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碎玉投珠》, 本章共3489字, 更新于: 2024-10-29 20:52:07
字號
A+A-

  丁爾和又說:“你看他一個男孩子,那面相如珠如玉,命好著呢。沒繼承到親爸爸的家業,來到咱們家卻能分一杯羹。”


  丁漢白但笑不語,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把不屑都暴露幹淨,這點不屑讓丁爾和有些尷尬,也有點憋氣,又坐了片刻便起身離開。


  “出息。”丁漢白輕飄飄地說,“你用不著在我耳邊吹風,那幾間店誰稀罕誰要,苟延殘喘還值當你爭我搶?”


  他從不給人留面子,看破就要罵,看不上就要啐。他也奇了怪了,玉銷記一再沒落,怎麼還當個寶似的怕外人來佔?能不能有點追求?


  丁漢白仰在沙發上醞釀困意,可是睡足了,實在精神奕奕。午後最熱,他準備回臥室吹空調,從前院到小院的距離熱出一身汗,剛邁進拱門,愣在了富貴竹旁邊。


  北屋走廊的座位和欄杆、石桌石凳、草坪花圃……凡是平坦地方全擺著攤開的書,簡直無處下腳。紀慎語背朝外蹲在箱前,又抱出十幾本跑下臺階,瞧見丁漢白時帶著滿面緋紅和汗珠:“師哥,書在路上有些受潮,我曬曬行嗎?”


  丁漢白說:“你都曬了還問什麼問?”


  “我等太陽一落馬上收。”紀慎語把南屋前的走廊也擺滿了。


  丁漢白在自己居住二十年的院子裡笨拙起來,像毛頭小子進煙花巷,也像酒肉和尚被佛祖抓包。他花錢如流水,尤其買料買書的錢向來沒數,因此從牆根兒下的一方草坪開始,一步一頓地看,越看心越痒。


  除了幾本小說之外,紀慎語的書幾乎全和古玩文玩相關,許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竟然也有。丁漢白走到石桌前,有點挑花眼,眼珠難受;轉念要開口借,嘴巴也難受。


  紀慎語飯都沒吃,在驕陽下奔跑數十趟沒停腳,這會兒體力耗盡像要中暑。他抱著最後幾本書跑到石桌前一扔,靠著桌沿吭哧起來。


  丁漢白立即鎖定那本《如山如海》,拿起盯著封面,說:“這本我找了大半年,關於海洋出水文物和山陵出土文物方面的,它最詳細。”


  紀慎語把氣息喘勻,從昨天被痛批,到中午被大吼,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他明白丁漢白的言外之意,就是想看看嘛。


  但不能白看,他遞上書問:“書太多,我能放書房一些嗎?”


  丁漢白心中竊喜,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就放點吧。”


  “謝謝師哥。”紀慎語先將受潮不嚴重,差不多曬好的幾本斂走,要趕緊去書房放好,以防丁漢白反悔。而且他好奇書房裡面什麼樣,早就想看看了。

Advertisement


  書房比臥室還寬敞,高櫃矮櫥,書桌旁摞著半人高的宣紙,地毯厚得發軟,空氣中一股墨味兒。紀慎語放下書,好奇地瞅桌上一幅畫,還沒看清畫,先被桌角處金燦燦的書籤晃了眼。


  純金片,厚處如紙,薄處如蟬翼,熠熠生輝的一朵雲,比想象中精美得多。


  紀慎語顧不得欣賞,憋著氣往院裡跑,一股腦衝到丁漢白面前奪下書。丁漢白剛看完目錄,不悅道:“發什麼神經?”


  紀慎語火氣彤彤:“金書籤就在書桌上,你去瞧瞧!”


  丁漢白裝傻:“那就是我記錯了,沒夾在書裡。”


  “把翡翠耳環還給我!”紀慎語情急之中扯住丁漢白的衣服,作勢往臥室走,“那是我師父給我的,我沒弄丟書籤,你別想昧我的東西。”


  丁漢白猛地甩開:“昧?誰稀罕?!”


  他進屋把耳環取出,本來也沒想要,不過是看巧奪天工想多琢磨兩天技法。“給給給,拿走!”一把塞紀慎語手裡,耳鉤似乎扎到了紀慎語的手心,他無暇顧及,還惦記著書。


  紀慎語壓根兒不怵丁漢白,這下利索走人,還專門把那本《如山如海》拿走了。


  兩間臥室的門同時關上,一牆之隔而已,卻如同隔著道溝壑。紀慎語把書放在窗臺上繼續曬,肚子咕嚕直叫,瞄見了桌上的一盒桃酥。


  那盒桃酥是姜採薇給他的,他覺得這家裡數姜採薇對他好。


  紀慎語舍不得吃太多,細嚼慢咽吃下一塊,肚子還是餓,於是翻出一袋子南紅瑪瑙轉移注意。他選了一塊紅白料,下筆勾畫,腕不顫指不松,線條一氣呵成,畫完就開始雕。


  聚精會神雕到晚上,擱下刀揉了揉變癟的指腹。他沒辦法拋光,除非丁漢白允許他進機器房,那他就得借書,兩人之間像搭扣子,一環接一環,沒師兄弟情誼,也沒同行間的好感,就有……嫌隙。


  紀慎語去院裡收書,這時姜採薇下班回來,身後還跟著剛放學的姜廷恩。姜採薇幫忙,姜廷恩也跟著幹,幾分鍾就搞定了。


  “謝謝小姨。”紀慎語道謝,見姜廷恩站在窗邊看那本《如山如海》,“你喜歡的話就拿去看吧。”


  姜廷恩挺開心:“師弟,你今年多大?”


  “虛歲十七,春天生日。”


  “那你比我小半歲。”姜廷恩拎著書包,“你不上學了?”


  紀慎語在揚州的時候已經高二了,暑假過後就該高三,然而沒等到放暑假就退學來到這兒。他整個人對丁延壽來說都是附加物,所以絕不會提其他要求,比如上學。


  實際上,他來的路上就已做好去玉銷記幫忙的準備,隨時聽候丁延壽的差遣。


  將書收好,姜採薇進屋檢查了一遍,看看有什麼短缺的,紀慎語拿起桌上的南紅,說:“小姨,謝謝你這些天忙前忙後照顧我,這個送你。”


  “我看看!”姜廷恩搶過,“小姑,這是雕了個你!”


  紅白料,亭亭玉立一少女,通體赤紅,隻有百褶裙純白無瑕,姜採薇第一次收這樣的禮物,捧著看不夠:“真好看,裙子像風吹著一樣,我太喜歡了。”


  紀慎語遺憾道:“就是還沒拋光。”


  姜廷恩說:“好辦,我找大哥開機器房,晚上拋好。”他說完看著紀慎語,大高個子一嚴肅還挺唬人,“師弟,你那天雕富貴竹,枝葉方向亂糟糟的,怎麼百褶裙就能一水順風飄了?”


  紀慎語搪塞人:“這次超常發揮了,否則怕小姨不喜歡。”


  晚飯好了,姜採薇推著他們出去,姜廷恩沒機會繼續發問,走到廊下正碰上丁漢白,丁漢白一眼瞄見姜廷恩手裡的書。


  再瞄一眼紀慎語,心裡罵:小南蠻子。


  晚上人齊,紀慎語的位子加在丁漢白左手邊,他一要夾菜就被丁漢白用胳膊肘杵一下,端碗喝湯還被搡得撒了一點。


  “你想幹什麼?”紀慎語壓著舌根,“浪費糧食你開心?”


  丁漢白坐著也比他高出多半頭,寬肩擠著他:“這個家就這樣,本事大就霸道,吃喝隨便,沒本事就窩囊,受氣。”


  紀慎語反擊:“沒看出你有什麼本事,天天在家歇著。”


  丁漢白把最後一個丸子夾到碗裡:“罵了領導還不被開,這就叫本事。”又夾起丸子下鋪墊的白菜葉,半生不熟一層油,放進對方碗裡,響亮地說:“珍珠,多吃點,吃胖了師哥也不笑話你。”


  紀慎語牙縫裡擠話:“謝謝師哥。”


  快要吃完,忙碌一天的丁延壽擱下碗筷,忽然說:“慎語,芳許一直讓你上學,我也是這麼想的,接著念高三,畢業後再說。”


  紀慎語覺得天降驚喜,咧開嘴點頭:“我上,謝謝師父!”


  丁漢白餘光瞥見十成十的燦爛笑容,險些迷了眼睛,他琢磨紀慎語的學習成績肯定一般,草包就是草包,在任何方面都一樣。


  等人走盡,客廳隻剩丁漢白一家三口,姜漱柳抓著把葡萄幹當飯後零食,丁延壽看天氣預報。“爸,”丁漢白想起什麼,“聽說紀慎語是紀師父的私生子?”


  丁延壽沒隱瞞:“嗯,辦完喪事當天就被芳許他老婆撵出來了。”


  丁漢白莫名好奇,賤兮兮地笑:“沒分點家業什麼的?”


  “分了,就那三口箱子。”丁延壽說,“芳許早就不動手出活兒了,這些年一直折騰古玩,病了之後慎語端屎端尿地伺候,家裡的東西被他老婆收得差不多了,等人一沒,他老婆就堵著房門口讓慎語收拾,生怕多拿一件東西。慎語把書斂了,料是他這些年自己攢的。”


  丁漢白補充:“還有白金鑲翡翠耳環。”


  丁延壽沒見,說:“假的吧,真的話不會讓他帶出來。”


  “不可能,天然翡翠!”丁漢白立即起身,就算紀慎語唬弄他,可他又不是瞎子,再說了,假的至於那麼寶貝?他急匆匆回小院,和姜廷恩撞個滿懷。


  “大哥,我找你。”姜廷恩攥著拳晃晃,“我想進機器房拋光。”


  丁漢白帶著對方去南屋機器房,瞥了眼紀慎語的臥室,亮著光掩著門,沒什麼動靜。“雕東西了?”他開門進去,在燈最亮的機器房示意姜廷恩展示一下,“我看看。”


  姜廷恩攤開手,知道丁漢白和紀慎語不對付,便含糊其辭:“雕了個小姑。”


  丁漢白拿起來:“你雕的?”


  “對啊,我雕的……”姜廷恩眼珠子瞎轉,不太想承認,“吃了個冰淇淋,舒服得下刀如有神,我也沒想到。”


  丁漢白問:“你現在有沒有神?”


  他沒等姜廷恩回答,攥著南紅就坐到拋光機前,不容反駁地說:“我來拋,省得你靈光沒開又糟蹋了。”


  姜廷恩不服氣,但想想反正是送給姜採薇的,又不屬於他,那愛誰誰吧。但他不確定地問:“哥,這塊真特別好啊?”


  丁漢白看見好東西就有好臉色:“好南紅,畫工栩栩如生,走刀利落輕巧,沒一點瑕疵不足,水平比可愈爾和都要好。”


  姜廷恩心裡生氣,合著紀慎語藏著真本事,到頭來他的水平還是倒數第一。他挺鬱悶:“哥,我回了,你拋完直接給我小姑吧。”


  丁漢白關門開機器,打磨了一晚上才弄好,拋過光的南紅也才算徹底完成。他欣賞著,燈光下的南紅透著平時沒有的亮度,熟練的技巧撇開不談,之所以好,是好在線條的分布上。


  一顆金剛石沒什麼,切工好才能成耀眼的鑽,玉石也一樣,雕出來好看是首要的,細觀無暇顯手藝水平是高一等,最高等是完成品最大限度的美化料本身,改一刀都不行,挪一釐都過分。


  顯然,姜廷恩沒這個本事,打通任督二脈都辦不到。

潛力新作

  • 貴妃謀

    貴妃謀

    "我是京中有名的豆腐西施。貴妃和皇上微服私訪那日,隻因皇上多看了我一眼。她就妒火中燒,指著我大肆咒罵:「不都說古代的女子從不拋頭露面嗎?」「怎麼還打著賣豆腐的幌子勾引男人?真是不知羞恥!」「既然你這麼喜歡賣,那我就好好幫幫你!」就這樣,豆腐攤子被無情推翻,我被幾個侍衛按在街頭凌辱。爺爺聽到動靜從屋內走出,卻被他們活活打死。 我萬念俱灰,隻得含恨咬舌自盡。重活一世,我又回到貴妃出街那天。

    雨下得很大

    雨下得很大

    下大雨,我發短信問出差的高冷上司。 「雨下得很大。」 「你那裡大嗎?」 沒想到因為信號問題,第一句沒發出去。 上司猶豫片刻,回復我。 「要看嗎?」

     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

    "繼妹和馬夫偷歡。 事情敗露,她不以為恥,洋洋自得。 毀去與窮書生的婚約,頂撞祖母。 「我的福氣在後頭呢!」 誰知不到半月,馬夫依舊是馬夫,而窮書生已經金榜題名。 繼妹哭著跪到我腳邊,說她寧願做妾也要嫁進來。 我目光憐憫,點了頭。 「好。」 可惜她重活一次,還是選錯了。"

    冬至雪

    冬至雪

    李織織死在冬至那天,宮裡忙著置辦蓮 貴妃的冊封大典。沒人知道,寒冷的關 雎宮裡死了一個早在半年前就給陛下

  • 山水盡,不相逢

    山水盡,不相逢

    "我在蘇願身邊待了十年,是他養在身邊的金絲雀。 蘇願的白月光回國,我明白長情的陪伴沒有意義,扔掉了關於他的所有東西,遠走他國。 沒想到我走了之後他卻瘋了一樣找我。 再見面時他雙眼通紅,死死抓著我的衣袖,要我去和他領證結婚。 我的丈夫笑著牽起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夢中的月光

    夢中的月光

    "坐了三年牢出來。 陸家沒有派一個人來接我。 而我,也隻是仰頭看了看天空。 最後。 在公交車上,投了兩塊錢。 走向了和陸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變成黑皮髒辮美人魚後

    變成黑皮髒辮美人魚後

    "我本是紅發白膚的人魚公主。 突然有一天變成了黑皮髒辮。"

    那個九塊錢同事

    那個九塊錢同事

    "我家是開特產店的。 同事林美知道後,時不時就讓我幫忙捎帶東西。 可十次裡有九次都會忘記給錢,哪怕經我提醒也會時常不小心少給。 看在同事的面子上我沒有過多計較。 直到這天她看上店裡的一款純手工糕點,我說一盒 199 元。 她爽快給我轉了 19 塊。 我:「??」 她連忙回復:「不小心少按了一個 9,不好意思。現在就補差價。」 然後下一秒,我收到轉賬 9 元。"

×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