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掏出蘋果,咔擦啃了口,悠闲地遞過來:“分一半?”
周戎沒好氣地接過來,狠狠咬下大半。
兩人坐在天臺欄杆邊,你一口我一口分了這個珍貴的蘋果,周戎起身去維持秩序,重新編隊。
幸存者的情緒非常焦躁,被留下的這批人經歷了從眼見就要得救的希望到再次被拋棄的失望,格外緊繃和不安,絕望的氣氛在人群中彌漫。幾個有限的特種兵無法完全控制場面,連醫療組都不得不起來幫忙維持秩序。
“她們怎麼了?”周戎皺眉問。
兩三個護士擠在天臺角落,頭靠頭蹲著,似乎都不太舒服,臉色蒼白憔悴,眼圈下有濃重的青黑。
“加班加點太累了。”醫生解釋道:“每天循環檢疫,噴消毒水,連個囫囵覺都沒法睡,那天你的人把喪屍打死以後搬去焚燒,沒人願意幫把手,都是她們用擔架幫忙抬屍體……”
醫生臉色也很不好看,周戎留神觀察護士片刻,忽然問:“體溫都正常?”
“早檢查過,她們身上沒有傷口!”醫生不高興道。
“對不起。”周戎立刻道歉:“待會飛機回來,你的人第一批上。”
醫生這才緩和。
司南吃完蘋果,沒什麼事了。高熱已經退去,整個身體有種懶洋洋的輕微酸軟,雖然並不難受,但也讓人懶得動。他靠在天臺上注視腳下滿目瘡痍的城市,半晌從衣領中提出那枚吊墜,打開,望著舊照片上微笑的男女出神。
“你父母?”有人在身後問。
司南抬眼一瞥,是顏豪。
“你父母都很……”顏豪想說好看,出口瞬間覺得不夠莊重,便改口道:“氣質出眾。”
司南笑起來,漫不經心道:“可惜沒遺傳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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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是後天養成的。”顏豪笑問:“你是混血?我一直以為你是T市本地的特警。”
司南沒吱聲。
顏豪用眼角餘光默默打量他。司南的氣質確實跟文雅和細致都沒有絲毫關系,相反和他周圍的特種兵十分類似,精幹、敏捷而果決。
然而如果接觸幾次的話,又會發現其中還有些難以形容的、隱藏在舉手投足中的不同,跟他,跟春草,乃至跟周戎都非常不一樣。
顏豪想了想,換了個話題:“昨晚隊長跟你聊什麼了?”
司南戲謔道:“少年維特之煩惱。”
“國際特種兵叢林競賽慘遭Omega淘汰?”
……周戎這位奇人,他肯定把自己丟臉的往事跟全隊普及過。
“他肯定隻跟你說到Omega少年把他敲昏綁在樹上,道了歉,然後搶走了他槍支和人質的那一段吧。”顏豪了然道:“至於後來的送花和表白……”
司南奇道:“送花?表白?”
顏豪探頭看了一眼,周戎正擠在人群中,喋喋不休解釋他為什麼要把醫療組排到第一批放上直升機。
“周隊之所以記那麼多年,是因為那個少年把他綁起來後,為了表達歉意,就親了他一下。”
司南:“……”
“那是周隊這輩子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Omega,”顏豪微笑道:“所以如果他告訴你比賽結束後他去找那少年算賬,那他就是撒了謊……他其實買了花去表白,隻是後來發現對方有Alpha了,所以才大怒摔花回來的。”
司南緩緩搖頭,良久感嘆:“……真慘。”
顏豪同情道:“誰說不是呢。”
遠處傳來獵獵風聲,兩架直升機折返回來了。
“排隊!排隊!快快快上!”人群中咆哮聲此起彼伏,飛行員疲憊不堪,拿著喇叭嘶吼:“醫療組!醫療組在哪裡——!”
那幾個護士被裹挾在人群前端,面色青灰,幾乎是被人流硬生生推著,腳不點地進了艙門。
周戎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知怎麼眼皮老跳,心中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安。但這時場面幾乎已經白熱化了,人人都在咆哮著向前湧,有些體型瘦小的險些被擠到直升機尾部,差點被高速旋轉的螺旋槳掃到頭,登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擠不下了擠不下了!”喇叭聲震耳欲聾,飛行員大喝:“去下一架!!”
飛行員對周戎比了個拇指,轟一聲艙門合攏,緩緩升空。
周戎不由自主,抬頭目送,忽然一陣沒來由的驚懼攫取了他的心髒。
風聲唰然靜止,世界在這一刻凝固。
周戎下意識回頭,目光穿越人群,和司南急劇收縮的瞳孔對視。
下一刻,虛空中仿佛有一聲喪鍾終於敲響,周戎猝然拔腿狂奔:“後撤——!”
“全體後撤——!!”
直升機旋轉下墜,黑影越來越大,在慘烈的尖叫聲中撞上第二架直升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
轟——
氣流瞬間將無數人推出天臺,墜下大街。顏豪猝不及防摔出欄杆,千鈞一發之際,手腕被司南死死抓住!
“爬上來!”司南喝道。
顏豪喘了口氣,咬牙攀住頂樓窗棂,正要借力往上爬,視線卻忽然越過司南看見了什麼,霎時面色劇變:“不!別管我,你快跑!”
司南胸腔抵在鐵欄杆上,被顏豪的體重勒得喘不過氣來,竭盡全力才勉強偏頭一望。
扭曲變形的直升機艙門被撞開了,無數人帶著火焰狂奔出來,滿身黑煙,慘叫打滾。在他們身後更多的人蹣跚而出,抓住離自己最近的幸存者,狠狠咬上脖頸。
——直升機上混入了感染者。
新一輪喪屍病毒,在他們眼前爆發了。
第7章
顏豪一手抓住欄杆:“快跑!”
然而司南沒動,攥著顏豪的手咬牙往上一拽——他體重少說比顏豪輕二十斤,這一拽險些把自己手肘拉脫臼,骨骼登時爆出可怕的咔擦聲。
“喪、喪屍來了!”
司南喘息道:“別廢話。”
顏豪腳在空中亂蹬,幾次踩到牆面卻又打滑,眼睜睜看著幾個喪屍帶著火焰踉跄走向司南,尾音尖利得變了調:“聽我說!別管我,快跑!”
“怎麼能……不管你……”
“喪屍在你背後!!”
司南半個身體被拉出天臺,感覺背上一重,喪屍血腥的呼吸已近在耳邊。與此同時顏豪的腳終於踩住窗臺,說時遲那時快,借著司南的拉力向上一蹿!
顏豪旋風般翻過欄杆,攔腰抱住司南,撞翻在地,瞬間翻滾出數米!
“你沒事吧?!”
司南在咫尺之際錯過了喪屍的牙,但被顏豪這麼當頭一撞一壓,足足好幾秒才緩過氣來:“沒……沒事。”
顏豪整個人壓在司南身上,左手肘撐住地面,右手強硬扳過他的臉,隻見耳後到脖頸有傷,但一摸沒出血,是翻滾時水泥地上的擦傷,瞬間五髒六腑全都落回了肚子裡。
“沒被咬。”顏豪埋在司南頸間,充滿慶幸地喃喃道:“太好了,沒被咬。”
因為有可以臨時標記的腺體,重擊又足以致命,後頸堪稱是Omega身體最敏感關鍵的部位之一。如果顏豪是個Alpha,剛才那一摸就是教科書般標準的性騷擾,司南的第一本能是把他掀翻了踹出去。
“你……”
司南剛勉強開口,就隻見顏豪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還沒來得及分辨那目光中湧動的情感是什麼,顏豪反手出刀,轉身橫劈,喪屍頭顱霎時飛了出去,身軀重重倒在了地上。
“快跑!”顏豪拉起司南:“下天臺,回地下倉庫,快!”
天臺已經徹底淪為血肉場,到處是滿身火焰慘叫的人和暴躁充滿攻擊欲的喪屍。很多人全身浴血,哭喊狂奔,向來時的安全樓道門湧去;然而混亂中不知多少人摔倒,來不及起身便被活活踩踏致死。
“周戎!”司南放聲喝道。
周戎一消防斧將追到樓道門前的喪屍砍翻,但就在他拔出斧頭的半秒內,又有兩三個明顯已經被咬傷了的感染者裹挾在人群中衝進了樓道。司南一把抓住他濺滿腐血的手腕,吼道:“走吧!別管了,控制不住了!”
周戎眼珠通紅,滿是血絲。
“走吧戎哥!都被感染了!”春草逆著人流奔來,尖聲道:“快!回地下車庫——!”
轟然一聲火球上天,被撞毀的直升機在烈火中發生了二次爆炸。
更多活死人和幸存者一起被衝飛下樓,在大街上摔得粉身碎骨。周戎出了口顫抖炙熱的氣,環視他滿面血泥的隊員,突然放聲大吼:“剩下的人都聽著——!”
“地下車庫A區南角,跟我們跑!!”
“地下車庫A區南角——!!”
周戎一馬當先,衝進了安全樓道。
樓道裡此時已經瘋了,很多感染者跑到一半,變異成喪屍,在狹窄的樓梯間裡發狂咬人;被咬傷者的數量以幾何式迅速遞增,燈泡不知何時被打碎了,黑暗中處處是喪屍的咆哮和被吞食者的慘叫。
周戎用鋒利的消防斧在前砍殺開路,司南被他護在身後,腳下樓梯滿是滑膩的血肉,混亂中根本不知道踩到了多少具肚破腸流的屍體。
仿佛漫長得永無止境,又似乎轉眼就到了盡頭,周戎一斧劈開樓梯口大門,率先衝進了地下車庫!
“快快快!都出來!”
一群幸存者跌跌撞撞跟出來,周戎反身飛腳踹上安全門,把喪屍群踉跄的腳步擋在門後,回頭粗略掃了眼人數,當機立斷道:“我開生化車,顏豪去開那輛中巴,走!”
這是昨晚春草來找周戎,兩人商定好的撤退路線——萬一直升機無法在頂樓迫降,就用這輛他們從街道上拖回來的中巴運送幸存者去登機點。
顏豪揚手接過鑰匙,一個急剎,停在中巴前,喘息片刻後,起身望向面前驚魂未定的人群。
“快啊!快開門讓我們上車!”
“別丟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