祥也跟湯酋長一樣通敵了。但這種可能性不啻於周戎突然愛上顏豪,或顏豪突然愛上鄭中將;幾率小到實在沒什麼討論性。
河流曲折轉向,春草向司南招招手,帶頭鑽進了樹叢。
“湯皓也許有自己的打算,不論如何在跟戎哥會合前,還是先避開他為妙。”春草抽出彎刀砍斷半人高的茂密藤蔓,“他那些關於跟我們一起逃亡走散的話全是假的,所謂布條和路標也是偽造的……”
“我知道。”
“?”春草一回頭:“你怎麼知道?”
司南在齊膝深的草叢中跋涉,眼底掠過一絲傷感的笑意:“他說走散是因為生死攸關,誰都顧不上誰。但我知道除非你們確認誰已經死了,否則是不會丟下任何人的。這跟生死關頭沒關系,跟你們的能力也沒關系,純粹隻是因為……因為是你們。”
春草動作微滯,目光微微閃動,似乎有些感觸:
“司小南……”
司南從胸前摘下那塊染血的鋼牌,攤在掌心裡:“我發現了這個。”
春草一愣:“啊?你怎麼——”
她想問你怎麼把它掛自己脖子上,多髒啊也不擦擦幹淨,但司南猝然打斷了她,仿佛在逃避來自外界的任何疑問:“我還需要一段時間。”
春草:“?”
“我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接受顏豪離開的事實,在此之前,能讓我保管它嗎?”
春草:“啊?!”
春草懵逼了。
司南:“……怎麼?”
兩人面面相覷,千分之一秒後春草堪稱神速地反應過來,立刻抬手捂住臉,從喉嚨裡硬擠出了痛苦的聲音:“好……好,你願意就留著吧……不過你在哪找到這塊狗……鋼牌的?”
“營地。有很多屍體,我把所有人的銘牌都帶來了。”
春草:“啊,好好好,原來是營地……你……怪不得我說剛才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你這是在為顏豪傷心嗎?”
司南把鋼牌掛回脖子上,沙啞道:“我隻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春草:“你一定要知道這個嗎?這種悲慘的事知道得太清楚也不好吧……不過我以為你不喜歡顏豪,你不是還曾經叫他去死嗎?怎麼現在又……喂!司小南!別哭!”
司南沒有哭。但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裡,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整個人凍僵了似的,半晌才眼眶才泛出微微的發紅。
“沒有,”他勉強笑了聲:“就是很後悔。”
“……”春草內心掙扎半晌,才小心翼翼問:“你後悔上次吼他是嗎?”
司南雙手按住鼻端,用力抹了把,似乎憑借這個動作抑制住了某些難以言喻的悲傷和酸澀。隨即他繞過眼巴巴的春草,頭也不回地踩著草叢向前走去。
“後悔沒早點跟他道歉,那次他沒錯,錯的是我。其實……我一點也不希望他死。”
春草用力咽了口唾沫,終於決定說實話了:
“那個……司小南,其實吧……”
哗啦一聲樹上倒吊下來半個人身,顏豪頭朝下腳朝上,剎那間與司南來了個臉貼臉,幽幽道:“沒關系,我明白,真的不用道歉,狗牌送你了。”
司南:“……”
司南被電打了似的一動不動,半晌直挺挺向後倒去。
“司小南!!!”
十分鍾後,司南表情空白,坐在樹下,顏豪忙不迭拿衣服幫他扇風。
“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118撤編後上面給我們發了新狗牌,舊的這個我就當護身符一直纏手上,那天晚上兵荒馬亂的不知怎麼就丟了……哎司小南你聽我說,你想喝水嗎,你想吃水果不,哥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啞巴,他……”
司南的理智啪一聲斷線了。
顏豪慘叫著被摁倒在地,司南掐著他的脖子,陰惻惻道:“你馬上就要變成啞巴了。”
春草和丁實一人抱一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顏豪從摧花辣手之下解救出來。司南哭笑不得,拎著那狗牌怒道:“你要是在白鷹!已經被我打斷腿了!還有你!”
春草趕緊往顏豪身後縮,司南質問: “誰說顏豪死了的?你的十八歲禮物沒有了!”
春草立刻大聲叫屈:“是你隻問了大丁還活著沒,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不問顏小豪!而且你本來也不打算給我十八歲生日禮物!”
司南自知理虧,悻悻坐回原處,一手撐著額角青筋直跳。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顏豪強忍著笑出來打圓場:“銘牌都是要求戴胸口前的,你以為我被喪屍吃了所以它才會掉在地上也是正常……話說司小南,哥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不希望我死,剛才在樹上聽你說話,我真的特別特別感動……”
“晚了。”司南冷冷道,“我捧著你的狗牌在營地裡痛哭了半小時,可惜你聽不到了。”
顏豪瞬間呆滯,滿臉“我錯過了什麼?!”的表情。
司南不再理他,自顧自從湿透的背包裡翻出隔水層,向天空發射了一枚信號彈:“走吧。附近找個地方躲會,等大部隊來了再說。”
春草把剛才遇到湯皓、墜河潛逃的事說了,幾個人紛紛起身收拾他們那可憐的臨時駐地。樹葉和衣服卷成的枕頭、幾把軍刀、樹枝削成的彈弓便是他們的全部財產,司南的衝鋒槍也掉進河裡去了,前118小隊從來沒有過這麼貧窮的時候,猶如被地主老財追債的楊白勞,一時情景好不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