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拙言答:“送我的。”
“噢……”這一句意味深長,仿佛掩蓋了千言萬語,也仿佛十分無語,顧士伯恍然想起什麼,領悟道,“溫家那小子送的?”
“不是。”顧拙言索性知會一聲,“跟那孩子沒什麼事兒,以後就是個弟弟。”
他了解顧士伯的脾性,正經嚴肅,絕不會浪費時間去探究風花雪月,所以不會追問他這花是誰送的。果然,顧士伯隻是點點頭,沒多問,但漫不經心地笑了。
父子二人這一點極像,輕飄飄一勾唇,那點戲謔藏都藏不住。顧拙言登時不大舒坦,問道:“你笑什麼?”
“我為你高興啊。”顧士伯說,“你還挺有市場的。”
哪有老子這麼講兒子的,顧拙言剛想回嗆,一樓到了,門開後顧士伯邁了出去,走之前回歸正色:“不過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耍浪漫的地方。
顧拙言說:“下不為例。”
他降到停車場,掏車鑰匙的時候帶出那張卡片,元旦快樂。
這浪漫個屁啊。
驅車回到家,孤家寡人的公寓裡隻有冷鍋冷灶,顧拙言抽掉領帶隨手一扔,躺倒在沙發上點外賣。付了款,一條消息及時蹦進來,沒想到是莊凡心發的。
“收到花了嗎?”
顧拙言簡直不想回:“收到了。”
莊凡心說:“一枝玫瑰代表唯一,九枝玫瑰代表天長地久,十一枝玫瑰代表一生一世,九十九枝玫瑰你知道代表什麼嗎?”
顧拙言暗道,代表你有錢燒得慌。見他沒回復,莊凡心很快打過來,接通,莊凡心叫他的名字,他“嗯”一聲,不知不覺渾身放松地合住眼。
“快元旦了。”莊凡心直入主題,“我這邊收拾得差不多了,想辦個喬遷宴,你能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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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拙言道:“那幾天不確定有沒有安排。”
“你哪天有空,我就定在哪天。”莊凡心說,“房子是你幫我找的,起碼讓我請個客,再說……”尾句變得含蓄起來。
顧拙言問:“再說什麼?”
莊凡心認真地答:“我想見你,每天都想。”
直白得猝不及防,顧拙言睜開眼,看著靠墊的紋理陷入沉默。當暌違已久的情話再度聽到,覺不出牙酸肉麻,隻覺得惝恍,曾經的滋味兒一點點漫上來。
他盡快抽身,應道:“那就二號吧。”
電話斷掉屋內頓顯清冷,顧拙言躺了會兒,爬起來把那捧花拆了,鋪散一茶幾,將家裡能插花的容器都插滿了。
一廳三室和廚衛陽臺,目之所及都有一抹濃豔的紅,顧拙言給房子弄了個情人節主題的皮膚,滿手玫瑰味兒,通知周強,二號不要安排事情。
一天天過得可真快,輾轉又是一年到頭。
他早已規劃好明年,關於GSG及子公司在各領域的項目,還有貝因資本的發展,工作目標非常明確。家庭方面,預備陪薛茂琛和顧平芳出門旅行,幫薛曼姿的基金做個方案,還有少罵顧寶言幾次。
顧拙言規劃妥當的生活裡,沒想過莊凡心會重新現身,靠近他,打亂他的節奏,因結局未知讓他忐忑。
沒出息的,卻也帶給他許久不曾嘗過的新鮮感。
元旦如期而至,莊凡心顧不上體味“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孤獨,打掃房間,逛超市採購,為了明天有個好狀態,晚上八點鍾就上床睡覺。
他平時懶得疊被子,二號清晨醒來,鋪床展被擺枕頭,再燉上湯,而後換好衣服開始翹首等待。
將近十點鍾,莊凡心幾乎把鍾表看碎,生怕顧拙言臨時爽約。實在沒忍住,他發消息給對方:“快到了嗎?”
顧拙言回:“在停車。”
莊凡心高興道:“那我下去接你。”他松口氣,下樓之前還不忘先照照鏡子,拿上鑰匙出了門,到一樓大堂沒看見顧拙言的身影。
跑到門口,莊凡心在臺階上停住,門前的草坪旁邊,顧拙言穿著運動褲和球鞋,羽絨服敞著懷,手裡牽著賴在草坪上不願意動彈的德牧。
莊凡心無法鎮定,大喊道:“邦德!”
德牧豎著雙耳望去,遲鈍兩三秒,隨即狂吠著衝向莊凡心。顧拙言費勁拉著,見莊凡心薄毛衣透風,修身的牛仔褲還破著洞,離近道:“不冷啊你。”
“冷,快讓我抱抱吧。”
顧拙言一僵,正組織拒絕的說詞,莊凡心已經蹲下抱住了邦德。邦德仍在興奮地汪汪,他踹一腳狗屁股,罵道:“你大爺的別叫了。”
十年,當初才一歲多的小狗竟然還認得人。莊凡心牽過狗繩,另一手情不自禁地去碰顧拙言,挽住了,怕對方不樂意,又松開點虛虛地捏住羽絨服。
上樓回家,一進門,顧拙言先環視一遭,當初樣板房的模樣他清楚,本就不錯,如今經過設計師的妙手一加工,更添些溫馨格調。
隻不過太安靜,顧拙言問:“沒請別人?”
喬遷暖房圖的是熱鬧,莊凡心答:“沒有,隻請了你。”他以為顧拙言不願與他獨處,解釋道,“裴知回劇組了,我在這邊沒有其他朋友。”
顧拙言卻以為莊凡心在訴苦,說:“可以請同事們,熟悉點就好了。”
誰稀罕跟旁人熟悉,莊凡心豁出去道:“你不要裝傻,我想和你二人世界,當然不會找電燈泡來。”
直球迎面砸中,顧拙言佯裝沒聽到,彎腰解開邦德的項圈。他在客廳裡踱步,一邊參觀一邊轉移話題:“住得還習慣麼?”
“嗯,都好。”莊凡心端來煮好的咖啡,“謝謝你幫我找房子,不然我可能還待在酒店呢。”
顧拙言說:“不客氣。”
禮貌也象徵著距離,莊凡心握一握拳頭,咽下一絲挫敗感走過去,主動道:“一樓隻有客廳廚房,要不去樓上參觀一下?”
拾階上樓,他講笑話放松氣氛:“聖誕節那晚喝太多,我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顧拙言卻沒笑,落後兩階,聞言條件反射般抬起手,在莊凡心後方做了個保護的姿勢。
二樓兩間臥房,床擺在偏小的次臥裡,拾掇得很整潔,矚目的是牆上掛著一把吉他,貌似是新的。
莊凡心摘下來:“前天剛到貨,我忙著收拾,就直接掛起來了。”拎到顧拙言面前,“你現在還彈吉他麼?幫我調調弦?”
顧拙言接住坐在床尾,工作忙,許久沒彈過了。調好弦一撥,是把不錯的吉他,他不經意地問:“掛牆上做裝飾麼?”
莊凡心沒做聲,從抽屜中拿一隻撥片,奪回吉他抱住,冷不丁地開始彈奏一首曲子。他流利,熟練,眉目間都是遊刃有餘的自在。
顧拙言微微吃驚,垂眸觀察莊凡心的手部動作,一點也找不出當年的笨拙樣子。一曲結束,莊凡心按住振動的琴弦,小得意地問:“還行嗎您覺得?”
“好聽。”顧拙言如實答,“什麼時候學的?”
莊凡心說:“剛出國那年。”咬字很輕,怕一不留神觸碰到什麼。
主臥很寬敞,但已經塞滿了,一整面牆擺著各式花架,鬱鬱蔥蔥的花草一直蔓延到陽臺上。屋中央是一個又寬又長的實木桌子,充當工作臺,桌面一分為二堆著布料和畫具。一隻畫架站在牆邊,半身模特豎在一旁,角落則擱著一臺縫纫機。
顧拙言瞧著新鮮,拿一片布料摸了摸,轉身又去看花,他還記得莊家的花園,繼而想起那一捧鬧心的玫瑰。
踱步到陽臺上,陽光很暖和,他在雙人藤椅上坐下。一折紙從褲兜裡露出來,他掏出遞給莊凡心:“你的,上次小溫落我車上的。”
莊凡心抖摟開,原來是七號巖芯的設計稿。他挨著顧拙言坐下,很近,像曾經一起坐公交車,也像午休時一起坐在最後一排。
誰也沒有說話,滿身陽光熱烘烘的,莊凡心如被炙烤,探出手,遊絲般碰到顧拙言的袖口。他悄然又大膽地向下,觸及那手背,指尖摩挲那肌膚和血管……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小一號,無比懷念顧拙言用手掌包裹他時的感覺,陡地,顧拙言將手抽走了,他不死心地追過去,還想再抓一把。
“給我……”莊凡心扭了頭,歪了身,幾乎傾靠在顧拙言的手臂上。他如願抓住顧拙言的手,緊握著,近乎發抖地想要進一步扣住十指。
顧拙言掙不開,偏目瞧他,似嫌棄似好笑地說:“哪有你這樣追人的?”
“那怎麼追?”莊凡心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從前是顧拙言追他,他真的不太會,五味瓶莫名打翻一味,“那你和其他前任誰追誰?他們追你,怎麼追的?”
顧拙言說:“至少不是送花,太土。”
“……那送草啊?”莊凡心忍不住抬槓,卻也來了氣性,“你以為我就會送花麼?”他松開手起身,頓時像個教導主任,“給我站起來。”
顧拙言還沒反應過來,被莊凡心拉扯起身,推回房間桌旁。莊凡心仰臉望他,方才的氣勢全無,溫柔到黏人:“我要給你做一套衣服,打上我的標,標上繡我的名兒。”
顧拙言吃軟不吃硬,故意道:“做得不好,我可不穿。”
莊凡心抿唇輕笑,仿佛聽到什麼笑話,他也許做不好飯,怎麼會做不好一身衣服。從桌上抽一條軟尺,捏著繞到顧拙言的背後,“先量量尺寸。”
一頭按在左肩,抻開,另一頭按在右肩,記好肩寬,莊凡心測量顧拙言的身長。逮到機會,捉著對方的手臂擰過來,面對面,他靠近半步,伸手環住顧拙言的腰身。
隻瞬息之間,莊凡心松開手,軟尺勒住那腰,再一寸寸向上移至胸口。腰圍和胸圍量好,他不動聲色地再近分毫,眼前是顧拙言的喉結,在滾動,暴露了緊張。
“就快好了。”莊凡心說,“再量一下頸圍。”
買襯衫要知道頸圍,顧拙言說:“我直接告訴你——”
“不用你告訴,我自己會量。”莊凡心狡黠地打斷,抬起雙手,將軟尺從顧拙言的頸後繞一圈。量完仍不松開,緊攥著尺子用力下拉,迫使顧拙言慢慢躬身。
莊凡心仰臉,清淡的呼吸吹拂,白皙的面皮洇出一團柔和的粉色。“拙言。”他小聲啟齒,從對方進門便湧來的心慌感彌久不散,“能不能預支一個擁抱?”
顧拙言撇開目光:“我餓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莊凡心置若罔聞,松開軟尺,手掌朝下攏住顧拙言的側腰。沒人比他更了解,顧拙言的腰很敏感,從前他坐在單車後座,顧拙言都不叫他亂碰,隻讓他環著胳膊摸一摸腹肌。
還有荒唐溫存時,他每每受不住,哭得字不成句,便用雙膝夾著顧拙言的側腰摩挲,本在求饒,卻換來愈發兇猛的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