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上下都是水,皮膚因為浸透冷水而泛著光, 眼底卻仿佛要燒起來一樣——氣得。
周戎立刻舉起雙手:“對不起。”
周戎的T-恤也全湿了, 緊貼在身上, 顯出上半身緊實的肌肉線條。尷尬的是他迷彩褲因為進水的原因,清清楚楚頂起了帳篷,連藏都藏不下去。
“對不起,”周戎懇切重復了一遍, 自嘲道:“要不你揍我兩下消消氣?”
話音未落呯地一聲, 司南一記重拳, 把他頭打偏了過去!
“混賬,”司南冷冷道。
周戎搓了把臉,把手伸過來——司南還沒來得及躲,就感覺到他在自己頭發上用力揉了幾下,沙啞笑道:“好了,扯平了。”
隨即他站起來咳了一聲, 再開口時嗓音已經變得非常正常:“小司同志,三分鍾時間整裝換衣服,帶上武器樓下集合!”
周戎跨過他走出了房間,郭偉祥正站在走廊上等著,一見他出來,視線上下一掃,登時大出意料:“戎哥你……你這是……”
“老子想穿衣服洗澡不行嗎?”周戎順口罵了句,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啊?哦,馮文泰他們打暈守衛,搶走了中巴車鑰匙,北面鐵絲網完全被撞塌了……”
周戎大步流星走向樓梯,內心長嘆了一聲。
我這輩子都得靠右手了,他想。
深夜十二點半,廠房北面。
人們行色匆匆,奔跑來回,手電光在夜幕中掃來掃去。大片帶刺的鐵絲網倒塌在齊膝深的枯草中,春草指揮男人們用幾股繩鉤分別掛住鐵網,親自拉住一股,喝道:“三、二、一——!”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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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心協力,變形的鐵網被緩緩拉起,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隨即在驚呼中裂成幾塊,轟然倒回了泥土裡!
周戎站住腳步,開口時冒出了明顯的白氣:“現在幾度?”
“零下五度,”郭偉祥說:“今晚降溫。”
最後一絲月光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暗夜廣袤,無星無月,失去了鐵絲網保護的廠區一望無際。
遠處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魔鬼悄悄張開的巨口。
周戎內心突然升起不安的預感,但他隱藏起了自己的心神不寧:“看著馮文泰那幾個人的守衛呢?”
守衛被重物狠擊後腦,被發現的時候頭破血流,倒在車房後的草地裡,到現在都沒有醒來。周戎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搏,低聲罵了句:“操!”
郭偉祥用後毛毯蓋住守衛幫他保暖,說:“丁實已經開車去追他們了,估計也快……”
“不可能,來不及。怎麼能讓守衛保管中巴車鑰匙?!”
“車鑰匙本來是鄭醫生保管的,剛才接生換了身幹淨衣服,連著鑰匙交給這人了——他倆關系好,沒想到匆忙中正好把他派去看守馮文泰他們……”
周戎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高聲打斷了郭偉祥:“春草!組織搶修鐵網,問司南拿黑火藥來埋到公路上,快!司南呢?!”
春草撒腿就跑,郭偉祥立刻說:“我去開車把大丁叫回來!”
“不,”周戎斷然道。
他似乎突然聽見了什麼,抬手止住郭偉祥,緩緩向前走去。
荒野盡頭,北方B市,寒風從無邊無垠的黑夜中席卷大地,帶來遠方冤魂悲哀的哭號。
郭偉祥注視著周戎的背影,忐忑不安又不敢開口,正遲疑時,隻聽他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好。”
引擎聲由遠及近,公路盡頭突然亮起車燈,緊接著丁實撕心裂肺的聲音隨風而至:“戎哥!讓所有人快跑——!”
“大批喪屍南下,從B市向這邊來了,兩公裡外很快就到!”
空地上人人色變,恐懼的叫聲響徹夜空!
“安靜!沒事!不用怕!”混亂中響起周戎的厲喝,剎那間鎮住了所有人,隻聽他道:“廠區外五百米範圍直徑,所有人去埋黑火藥和硝化棉,快!郭偉祥安排產婦跟傷員上車,搬運所有軍械,把裝甲車開出來!”
“丁實!準備接應民眾轉移,糧草帶不上就不要了!”
所有人應聲而動,每張面孔都夾雜著恐懼和焦急,人群中周戎回過頭,對正掉頭向車庫狂奔的郭偉祥喝道:“記得英傑——!”
他的吼聲壓過了一切喧囂:“別把英傑丟下!”
郭偉祥鼻腔一酸:“是!”
丁實風馳電掣而來,猛踩剎車在周戎身邊停下,喘息著搖了搖頭:“追不上,根本追不上,他們往北邊去了,看方向應該會和喪屍群正面對上。”
“數量?”
丁實的聲音微微發抖:“驟然降溫讓喪屍集體南遷,難以計數,成千上萬。”
周戎當機立斷:“去庫房領噴火器和三枚信號彈,返回道路前沿,第一波喪屍抵達一點五公裡處發射一枚,一公裡發射第二枚,五百米發射第三枚,然後立刻返回接應所有幸存者,廠區宿舍樓下集合。春草!”
春草指揮男人們去公路沿途放置炸藥,忙得滿頭大汗:“是!”
“第二枚信號彈亮起時令所有人立刻撤回,少回一個,拿你去抵!”
“是!”
周戎站在空地上,一隻手緊緊按著眉心,片刻後想起了什麼:“司南呢?”
“司南!”他抬頭大吼道。
他目光從奔走忙碌的人群中掠過,卻沒發現那熟悉又沉默的身影,心裡登時微沉:生氣了?
不應該,現在絕不是賭氣的時候,司南也不是那種人……
“幹什麼?”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
周戎回頭一看,司南全身防暴警服,脖子上掛著他那爆炸實驗室的鑰匙,手裡提著兩打硝化甘油瓶,正皺眉站在他身後。
“就知道你沒跑,”周戎心下大松,伸手就在他臉上捏了下:“真是戎哥的小寶貝兒……”
司南偏頭躲了過去,怒道:“你是不是想喝硝化甘油!”
周戎佔他便宜佔順手了,剛想回一句隻要是你喂的哥什麼都敢喝,突然遠處嗖一聲信號彈升空,發出明亮奪目的光芒。
喪屍潮到達一點五公裡範圍內了。
搬運炸藥的人們幾乎是狂奔來回,周戎再顧不上揩油,親自搬了司南的“飛火流星”,把威力巨大的硝化甘油半埋在喪屍潮前進的道路上,又大吼著讓人去催郭偉祥。
嗖——
第二枚信號彈升上天空!
春草震耳欲聾的咆哮在遠處黑夜中響起:“全體撤離——!快快快!!”
幸存者瘋了一樣地往回跑,周戎卻從肩上卸下突擊步,端在身前,逆著人流大步前行。
“周隊長!”突然混亂中響起尖銳到變了調的女聲:“周隊長,不好了!”
周戎現在一聽到不好了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打哆嗦,回頭隻見吳馨妍跌跌撞撞,從廠房宿舍方向狂奔而來,跑得頭發披散滿臉漲紅:“周、周隊,鄭醫生,鄭醫生讓我告訴你……”
“產婦無法轉移。”她趔趄著停住,喘了口氣,絕望道:“她走不了,她難產了。”
第30章
“推!用力推!”鄭醫生滿手是血, 聲音已經叫得啞了:“堅持住!堅持住!!”
產婦的嗓音也完全啞了, 她汗流滿面,拼命搖頭, 痛苦讓她的表情看起來甚至有幾分駭人。幾個有孩子的女人圍在邊上, 有的在合十禱告, 有的已經克制不住哭出了聲:“你再用點力呀!”
“堅持,一定要堅持住!”
郭偉祥推門而入:“快走, 走走走!喪屍潮來了!”
女人們面面相覷, 產婦的慘叫更尖銳了,剎那間就像利刃般切割著每個人的耳膜。
郭偉祥顧不得管這些, 上去就要把產婦抱起來, 鄭醫生慌忙阻止:“你要幹什麼?”
“來不及了, 去車裡生!我來抬!”
“她動不了!會大出血的!”鄭醫生吼道:“我不走,我要把孩子接生下來!”
郭偉祥急促喘息,鄭醫生吼完那一嗓子,聲嘶力竭地轉向產婦:“用力!堅持住啊!”
窗外不遠處, 第三枚信號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升上夜空, 映亮了每張茫然又絕望的臉。
屍潮到達五百米外了。
·
生化車從公路盡頭疾刺而來, 進門一個漂移,在刺耳的摩擦聲中停在人群面前。周戎哐一聲把後車廂門踹開:“上上上,快!”
“擠不下!”丁實從駕駛室探出頭:“我先送一批去宿舍樓下,讓他們上祥子的裝甲車,回來再帶剩下的人!”
的確載不下,生化車最大載量有限, 照這個容積看來,現場起碼得有十個人必須等下一批。周戎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果斷道:“剩下的先跟車跑,跑到哪算哪,不會丟下你們的!女人先上,你!”
吳馨妍直起身喘氣,被周戎一把拉住胳膊,粗魯地搡進了車裡。
“年紀大的腿腳慢的,你!你!還有你!”
一個老頭被推了兩步,慢吞吞站住了,催促聲立刻四起:“快啊!”“趕快,別磨蹭!”
“我不上了。”老頭緩緩道,“我六十八歲了,能跑到這已是萬幸,厚著臉皮活下去做什麼?還是讓年輕人先上,我……”
焦急的眾人立刻打斷了他:“擠得下!上!”
“別說了老爺子,快上吧!”
周遭人幾乎把老頭推了進去,車廂很快被擠得滿滿當當,周戎和司南合力才勉強把後門關上。
現在空地上除了周戎、春草和司南,還有九個青壯年男子,除了極個別是剛才想擠沒擠上去的之外,大部分都是無家無眷的年輕人,自願退後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