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空嗎?”江回說,“中午聚餐你沒去,我單請你。”
莊凡心道:“不用那麼客氣。”
江回又問:“叔叔阿姨都好嗎?”
“都好。”莊凡心答,“我有事兒,先走了。”
江回不禁看向一旁的顧拙言,打量著停了停:“朋友嗎?”他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凡心的新同事兼老同學,江回。”
顧拙言頷首:“你好,我姓顧。”
他這樣的,一般不隨便透露姓名。未想到江回笑起來,仿佛知道他這個人:“是凡心的高中同學?以前經常聽凡心提起你,幸會。”
顧拙言這才注意對方的話:“你們是……老同學?”
“對,在美國念珠寶設計的時候,我們倆是同學。”江回說,“還是室友呢,那時候班上就我們兩個中國人,整天在一起。”
莊凡心淡淡地笑著:“虧你還記得,我都忘了。”
他後退一步,做出要走的架勢,同時瞥見不遠處程嘉瑪的曼妙身姿,開玩笑似的說:“趕緊陪女朋友去吧,我們也該走了。”
離開公司,顧拙言驅車駛過整條街,沒怎麼出聲,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方向盤上敲。同學,室友,整天在一起,這幾個詞盤旋腦中,有點紊亂。
那人問候了莊凡心的父母,說明那時候見過長輩,去過家裡?
莊凡心坐在副駕,窗外風景變幻,他瞧著,整個人很放松的樣子,許久才發覺車廂內過分的安靜。“有音樂嗎?”他打破沉默。
顧拙言伸手戳了下,歌聲飄出來,是一道很醇厚的男聲,伴奏裡夾雜著一道幽靈般的女聲,兀自唱著,可這段路愈發顯得沉寂。
“憑窗,挨身邊望北京飛雪,沉重到還當是六月,一邊想得到之後放進了心間,一邊隻想倒數時間,畢竟天色已灰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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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凡心伸手按停:“剛復合就聽《同床異夢》,不太好吧。”
顧拙言繃了半晌,松一松神經:“那您想聽什麼?我可以唱。”
“誰稀罕聽你唱。”莊凡心抓著安全帶傻笑,“晚上去我家好不好?萬一我爸媽和我視頻,好歹我沒亂跑。”
顧拙言說:“爸媽剛走就帶男人回家,你羞不羞啊?”
莊凡心嘟囔:“那爸媽不走沒辦法帶嘛,睡不開呀。”
顧拙言被頂得沒話講,左肘搭著車門,手掌半遮住臉,就那麼拿腔作勢地開了一路。買好菜回到家,莊凡心煮飯煲湯,顧拙言繼續玩上次的遊戲,給萬家燈火添了溫暖明亮的一豆光。
夜裡擠在沙發上看電視,顧拙言側躺著,枕著莊凡心的大腿,回憶道:“印象裡,咱們倆好像是第一次一起看電視。”
“……真的诶。”莊凡心低頭,“我們以前總在講題,寫作業。”捏住那短發一拽,“寫完還要拿出一套密卷,學學學,就知道學。”
顧拙言質問:“你念書不學習麼?”向後躺平,仰視著莊凡心,“和你學的還算輕的,和蘇望在劍橋的時候天天活得像競賽,你難道留學的時候不學習麼?”
莊凡心說:“學啊,我還畫呢。”
顧拙言緊接著問:“今天遇見那個同學,姓江的,你倆誰成績好?”
離開silhouette憋到現在,終於忍不住提及,莊凡心垂著眼簾,波瀾不驚地答:“好多門課程呢,記不清楚了。”
顧拙言的重點根本無關成績,追問道:“你跟那人真是室友?”
莊凡心應:“嗯。”
顧拙言猛地坐起來:“整天在一起?”
“在一起個屁,我後來去念服裝設計了。”莊凡心起身要跑,“我煩死那人了,那人好幾天不洗腳,誰樂意跟他當室友。”
顧拙言一把扽回來,將莊凡心捉在腿上:“你跑什麼?心虛?”
“我腎虛。”莊凡心撇著臉。
“他去過你家,見過你父母?”顧拙言問。
“見過——”
尾音還沒落,顧拙言掰過莊凡心的臉:“正面回答我,你跟那人,沒什麼吧?”
莊凡心瞪著眼睛:“沒有!”
顧拙言沉審地看他,低低地訓斥:“你叫喚什麼?當初騙我變了心,我懷疑你沒有,好不容易承認了,我信了,今天又蹦出個老同學來。”
莊凡心抬手攀住顧拙言的肩:“誰知道他會蹦出來……還不都是那個程嘉瑪……”他把這茬兒忘了,立刻道,“那人是直男,有女朋友。”
顧拙言終於滿意了,勾緊腰肢和腿彎,橫抱起莊凡心上樓,一階階踩過,莊凡心牢牢環著他,額頭抵在他的鬢間摩挲。
“對不起。”莊凡心輕聲。
顧拙言知道,莊凡心在為始終保留的舊事道歉,他心裡把著分寸沒問,手上便加重力道,並繞開這話:“今天騎馬很累,給我捏捏?”
走進臥室,被父母住過的房間格外整潔,蒙奇奇放在兩隻枕頭之間。顧拙言朝下趴著,莊凡心跨坐在他的身上,不輕不重地給他捏肩捶背。
“舒服嗎先生?”
“還成。”顧拙言想起什麼,“我發給你的陸文的那首歌,你聽了麼?”
莊凡心說:“聽了。”他委婉地評價,“感覺音色不太像他……聽起來怪怪的。”
顧拙言笑道:“何止音色,連音質都是全損型。”他驟然翻身,將跌來的莊凡心抱住,“那年他去榕城找我,咱們去廈門玩兒,從廈門回榕城的火車上寫的,他前兩天在電腦裡發現的。”
莊凡心趴在那胸口:“怪不得叫《容不下》。”
“這歌兒不外傳,尤其不能讓裴知聽見。”顧拙言道,“陸文說,他當初是以裴知的視角創作的,你和我是一對,裴知以朋友的身份暗戀你,三個gay的戀情……”
莊凡心噴了:“我靠!”
顧拙言說:“他那時候還警告過裴知,說和你隻能做朋友,現如今人家對象是當紅明星,他十八線,每次見到對方就渾身不自在。”
莊凡心笑得亂晃,顧拙言講什麼他都愛聽,以前是講數學物理,如今講發小的糗事,聽完陸文還不夠,他好奇地說:“再講講蘇望,他和你誰的成績更好?”
“差不多吧。”顧拙言爭強好勝,默默給自己貼金,“但他人品不能跟我比,他那麼精明狠辣,拖著我當金融民工,至今不跟我拆伙。”
莊凡心有滋有味兒地聽,還他媽很捧場,竄上去一截親顧拙言一口:“沒有人能跟你比,我縱覽中美英三國,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顧拙言收下這糖衣炮彈,他隱隱記得,那次翻看莊凡心的朋友圈,沒有一張與朋友或同事的照片。“你呢?”他問,“這些年在外面,和朋友有什麼難忘的事兒?”
莊凡心扭開臉,側枕在顧拙言的胸膛上,他不正面回答:“我想聽你講。”
閉住了眼睛,耳畔是顧拙言強有力的心跳,莊凡心如同浸泡在熱水裡,毛孔舒張,手腳都是暖的。
他們挨在一隻枕頭上睡了。
黑色的夜,又長又靜。
顧拙言的腹部微微起伏,呼吸很平穩,摟著莊凡心的手臂漸漸在睡眠中松懈。凌晨三點鍾,莊凡心睜開了雙眼,悄然從床上離開,輕手輕腳地去了隔壁的工作間裡。
他擰開一盞臺燈,伏在桌上,兩臂交疊擋著下半張臉,五分鍾,十分鍾,一小時,兩小時,他瞪著虛空,任由分秒滴滴答答地流走。
莊凡心根本沒睡著,根本睡不著。
在公司大廳被叫住後的平靜,在車廂內揚著嘴角的輕松,在顧拙言質問時似嗔似怨的應對……他精疲力竭,更加心驚膽戰。
天一寸寸浮白,莊凡心雙眼熬紅,猶如曾經度過的許多個夜晚。
鬧鍾響了,顧拙言醒來身邊是空的,他沒有賴床的習慣,惺忪地起床下樓。餐桌旁,莊凡心的圍裙還沒摘,端著一盤剛煎好的荷包蛋:“醒啦,喝咖啡還是豆漿?”
顧拙言說:“咖啡。你幾點起的?”
“提前半小時。”莊凡心笑盈盈的,“睡得好麼?”
顧拙言道:“挺好的。”
他打著哈欠去洗臉刷牙,經過操作間時望了一眼。他沒說,昨晚睡前講了許多話,夜半時渴醒了,恰好是莊凡心離開他的三點鍾。
第90章 你先動的手?
莊凡心吃好了, 擦擦嘴問:“你今天什麼安排?”
“回家一趟, 除夕夜跑了一直沒露面, 登門哄哄二位老爺子。”顧拙言喝完杯底的咖啡,“明天正式上班就忙了,下午再接你一次?”
莊凡心搖頭, 下午約了化妝師見面,不確定幾點結束。顧拙言“噢”一聲,不著痕跡地問:“那換衣服, 我送你去公司?”
莊凡心說:“不用了, 我打車就行,你早點去看爺爺和姥爺吧。”
這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內, 顧拙言未多說,兀自上樓換好衣服。兩人一並從公寓離開, 街邊分手,顧拙言驅車走了, 莊凡心招出租車去了公司。
silhouette依然冷清,到設計部才熱鬧些,莊凡心直接進樣衣間趕工, 待幾名樣衣師陸續到位, 溫麟也來了,大家在紛雜的操作臺後邊聊邊幹。
莊凡心說:“準備秀展辛苦了,結束後聚餐吧,我請客。”
大伙兒掩不住高興,嚴師傅感慨道:“昨天那位新來的江設計請大家聚餐, 都沒吃好,莊總監一定請我們吃頓痛快的。”
“沒問題,地方你們挑。”莊凡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