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拙言回:“知道了。”
手機裡稍稍沉默,仿佛已經沒什麼要說的了,片刻後,薛曼姿道:“聽你爸講,你想進理科三班?”
顧拙言不吭聲,薛曼姿繼續道:“我聯系過那邊的校長,說是一班的成績最好,為什麼——”
“我原來的學校更好。”顧拙言打斷。
不等薛曼姿再說話,他直接說:“手機沒電了。”
沒叫媽,沒主動對話,每一句回應都冷飕飕的。說完掛斷、關機,動作一氣呵成,然後把“夏日的初戀”叉得亂七八糟。莊凡心在一旁無比好奇,為什麼顧拙言對他媽媽的態度那麼冷淡?難道是後媽?
提到原來的學校,看來顧拙言不想轉學?
氣氛相當不適合聊天,但莊凡心憋不住:“你怎麼了?”
顧拙言沒搭理,莊凡心又問:“剛才是你媽媽麼?”
“你和家裡鬧別扭了?是不是跟你的學校有關系?”莊凡心的剎車壞了,“嚴重麼?你為什麼轉學啊?”
他湊近點:“你還好嗎?”
顧拙言忍無可忍:“你煩不煩?”
沒有提高音量,也沒有憤怒的表情,單就冷漠又平靜的語氣把莊凡心嚇得閉嘴。他臉一紅,許是被指責後的赧然,轉回去盯著窗外的風景假裝無事發生。
兩個人再無任何交流,顧拙言摧毀那一塊“夏日的初戀”,等冰淇淋漸漸融化,他放下兩百塊後拎上包走了。
來時一起搭地鐵,顧拙言此刻卻沒那個耐性,招手叫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靠邊停下,他拉開車門,回頭見莊凡心停在兩米之外。可能惱了他,也可能是怕他這模樣,反正莊凡心杵在那兒挺委屈。
不等顧拙言開口,司機降下車窗催促:“小同學,停在這裡很難做的,先上車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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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凡心這才動彈,上了車,和顧拙言各挨一邊,都偏頭盯著車窗外面。一路沉默,到小路口下車後,莊凡心跑遠幾步,和顧拙言隔著一段距離往前走。
顧拙言望著莊凡心的背影,那麼瘦,不高興時看上去有點倔強。他想起對方連珠炮似的問題,眼睛長那麼大,怎麼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他經過莊家的門外,莊凡心已經進去,兩扇門連關閉時的回響都散盡了。
之後的兩天,顧拙言一直沒見過對方,他遛狗時在人家門前來來回回地走,連一面也沒碰上。這個不湊巧的程度不符合概率論,後來才知道,莊凡心早出晚歸,在畫室一泡就是整天。
顧拙言琢磨,是不是在躲他?
還企圖勾搭人家呢,這麼快就翻車了。
能怪誰,隻能怪薛曼姿打電話不會挑時間。
莊凡心的確在躲,他不清楚顧拙言消氣沒有,畢竟對方一條信息都沒發來過,見面大概會尷尬。恰好畫室來一批新學生,老師讓他做幾天臨時助教。
這天下午天還大亮,因為畫室的空調出故障,莊凡心才早早回家。未走到門口,他看見拴在門上的德牧,再仔細一瞧,地上果然丟著肉幹。
這是故技重施,莊凡心卻不想願者上鉤,他小跑幾步斂了斂肉幹,解開繩子,哄著德牧進了自己家的大門。
顧拙言在院裡左等右等,一直恭候到黃昏,憋不住望一眼,好啊,那門外哪還有他的忠犬。親自出馬,到莊家的門外,發現隻剩一條牽狗繩在晃蕩。
大門沒鎖,他推開走到樓前。
顧拙言喊道:“莊凡心?”
莊凡心正在客廳看電視,聞聲一激靈,打開狗餅幹牽絆住德牧。他起身出去,立在臺階上,顧拙言在臺階下站著。
“有事兒嗎?”他問。
顧拙言答:“找狗。”
莊凡心說:“狗沒在我家。”
顧拙言道:“那我找你。”
莊凡心暫不吭聲,看天空看晚霞,裝作渾然無知的樣子,顧拙言走來,拾一階,和他隔著一階的高度與距離,並且對上他的眼睛。
他撇開目光:“找我幹嗎?”
顧拙言掏出一張卡片:“給你看一樣東西。”
莊凡心情不自禁地瞧,幾乎立刻認出那是天中的校卡,證件交上去,考完試,算算也該發下來了。他下一階搶過來看,姓名,學號,高二年級……
“理科三班!”
一瞬間,莊凡心沒繃住,露出滿臉驚喜的笑模樣,笑著笑著想起此刻的境況,又趕緊咬住嘴唇憋回去。
這時候,顧拙言輕輕道:“那天不好意思。”
莊凡心松開下唇,幾日的不快如傍晚的大海退潮:“是我太沒眼色。”
顧拙言心說倒是不難哄,他左手拿過校卡,伸出右手,很有儀式感地說:“那莊凡心同學,以後多多關照。”
莊凡心伸手回握。顧拙言握著那手掂了掂,相觸的掌心熱而潮湿,滑不溜秋的。他好笑地問:“怎麼出這麼多汗?”
“預感你要理我,”莊凡心答,“……有一點點緊張。”
第10章 “自拍。”
莊凡心回答完有些難為情,因為他從來沒跟朋友鬧過矛盾,不太會處理,否則也不會躲了好幾天。所以當顧拙言找上門時,他不禁有些緊張。
但此刻顧拙言聽來卻想,莊凡心這麼在乎他的態度,好苗頭!
握著的手松開,倆人在臺階上傻站了一會兒,直到德牧吃完餅幹跑出來。顧拙言敲一下狗腦殼,感覺這狗的忠誠度不太行,誰給吃的都能拐走。
莊凡心愛撫狗毛,說:“PC39007,握手。”
顧拙言估計莊凡心這輩子都記不住德牧的警號,算了,007也挺好,詹姆斯·邦德。他決定道:“狗子改名叫邦德吧,能記住麼?”
莊凡心嘀咕道:“這有什麼記不住的。”
不怕人笨,就怕笨人不自知,顧拙言有些無話可說。外面不及樓裡涼快,德牧待不住又跑進去,完全不拿自己當外面的狗。
顧拙言和莊凡心跟進客廳,沙發上扔著書包和畫筒,顯然莊凡心回家後還沒上樓。顧拙言默默想,莊凡心一直在客廳看電視?那不就是一直在等他?
他問:“你一直在等我過來?”
莊凡心聞言一怔:“不是啊。”他手裡掂掇著遙控器,忖度著怎麼說才有面子,“我想看電視,湊巧你過來了。”
顧拙言奸詐道:“我過來得挺快吧?”
“快什麼快?”莊凡心立刻否認,“破電視劇都看完兩集了,你才來找。”
他說完感覺不對勁,再看顧拙言有點欠的笑容,反應過來禿嚕了實話。他既沒面子,又很不忿,索性閉上嘴不再出聲。
顧拙言當時一句話弄僵氣氛,互不搭理好幾天,如今用狗勾引不成,隻好主動上門和解,和解完,又搞得好像對方很在乎。
在這幾秒安靜的空隙,他忽然坦白:“其實這幾天我找了你三四次。”
莊凡心這才舒坦點:“其實我也經常看手機……可你什麼都沒發。”
顧拙言道:“我想當面說。”這還不夠,他看莊凡心的表情格外柔和,於是狠狠心又補一句,“幾天沒見,也想見見你。”
莊凡心待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我給你拿個雪糕!”
他快步躲進廚房,打開冰箱恨不得把頭伸進去降溫,媽啊,北方不都是大漢麼,顧拙言這男的怎麼這麼酸啊!
一根雪糕拿了十分鍾,莊凡心返回客廳,和顧拙言隔著大狗看電視。等太陽幾乎落盡時,顧拙言牽狗告辭,莊凡心起身送到大門外。
晚霞消散幹淨,天空暗沉沉的,莊凡心順便拉開門口的燈。那盞燈掛在左牆邊,垂著一小截彩色的麻繩,莊凡心墊腳就能夠著。但貌似刮了風,麻繩被吹得纏在燈託上,他努力幾次都沒成功。
顧拙言在後側立著,抓住機會上前半步,抬起手將纏繞的麻繩一點點解開。他離莊凡心很近,雙臂籠罩在莊凡心的頭頂,莊凡心想邁開還被他壓住肩膀攔下。
“幹嗎啊。”莊凡心覺得被高個壓迫了。
顧拙言解開繩,從後握住莊凡心的手腕舉起,把尾部的繩結塞給他,然後後退一步:“自己拉,沒人笑話你矮。”
啪嗒,燈亮了,他們站在柔和燈光裡。
莊凡心轉身望見遠處的小小身影,顧寶言跑來,一頭撞在顧拙言的腿上,氣喘籲籲地說:“哥,回家吃飯。”
她說完看向莊凡心,小孩兒都憋不住話:“小莊哥哥,今天我去看新學校了!”
莊凡心問:“你要去哪個學校啊?”
“國際小學,校服挺好看的!”顧寶言甚為滿意,摸摸辮子說,“面試的時候有外教,我也想把頭發弄成那樣的。”
莊凡心原本打算明天去把頭發拉直,帶個孩子順便的事兒,顧寶言立刻松開顧拙言,和莊凡心約定好明天一起去理發。
夜裡,莊凡心拎著畫筒鑽進二樓的畫室,要完成一幅未完工的設計稿,紙上是一枚寶石戒指,三個角度展現,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處理。
莊凡心的爺爺奶奶早年做首飾出口生意,後來定居在洛杉磯經營一家珠寶公司,估計是受此影響,他從小就稀罕各式各樣的珠寶首飾,長大後又迷上珠寶設計。
他忙到深夜畫完,將設計稿發給甲方過目,人家滿意的話,過兩天他就能收到一筆報酬。顧拙言送他一雙幾千塊的球鞋,他想回送點價值差不多的,隻好依靠勞動先賺點資金。
莊凡心三點多才睡,清晨被男生群的消息吵醒,真邪門,一群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人,怎麼大清早如此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