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邊搜!”
“把人找回來,快!”
……
亂糟糟的腳步風一般掠過,片刻後,司南從售貨機後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高中生,翹著嘴角著出了食堂。
·
敲窗聲響起的時候寧瑜正全神貫注盯著顯微鏡,半晌才猛然一抬頭,赫然隻見司南站在外面。
寧瑜嚇了一跳,哗地推開案頭資料,三步並作兩步打開門:“都快找瘋了!你怎麼在這?”
軍方研究所實驗室有重重護衛,門口站崗的都帶著衝鋒槍,老天知道司南怎麼神不知鬼不覺晃進來的。隻見他白襯衣肩頭、背後都蹭了灰,漫不經心問:“有垃圾桶麼?”
寧瑜大怒:“出去!這是實驗室!拍完灰再進來!”
司南順手把蘋果核往寧瑜手裡一塞,站在走廊上拍灰。
“@#¥O(*(……”寧瑜全身寒毛都要炸起來了:“你惡不惡心!沾著口水就給我!@#¥……”
“你可以拿去做DNA分析,”司南微笑道,“反正你三天兩頭要叫人抽我的血。”
寧瑜隻得去把果核扔了,悻悻地猛打肥皂洗手。
“有人來跟你說我失蹤了嗎?”司南坐在實驗臺前唯一的高腳凳上問。
寧瑜在哗哗水聲中沒好氣道:“特勤處派人來找了兩回,那架勢跟著火上房似的。周戎說你可能隻是悶極了想轉轉,那幫便衣不聽,再過會兒湯中校就該去上吊了……”
司南:“去吧。他罵過周戎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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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瑜:“……”
兩人對視片刻,寧瑜認真地問:“周隊不是麼?”
實驗室樓下再次傳來焦灼的吆喝聲,似乎特勤開始了第三輪搜尋。但司南置若罔聞,寧瑜也就沒吭聲,隻見他隨意地從桌上拿來資料開始翻。
南海軍方研究所負責研究病毒、培育疫苗,寧瑜的所有工作內容都是重中之重,機密度跟國家領導人是一個等級的。然而寧瑜並沒有阻止司南看他的工作筆記,隻靠在試驗臺邊,用消毒巾慢慢地擦手,片刻後隻聽司南意外地問:“模擬實驗全失敗了?”
“嗯。”寧瑜說,“使用血清後,抗原被很快吞噬,但免疫系統隨之崩潰,放在現實環境中就是被感染者也跟著死了。我嘗試從改變病毒基因鏈入手,但沒太大作用……”
寧瑜仔仔細細戴上手套,說:“基地其他專家認為周戎被治愈很大可能是個巧合,但我認為,那是因為血清抗體對被感染者的基因等級有要求的緣故。”
司南:“?”
基因等級?
寧瑜後腰抵住試驗臺,挑起眉梢問:“如果我說‘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別’,你同意這個觀點嗎?”
司南:“同意。”
寧瑜:“……”
寧瑜哭笑不得:“你配合點!”
“我本來就同意,”司南淡淡道,“我一直覺得我的基因比Alpha高貴,你想說什麼?”
寧瑜滿腹引經據典的論據被硬生生憋了回去,絕世辯才無處可使,半晌才無奈地搖了搖食指:“普世價值觀不同意這個觀點。不論從法律、宗教還是廣義道德體系上來說,人生來都是平等的;沒有任何一個生物醫學界人士會承認事實並不是那樣,遺傳基因等級就是有優劣之分。”
“遺傳決定了一個人的先天,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後天。有的人生來就更聰明,更強壯,更有藝術或體育細胞;基因等級無法預測他的發展下限,但它在與喪屍病毒的生死之戰中,限制了身體機能存活的上限。”
“換言之,”寧瑜說,“隻有基因特別優秀的人,才更有可能在注射血清抗體後戰勝病毒,存活下來。”
司南合上筆記,說:“這隻是你的推論。”
司南在面對周戎以外的任何人時,都不太表現出明顯的情緒,但寧瑜還是從他平平的音調中感覺到了一絲不滿。
“我以為你不是眾生平等的支持者,”寧瑜揶揄道。
司南沒有反駁,隻平淡地回答:“但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權利,寧博士。”
寧瑜不知想起了什麼經歷,突然沉默下來,鏡片後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是的。”良久後寧瑜終於再次開口,頓了頓又道:“但如果這個推論被證明,那抗毒疫苗就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總不能先研究出一種病毒把所有人的基因等級都整提高了再說吧。還有前線出徵的士兵,難道人人都先打一針血清,沒死的派出去救人,死了的埋掉拉倒?”
司南把筆記本輕輕丟回桌面,從高腳凳落下地面,說:“總會有辦法的。”
“沒辦法。”寧瑜冷冷道:“我又不是神,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我看大家就在島上吃吃喝喝等死算了。”
司南擰動門把手,聞言動作一頓。
“別這麼說,寧博士。”他心平氣和道:“不然我就得一顆槍子送你下去給那九十五個實驗對象賠命了,你以為還輪得到你吃吃喝喝?”
寧瑜:“……”
司南施施然走了出去,寧瑜突然額角抽動,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追了兩步:“喂!”
司南頭也不回地一擺手,意思是不用送了。
“昨天軍方傳來消息,搜救部隊從長沙救出了三個A國人,已經送回基地來了!”
話音剛落,司南腳步終於停了停。
“鄭協今天去見他們。”寧瑜輕聲道,“這幾個人也許是你的老相識,我就提醒你一聲。”
他咔噠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司南原地僵立片刻,遠處人聲越來越近,特勤人員已經急得恨不能放警犬了。
寧瑜話裡隱約的暗示就像無數根細針,讓他眉頭微微皺起,加深了眉心那道細紋。突然他抓住欄杆一躍而下,落地如獵豹般輕巧無聲,三層樓梯轉瞬到了盡頭;大門口手持衝鋒槍的武警正輪崗,短短半秒鍾空隙,司南已順來路出了軍方研究所。
第68章
將軍辦公室。
鄭協放下照片, 雖然衰老輪廓卻仍舊十分剛硬的面孔毫無表情:“沒見過。”
隨著他的動作, 照片被平放在辦公桌面上,一個身高中等、體型勁瘦, 穿灰白色城市迷彩服, 戴著飛行員太陽鏡的亞裔年輕人, 正背著手靜靜凝視天花板。
他那張被鏡片遮擋隻露出小半的臉上,嘴唇被烈日暴曬得有些起皮, 但形狀非常優美;兩端嘴角自然落下, 完全沒有一絲弧度,像是這輩子都沒翹起來過似的。
因此鄭協也不算說謊。他確實沒見過周上校的那Omega這個樣子。
一名深金色頭發、蔚藍瞳孔的白人男子坐在對面, 十指交叉擱在辦公桌上, 聞言露出一絲嘲意:“哦, 是嗎?那麼看來我弟弟應該已經兇多吉少了。”
鄭協說:“是的。我個人感到非常遺憾,希望家屬節哀順變。”
“沒關系。我已經向你坦承他的危險性了,像他這種人在末世裡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死吧,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倒更有可能。”
鄭協一時沒想出話來回答, 白人男子已拿回了照片, 收拾收拾向外走去。
“等等!”鄭協霍然起身:“羅繆爾上校!”
羅繆爾站定腳步, 隻聽鄭老將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這是要去哪裡?”
“回國。”
鄭協下意識追問:“怎麼回?”
羅繆爾偏過頭:“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鄭中將眼底映出這個A國人稜角分明的臉,隻見那分明是含蓄的冷笑:“我國部分軍方人員已深入佛羅裡達實驗室,重新開啟了疫苗試驗。既然貴國政府分不出人手來幫助搜索我弟弟,那我隻能回國去申請協助——至於我們會如何進行搜救,以貴國現在的狀態,怕是也鞭長莫及。”
明明是自己的地盤, 鄭協卻隱隱感覺自己被這名高大的白種軍人的氣勢壓過了一頭。
對方太過篤定,必定有不為人知的底牌。
鄭協眼睛眯了起來,腦中迅速思索著,隻見羅繆爾再次走向辦公室門口。
“留步!”鄭協脫口而出,頓了頓又道:“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上校。但你也必須告訴我,為什麼貴國軍方到處搜索這個人?是不是跟疫苗有關?”
出乎他意料的是,羅繆爾竟然完全沒有迂回,轉身直截了當:“是的。”
他這直球倒打得鄭協一愣。
羅繆爾解開襯衣第三粒紐扣,露出結實的胸肌,三道長長的紫褐色傷疤橫貫其上:“兩天前。”他冷冷道,“我的手下緊急幫我打了最後一支二級血清抗體,傷口愈合後我們才被貴國軍方搜救部隊發現。這支血清抗體,就是我弟弟叛逃前留在佛羅裡達實驗室的。”
鄭協極其意外:“二級……抗體?”
·
樓下天井。
阿巴斯點了根煙,坐在臺階上,看了看手表。
三點一刻。
羅繆爾已經上去四十分鍾,而跟他一起等在下面的女Alpha簡,也已經不耐煩地走開溜達好一會了。
阿巴斯袖口卷起,露出粗壯的胳膊。原本就異於常人的虬結筋肉上露出紫黑色齒痕,縱橫交錯,格外可怖。他深深吐出一口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類似落葉擦過地面的,極其輕微的動靜。
阿巴斯驟然回頭,身後是空曠的長廊。
“……”
聽錯了?
阿巴斯感官敏銳——白鷹部隊是特種兵中的兵王,其地位與C國的118絕密部隊相似,每個成員都經過無數次生死淬煉,超出常人的敏銳感官是正常的;但他卻不是個心思特別周密狡猾的人,甚至因為過分沉默的原因,往往給人一種遲鈍的印象。
這種印象在Noah Chong擔任基地教官那段時間裡,讓阿巴斯少吃了很多苦頭。
Noah Chong具有和秀美外表極不相稱的殘忍性格,他似乎格外喜歡對優秀、張揚、惹人注目的Alpha學員動手,沒什麼存在感的阿巴斯經常被幸運地忽略。他的同僚簡則沒那麼好運,這個女Alpha以驕縱跋扈的個性聞名,在白鷹基地受訓的幾年裡被Noah Chong下過幾次死手,她刻骨的仇恨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阿巴斯夾著煙,抬頭向二樓望了望。
周圍空無一人,遠處巡邏兵經過,傳來整齊劃一的正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