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凡心答:“三歲。”
顧寶言遺憾道:“那我來不及了。”
莊凡心鼓勵妹妹一番,想起自己的課文還沒背過,於是起身說走就走。
等腳步聲遠去,顧拙言發現莊凡心的畫沒拿,拾起來一看,畫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左手線條張揚、鋒利,右手則柔和、自然,而手掌下有六條極細的線穿過,是吉他的六根弦。
顧拙言拿著畫走到陽臺上,低頭看見莊凡心朝外走的身影,他掏出手機撥號,莊凡心停住腳步回頭望來,然後接通了。
“你的畫沒拿。”
莊凡心說:“送給你吧。”
顧拙言問:“為什麼兩隻手不一樣?”
莊凡心扭回去,把背影給對方看,邊走邊說:“左手是現在,右手是以後。你目前不太開心,希望你以後開心。”
顧拙言被戳中般:“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來榕城,但希望你能喜歡這裡。”莊凡心很溫柔地說,“現在,你的手牽狗繩、彈吉他,也許在不遠的將來,你能在這裡搭朋友的肩,甚至是握喜歡的人的手。”
顧拙言心念一動,靜靜地望著莊凡心的後腦勺。他不得不承認,搞藝術的人的確比較浪漫,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刻覺得榕城很美。
數秒過去,他開口道:“鄰居,再回一下頭。”
莊凡心再度停下,回頭望向陽臺,看見顧拙言的臉上一點點漫起笑意,雖然沒有露齒,但是發自真心。
他也笑起來,垂下的手輕輕蹭著褲兜。
怎麼那麼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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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別笑了。”莊凡心說,“……我沒帶鑰匙。”
這下顧拙言笑得露齒,講話也好聲:“那你上來,接著彈。”
第4章 想什麼來什麼。
大概歷時一周,顧拙言的房間煥然一新,連色調都變了。顧拙言本人也逐漸適應這裡,不再亂挑剔胡姐燒的菜,對狗也上心,成天揣著紙巾紙袋來回地遛。
洗完澡進屋,顧拙言見顧寶言跑進來玩兒,正把芭比娃娃往他的跑車模型裡塞,說:“三秒鍾,給我擱回去。”
顧寶言還算聽話,把跑車模型放好,又去電腦前玩兒小遊戲。顧拙言坐在床尾擦頭發,光裸著上身,一條腿壓著芭比的裙子。偶一抬頭,他看見牆上掛著的畫,一雙手,是莊凡心送給他的那幅。
這間屋子的設計,這張塗鴉,還有花園裡的幾盆鮮花,細數下來發覺都是莊凡心給的。於情於理,顧拙言認為應該謝謝對方,況且他也不喜歡欠人情。
隻不過該如何道謝?口頭就算了,虛頭巴腦的沒什麼誠意,而且莊凡心給的幫助看得見摸得著,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那就要來點實際的,起碼回送一份禮物。
說實話,顧拙言沒怎麼送過禮物,雖然發小、朋友一大堆,但每個人的購買力都還行。彼此之間道謝或者道歉,要麼明說,要麼打遊戲讓一盤,什麼都解決了。
他琢磨著,莊凡心是學畫畫的,要不送畫具?很快又打消這個念頭,一則他不了解好壞,二則莊凡心最不缺那些。
鍵盤被敲得哐哐響,顧寶言回頭求助:“哥,我總是死。”
顧拙言找一件T恤套上,到桌前把顧寶言一拎,落座擱懷中開始新的一局。他盯著顯示器,病急亂投醫地問:“我給莊凡心送禮物,送什麼好?”
顧寶言不答反問:“能順便給我送一份嗎?”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顧拙言說:“我送你張機票,你回家吧。”提到回家,他想起這孩子第一晚的模樣,有些納悶兒,“你這幾天怎麼也不想家了?”
顧寶言說:“我想開了唄。”
在這兒沒那麼多管教,薛茂琛成天帶著出去玩兒,又有寵物。而且顧寶言發現顧拙言最近也不冷冰冰了,沒準兒明天心情一好,還會答應她拆模型。
顧拙言心說美得你,等遊戲進入下一關,獲得一枚禮包,想起來禮物的事還沒著落。他自顧自地感嘆一句:“送點什麼好啊。”
顧寶言說:“吉他,我看小莊哥哥挺喜歡的。”
“得了吧。”顧拙言心有餘悸,莊凡心是真沒音樂天分,那天下午教著彈吉他,夜裡睡覺他都有一點耳鳴。
顧寶言想不出來,她看贏了幾局,又躍躍欲試想自己玩兒。顧拙言返回床邊一趴,壓在枕頭上繼續琢磨。送禮物,得是對方喜歡的吧?
莊凡心除了畫畫,還喜歡什麼?
“哥,我又死了!”顧寶言添亂。
顧拙言到客廳裡躲清靜,手機叮的一聲進來一條消息,是他的發小連奕銘發來的。圖片上是一雙球鞋,都是輕便簡單的款式,當下還沒正式發售。
顧拙言懶得回復,鞋啊帽啊有什麼好發的,還參謀參謀?大小伙子處得跟小姐妹兒似的。但轉念一想,都是男生,莊凡心應該也會喜歡球鞋吧?
幹脆就送這雙鞋好了,省得再糾結。
可顧拙言不知道莊凡心穿多少碼,於是編輯信息“你穿幾號鞋”,發送前又刪除,這麼問也忒直白了。“在嗎?發張照片看看腳。”這麼問好像又過於變態。
最後,顧拙言發信息問:“你多高?”
莊凡心正在看電影,收到信息後從薯片袋子裡抽出手,拿起手機一看有點莫名其妙,顧拙言主動發給他的第一條消息,居然是問他的身高?
他不算高,173,聽說158的人都自稱160,178的人都自稱180,於是他回復175。回完有點心虛,又追加一條:“怎麼啦?”
顧拙言:“沒怎麼。”
莊凡心好奇心更甚:“幹嗎啊?”
顧拙言:“不幹嗎。”
回完這一條,顧拙言聯系連奕銘,來榕城後還是第一次通話,一接通,連句死黨間的熱乎話都沒有,開口就叫人家買鞋。
碼數不對,連奕銘問:“給誰買的?”
顧拙言說:“一個朋友。”
“朋友?”連奕銘嚷嚷,“我他媽天天等著你跳海的消息,以為你會以死相逼早日回家,你居然已經交了朋友?”
顧拙言樂道:“這兒挺好的,我妹都樂不思蜀了。”
這邊煲著電話粥,莊凡心在那邊仍一頭霧水。他時不時拿手機看一眼,沒等到顧拙言的其他回復,卻接到好朋友裴知的電話。
他的好友裴知暑假去日本學習,後天終於要回國。莊凡心上網一查,最近舉辦的美術展在大後天結束,他們正好可以趕上。
估計是家庭環境的關系,莊凡心從小到大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各類藝術館,簡直百去不厭。兩天後,他頂著驕陽出門,在大門口碰見顧拙言遛狗。
今天高溫預警,莊凡心提醒道:“小心中暑哈。”
顧拙言說:“那你還出去?”
“我去看美術展。”莊凡心戴上棒球帽,“不看就錯過了,就當為藝術獻身吧。”
顧拙言狀似無意地問:“幾點獻完?”
莊凡心想了想:“中午吧,拜拜!”
顧拙言牽著狗在樹蔭下消磨,等莊凡心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口,他才慢騰騰地溜達過去。到路口等了幾分鍾,籤收快遞,拎著那雙鞋回家。
確實挺熱的,一動彈便一身汗。
莊凡心到藝術館外面下車,館外的人群不太密集,畢竟願意為藝術獻身的傻子比較少。他站在顯眼的位置等,空氣又悶又燙,陽光曬得他皮膚緋紅。直到汗流浃背、蔫了吧唧時,裴知終於出現在馬路對面。
足足遲到半小時,莊凡心嗓子冒煙兒地喊:“給我快點跑!”
裴知氣喘籲籲地趕到:“對不起對不起……遇見個追尾的……整條街都堵了……我半道搭地鐵過來的……”
兩個人仿佛剛蒸完桑拿,臉色姹紫嫣紅,檢票入館後又被冷氣刺激得毛孔收縮。莊凡心吸吸鼻子,問:“在日本玩兒得怎麼樣?”
裴知說:“天天上課,你去年不都體驗過了嗎?”他們倆方向不一樣,裴知喜歡的是服裝設計,莊凡心喜歡的是珠寶設計,也還算情投意合。
莊凡心問:“去三鷹美術館了嗎?”
“去了,我發博客了,你肯定沒看。”
莊凡心的確沒看,那是國外一個小眾博客,有許多設計者注冊發文,起初他發布過一些照片,久而久之懶得登錄了。
他此時惦記別的:“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
裴知從包裡拿出一個袋子,不太沉,裡面的禮物盒包裝得很精致,是一套日式浴衣。莊凡心喜歡得很,收下後和裴知勾肩搭背,決定中午請客。
美術館很大,他們慢慢逛到中午才離開,就近找一家餐廳吃飯,等餐時,裴知看餐廳內的雜志,莊凡心扒拉他的禮物。
手機一亮,莊凡心分神瞅瞅,是顧拙言發來:“還沒回來?”
他回復:“沒,吃完飯再回。”
莊凡心有些狐疑,早上碰見時顧拙言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現在又問,難道有事情找他幫忙?但回復後再沒動靜,他忍不住詢問:“找我有事嗎?”
顧拙言:“沒有。”
暈,沒有發什麼消息,那天就搞神秘問他身高,今天又故技重施。莊凡心控制不住好奇心,追問道:“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