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覺得可行,琢磨了半天。
但是臨江六中封閉式管理,放學期間也隻開一段時間校門,開放時間都不夠出去坐趟車的,想約點什麼還沒幹就得往回趕。
或者周末?
周末好像太普通,他許盛幹什麼不是轟轟烈烈,第一次約人總得制造出一些記憶深刻的記憶點。
許盛這一整天連上課睡覺的心思都沒了,難得老實,坐在座位上盤算,一身校服,連坐姿都比以前規範不少,各科老師看到他,無不感嘆一聲:“許盛果真是改邪歸正了,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許盛現在總算走回正道,成績上去了,素質也上去了!還好當初沒有放棄!”
許盛想了一堆,最後排除了幾個可行性比較低的,又排除了幾個沒意思的,最後思緒停在夜間電影上。
晚上,電影院。
光這兩個詞就特別引人遐想。
之前和侯俊他們在寢室過看片,但那都不算看電影,一點儀式感都沒有,沒有靈魂。
電影的靈魂還是在於電影院。
離學校最近的電影院就在後門對街,翻出去走五百米就能到,開在一家商場三樓,營業到凌晨,偶爾也會有六中學生冒死溜出學校看電影。
這還是張峰之前追人的時候跟他透露過的地方,隻是當時許盛不屑一顧:“無不無聊。”
現在……他發現無不無聊這得取決於跟誰去看。
晚自習之後,許盛在寢室裡翻了半天購票軟件,在幾部熱門影片裡挑片子,其實有幾部從內容簡介上看都不錯,但有一部他不能看,片名叫XX殺人狂2,許盛本來想直接略過這部,但鬼使神差地回憶起某個細節,比如半夜邵湛給他發的那句:伸手。
許盛緩緩闔上眼,在心裡瘋狂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想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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犧牲一下。
其他電影雖然有意思,但是有發展空間嗎?!
許盛最後狠下心在XX殺人狂2頁面上點擊了購票。
這天晚上,邵湛沒等到許盛拎著作業過來敲他門,倒是等到一條微信消息。
S:在嗎。
S:你出來一趟。
寢室樓早就過了自由出入時間。
S:走一樓走廊盡頭那扇窗,推開就行。
許盛這種時候也不忘噓寒問暖,最後追加一條:晚上風大,小心著涼。
邵湛:“……”
許盛不確定能不能成功約到人。
他同桌雖然說以前也是南平一霸,但是早就金盆洗手,入學以來規矩得不能再規矩。
他會出來麼?
許盛坐在那堵圍牆上等邵湛,邊等邊亂想。
晚上風很大,白日熱鬧嘈雜的學校此刻隻剩下隱隱蟬鳴,路燈燈光昏黃,許盛手撐著圍牆邊沿,長腿垂著,渾然不覺自己這姿勢有多囂張,覺得自己就差手裡拿朵花邊數邊掰葉子:他來,他不來,他……
許盛腦補到一半,沒有再“他”下去,因為他視線裡撞進一道人影。
少年估計是剛洗完澡沒多久,頭發還沒幹,身上沒穿校服,他逆著邊上的路燈光,整個人隱在黑夜裡,看不清眉眼但能清晰看到少年筆挺的脊背和渾身冷然的氣場——其實許盛一直覺得不穿校服的邵湛更貼近他原本的樣子。
邵湛走到牆邊停下:“你在這坐著幹什麼。”
兩人一個在牆上,一個在牆下。
隔著從街邊照進來的昏黃燈光,蟬鳴聲忽然都變得熱烈。
許盛心裡緊張,他發消息之前壓根不知道原來約個人也能緊張成這樣。
但他還是十分熟練地坐在牆上衝他勾了勾手,聲音上揚,頗有些不著調地說:“哥哥帶你出去看電影,跟不跟我走?”
第七十一章
一牆之隔, 外面不遠處就是空曠繁華的商業街, 許盛說完, 見邵湛動了動, 他往前走了兩步, 聲音雖然還是慣有的冷,但是不自覺帶上些縱容。
邵湛說:“輩分岔了。”
許盛腦海裡飄過一行攻略。
如果成功約到人說明有希望,也許他對你也有意思,要加把勁!
加油,你行。
許盛完全不在乎誰是哥哥這個問題, 他本來也不執著這個, 剛才就是隨便口嗨, 為了把邵湛哄出來, 讓他當兒子都行, 他“哦”了一聲, 撐著牆,一條腿曲起,姿勢改為半蹲準備等會兒跳起來方便:“……那哥哥跟我出去看電影嗎。”
許盛聲音跟勾子似的往邵湛耳朵裡鑽, 語調散漫, 隻有微微壓下去的尾調透露出他其實很緊張。
他今天穿的還是之前上檢討臺時的那件黑色T恤,塗鴉張揚,牛仔褲包裹住細長的腿, 這個點出門也不忘戴耳釘,相當招搖。
夏夜風確實是大,夾著燥熱的空氣撲向四肢百骸, 跟過了一遍電似的。
邵湛哪兒還能說出‘跟你去’以外的答案,也根本沒心思去追問他這個點出去看電影幹什麼:“跟。”
跟你去。
刀山火海都去,隻要你開口,去哪兒都行。
許盛跳牆成習慣,今天形式特殊,他甚至還有心思在喜歡的人面前凹個造型,保證自己跳下去的姿勢足夠瀟灑帥氣。
然後他維持著蹲地的姿勢,拍了拍手掌,轉身去看邵湛。
他轉身的時候邵湛已經翻上牆,動作幹脆利落——他平時見得最多的就是邵湛寫題的樣子,現在這個模樣倒是少年,又很接近他認識的那個邵湛。摘下年級第一、三好學生這些名號和表情,摘下那幅克制的表象,邵湛和其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一樣,他很亮眼,內裡恣意熱烈。
許盛想到這裡,忽然有些隱隱的、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竊喜,隻有他知道邵湛過去的秘密,也隻有他離一年多前的那個邵湛最近。
在成為邵湛的日子裡,他還對著鏡子見過邵湛藏在衣服下的刺青。
這種隻有我知道的情緒,像一顆偷偷吃到的糖。
邵湛的確很多年沒幹這種事了,但這牆還是跳得賞心悅目,主要人身高腿長,天然優勢明顯,運動細胞也不差,他跳下去之後看到許盛蹲在車站站牌那兒看著他,似乎在笑:“傻笑什麼。”
“沒什麼,你這牆跳得還成,”許盛說,“還以為你不當校霸好多年,業務難免生疏。”
邵湛沒接話,他站在許盛面前伸手,讓他借力站起身:“起來,帶路。”
長街空曠,在臨江六中半夜翻牆出去是大忌,誰都不知道,兩位少年這個點偷偷從學校翻了出去。這個時間大部分店鋪都關了門,隻有一些夜間場所還開著,不遠處“XXKTV”幾個字閃動,絢爛的霓虹燈像映在半空的別樣煙火。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
邵湛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他:“怎麼突然想看電影。”
想約你啊哥哥。
但是這話不能說。
於是許盛說:“生活太平淡,找點刺激。”
“……”
邵湛不甚明顯地笑了一聲:“你還平淡?”
許盛這種檢討歷史能寫出一本傳奇傳記的人要是算生活平淡,這個世界恐怕就沒有生活不平淡的人。
“在你身體裡的時候是比較刺激,”許盛卻想歪了,最近他滿腦子都是邵湛,所以想什麼都是他,“但現在不是不在了麼。”
邵湛半天沒說話。
他發現許盛不管喝不喝酒,他都招架不住,再聊下去可能會失控。
他現在的計劃是追他,還不想把人嚇跑。
偏偏許盛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放慢腳步,想退兩步和邵湛並行,牢記輩分,故意道:“哥哥,怎麼不說話。”
邵湛卻不讓他慢下來,在他身後伸了手,摁著他後背推著他往前走:“看路。”
五百米的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兩人似乎走了很長時間,卻又很短。
這個時間其他樓層都已經暫停營業,所以三樓電影院有專門的升降電梯口,在商場右側,許盛摁下上升鍵,透明的升降梯帶著兩人往上,電梯門開的時候他還在低頭找手機上的電子票。
現在11:25分。
還有五分鍾開場,時間掐得剛剛好。
邵湛不知道許盛訂的是哪個場次,也不知道要看哪部片,甚至沒往“許盛這是在約他”這個思路上想,也很難去聯想。
許盛這個人腦回路本來就跟平常人不在一條線上,半夜發消息找人出來看電影,很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他確實是能單純地、不帶目的性地幹出這種事的人。
再加上許盛最近整個人狀態也比較奇怪,沒事就問他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想不想吃小賣部限量販賣的炸雞腿他可以去搶,除了《題庫大全》他最近還收到一個魔方,還有一套《如何提高邏輯思維:天才訓練法》。
完全看不透他想幹什麼。
這種特殊時期,半夜搞點奇怪的活動,反倒顯得他很正常。
“二位好,”前臺服務員道,“請出示一下二維碼……可樂什麼的需要嗎。”
“兩杯可樂,謝謝。”
許盛取完票,順便買了點東西,然後兩人檢票進場。
電影院大廳客流量稀疏,除了辛苦工作完終於有時間在下班後出來約會的情侶之外,基本上沒什麼人,尤其他們這個3號廳,更是人跡罕至。
許盛的位置選在後排,主要因為後排有說不出的安全感,而且後排也夠黑,方便幹點什麼事。
兩人進去的時候屏幕上正在放廣告,一片漆黑的環境裡隻有那點微弱的熒光照著前排座椅。
除了一位剛打掃完畢的保潔阿姨之外,開場前隻有四五位觀眾進場,三三兩兩散落在前排,偶爾能在插播廣告的空隙裡聽見一點談話聲。
“快開場了,”許盛捏著手裡那杯冰可樂,看眼時間,“還有一分鍾。”
邵湛看他一眼,發現這人情緒有點不對勁,主要表現為身體僵直,說話語氣也沒那麼自然:“這什麼電影?”
許盛沒回答,屏幕也正好徹底暗下去,廣告時間結束。
隔兩秒,屏幕才再度亮起來,緊接著,觀影廳裡響起一陣詭異的音效。
最開始是尖銳物體在地上不斷劃動的刺耳聲音,這聲音越來越近,然後響起女人驚慌失措的喘息和尖叫聲,兩者交加,最後是“砰”一聲,重物落地,不斷劃動的刺耳聲漸遠。之後一行字才極其緩慢地浮現在觀眾面前——XX殺人狂2。
“……”
邵湛沒想到他會挑這種電影,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你來找刺激還是來找虐。”
許盛:“我……挑戰自己,克服恐懼,男人得對自己狠一點。”
許盛話音剛落,片頭過去,正片開始,上來就高能,渾身血跡的男人爆出一陣癲狂的笑聲——許盛被他笑得一抖。
許盛嘴裡話扯得隨意,實則緊張地捏著那杯可樂半天了,被冰得掌心涼透,手心裡沾的都是可樂杯壁滲出來的水。
他本來想等電影進展到一半再發展點情況,但是這部電影殺傷力實在太大,開場三十秒就結束了一條生命,手法特別血腥,許盛感覺自己也跟著死了一遍。
操。
簡介上沒說有那麼刺激啊!
邵湛實在不忍心看他這樣折磨自己,嘆口氣,正想站起身把邊上這人拎出去:“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