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他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財力去掘地三尺,是個人就會被挖出點什麼,不可能是鐵壁一塊,毫無縫隙,更何況是徐治這樣無惡不作的敗類。
通過之前的私人銀行,寧一宵找到徐治支付的賬號,花了一筆錢買通關系,得到情報,蔓引株求,找到了徐治的一個私人賬戶。
“這個賬戶進行過多次大額的海外證券交易,始終處於虧損的狀態,但每次都會繼續投資,這樣一筆筆虧下去,感覺不太正常,我檢索了一下,有幾個和這個賬戶收支幾乎平衡的鏡像賬戶,已經讓人盯著了。”
電話那頭幫忙查賬的,是寧一宵非常信任的一位投資顧問,他的消息來源十分可靠,尤其是在證券交易和數字貨幣交易兩個領域。
“所以他是在洗錢。”寧一宵語氣肯定地下了論斷,“應該不止這一個渠道,這麼查下去說不定還能找到幾家空殼公司。”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讓人往這方面查查。”
對方說完,又在電話裡提醒寧一宵,“這些東西事關重大,你也得做好打算,萬一對方反撲一口,這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這些證據越多越好,最好是一次性打垮,壓得他翻不了身。”
掛斷電話沒多久,寧一宵便收到查爾斯的郵件,也是關於同一件事。
寧一宵掃了一眼,給查爾斯回了電話。
“這個活兒他不接。”
查爾斯開門見山,把對方的拒絕先擺了出來,接著又道,“也正常,徐治這個人背後牽扯的利害關系太多,他們這些當記者的,一旦跳進這個局裡,工作能不能保住都是次要的,你也明白。”
這樣的局面,寧一宵是有預料的,並不為此氣餒,“還有其他人選嗎?”
“得再找找,我這邊熟悉的就這麼幾個人,畢竟是跨國,不容易。”查爾斯說完,想起什麼,“對了,你上次提起過徐治身上可能背著命案,有具體的證據嗎?”
“我懷疑是這樣,到目前為止沒有收集到有力的罪證,隻是單從他對蘇洄和他外婆的處理上看,我推測蘇洄的母親是因他而死的。”
查爾斯沉吟片刻,“但單單是他把蘇洄和他外婆送到國外的事,其實從法律上是沒問題的,因為蘇洄是精神病人,在他家人都相繼離世後,徐治也自然而然成為了他的監護人,當然,蘇洄外婆也是,為了排除外婆,他選擇把她送去國外的療養院,安上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帽子,這樣一來,徐治就自動成為蘇洄唯一的合法監護人,蘇洄所有的行程、治療和財產遺產都要經過他,通過這一點沒辦法給他定罪,這是他聰明的地方。所以我才說,如果能找到他犯重罪的證據,再有一個合理曝光的渠道,我們現在的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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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窗外,天空變成深藍色,紐約市燈光璀璨,金色的星點連接起耀眼繁華的都市。
寧一宵從抽屜裡拿出紙和筆,戴上眼鏡,一邊聽電話會議,一邊低頭寫字。多年來他早已養成多線程處理模式,時間不拿來多做幾件事,好像就不是時間了。
半小時後,他聽見書房大門被敲響,條件反射地拿起一旁的文件壓住紙,鋼筆合上蓋子,回頭望。
蘇洄穿著天絲質地的薄荷色睡衣,發尾扎起一個小揪,光腳站在門口,壓低聲音詢問,“你在忙嗎?”
“開電話會。”寧一宵朝他伸出一隻手,蘇洄便立刻走過來,自然而然地跨坐到他腿上,面對面,親了親寧一宵的嘴唇,下巴靠在他肩窩,像隻會自動求抱的小貓玩偶。
蘇洄怕別人聽到他的聲音,確認了一下他這邊耳朵沒戴耳機,才湊上去很小聲說:“我好累,但是睡不著,想挨著你。”
“嗯。”寧一宵攬住他的腰,體型差距讓他們的擁抱非常貼合,像是剛剛好嵌在一起,包裹與被包裹。
“我會礙事嗎?”蘇洄用氣聲小心詢問。
“怎麼會?”
寧一宵轉過臉親了親他的臉頰,“這樣剛好。”
蘇洄點點頭,臉埋在他頸窩,在寧一宵充滿安全感的懷抱裡閉上眼。
“充會兒電。”
“好。”
工作了太久,蘇洄的腦力和體力都消耗殆盡,連續四十多小時沒有睡眠,整個人被躁狂所操控,盡管活力高漲,充滿熱情和進取心,但這對蘇洄的精力無疑是莫大的透支,即便是強行服藥、閉眼躺在床上休息,他的思緒依舊狂奔,就像是腦子裡有一片小宇宙在爆炸。
這些他都不想讓寧一宵知道,甚至下意識在他面前扮演正常的樣子。
嘗試幾次無果,蘇洄隻得尋求寧一宵的撫慰。
這很有效,他靠在寧一宵懷裡,聽他時不時用低沉的音色回應、給出評價,他說得很少,傾聽偏多,很少給出一長串的回答,最多是一兩句話。
但這些與蘇洄的工作大相徑庭的單詞與句子,卻帶給他很深層次的安慰,就像是躺在一隻巨大的、溫暖的手掌,被輕柔地揉捏和安撫。
寧一宵寬大的手掌也的確在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和後背。
“嗯,工程款項落實到位,其餘的交給他們處理。”
“先到這,有新的情況及時匯報。”
三十分鍾後,寧一宵掛斷了電話。他發現蘇洄的呼吸很平穩,整個人也軟軟的,似乎真的睡著了。
“蘇洄?”寧一宵試著小聲叫他,沒有得到回應。
他心裡起了些壞心眼,叫了平時很少叫出口的稱呼,“寶寶。”
蘇洄的確睡得像小孩,沒應,但似乎聽見聲響,蹭了蹭。
寧一宵不再逗他,安靜摟了一小會兒,覺得這樣睡會不舒服,於是手臂穿過他的膝窩,就這樣面對面把樹袋熊抱回臥室,放到床墊上。
蘇洄似乎在做夢,含含糊糊說著什麼,寧一宵聽不清,低頭靠近了一些。
“寧一宵……生日……”
寧一宵不禁笑了,“怎麼還過生日,都多久了。”
他取了眼鏡,躺下來抱住蘇洄,輕輕拍他後背,“小貓,做點好的夢。”
荒誕的真實世界,每個人每天都在面對噩夢一樣的壞事,深陷於大大小小的糟糕境遇,相遇又離開,得到再失去,寧一宵想帶給蘇洄很多美好的嶄新記憶,不希望他繼續困在過去。
他發現蘇洄手上又出現新的傷口,大約是制作裝置藝術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寧一宵仔細檢查了一下,找到醫藥箱,動作很輕地為他擦藥,深的幾道用創可貼包好,關了燈,摟著他入眠。
蘇洄難得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時寧一宵已經不在了,自己獨自躺在他的床上,被寧一宵的氣味所包圍。蘇洄賴了一會兒,轉頭在床頭櫃上發現了寧一宵留下的字條,被壓在馬克杯下面。
[起來了先把這杯水喝完,廚房裡有咖喱,熱一下再吃,按時吃藥,我要去園區開會,晚上回家陪你吃飯。——寧一宵]
蘇洄有收藏奇怪東西的習慣,譬如寧一宵寫的每一張字條,他都會留下,偶爾拿出來看一眼,這些就像真實世界的入場券。
吃過東西,蘇洄離開公寓,前往工作室繼續忙碌。學院派人過來通知他,後天有一個藝術周刊的採訪,讓蘇洄稍微準備一下,蘇洄不知道應該準備什麼,隻是應下,便扎好頭發開始幹活兒。
距離個展的時間越來越近,蘇洄也越發緊張起來,一遍遍反復實驗,廢寢忘食。
萊恩進去工作室的時候,蘇洄正踩著梯子,固定刷好色的漁網。彩色的漁網從頭覆蓋著他,蘇洄仰著頭在裡面上釘子,畫面朦朧又夢幻。
他看得認真,有些出神,直到蘇洄先發現他進來,叫了他的名字,萊恩才回神。
“哦對,我是給你送東西的,我剛剛看到有你的包裹,順帶幫你拿了。”
萊恩說著,將一個小箱子放到蘇洄腳邊,“給你放這兒了。”
“嗯。”蘇洄弄好釘子,拍了拍手,從梯子上下來,蹲著看了看那個箱子,之前他網購了一批二手的材料,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剩下的我幫你固定吧,我有圖紙。”
蘇洄搖搖頭,“你去吧,我還不餓。”
“那我給你帶吧。”萊恩從工作室拿了自己的外套,“我一會兒把菜單發給你。”
“好。”蘇洄頭也沒抬,拿美工刀拆開了包裹。
門被帶上,工作間安靜下來,蘇洄將箱子打開,卻發現這並不是他購買的材料,而是許多封信。
可他購買的手寫信已經足量,項目也關閉了,怎麼還會有新的信寄過來呢?
信封是米白色的,上面並沒有街道和名字,也沒有郵票,隻是標有數字序號,每一封都一樣,都密封過。
蘇洄疑惑地拆了標有數字1的信封,從裡面拿出信紙,瞥了一眼,愣在原地。
這裡面的字跡太過熟悉,和他早上醒來看到的字條如出一轍。
[蘇洄:
見字如面。
這是我第一次給人寫信,本來有許多話要說,但提筆卻又在腦中刪刪改改,不知該說什麼。你現在在那個小房間裡嗎?是不是總望著同一棵樹?或許你可以把它當做是我,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自己真的能變成那棵樹,日日夜夜陪伴你。
斜對面房間的男人半夜哭喊,你一定很怕吧?真希望我在,可以抱著你入睡。你不要愧疚,我們之間從來不存在原諒或被原諒,隻有愛與被愛的關系。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回到第一次見你的那天,比我對你一見鍾情更早的那一天,在那間咖啡廳裡,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愛上你,那天一定不會隻留下一枚創可貼。這樣我們會更早一點在一起吧。
我暫時走不了了,現在渾身打了石膏,每天躺在病床上,晚上偶爾會做噩夢,夢見汽車碾過我的身體。真的很抱歉,我私自用了小貓飼養基金,但以後還會努力賺回來。現在我渾身都是縫合線,怕嚇到你,晚一點再見面吧。
很想你,每一天都想見你。
蘇洄,希望你平安快樂,回到我身邊。
-寧一宵親筆。]
看完這一封,蘇洄抖著手,隨意抽出另一封,序號被打散。
[蘇洄:
見字如面。
今天我可以站起來了,復健的醫生誇我很有毅力,但我覺得還是太慢了,想快一點正常走路,站起來遠遠不夠。
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他們會每天給你信紙嗎,你是不是又去玻璃門那兒等了?你肯定會把額頭抵在門上,眼睛盯著來來去去的人,等到額頭都變紅了也不肯走吧。都是我不好,我的動作太慢了,要跑著來見你才行。
躺在床上睡不著,我又看了一遍《星際穿越》,真希望我也能進入黑洞的高維空間裡,哪怕困在裡面,也可以看到你的一舉一動,用手表傳遞信息,你這麼聰明,一定能讀懂吧。可惜我們都被困在各自的時空怪圈裡了。
隔壁床的病人說,我大難不死,以後一定會積攢福氣,會有很好的事發生。如果真的有,這些福氣也不會是這場車禍帶來的,我知道,是你一點點替我攢的。
加拿大的冬天也很冷,你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多喝點水,不要著涼,不要難過。
蘇洄,希望你平安快樂,回到我身邊。
-寧一宵親筆。]
每一封信的結尾都是一樣的話,寫的全然是蘇洄錯過的時光,是寧一宵一筆一劃,認真補償他的回聲。
[蘇洄:
見字如面。
我來加州了,西海岸沒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好,但也不壞,我的時間過得很緊湊,偶爾會很想念曼哈頓的懸日,但不想自己去看,我總覺得你還會回來的。
我放棄社交了,隻想自己做自己的事,不過認識了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是混血兒,但是要我叫他中文名字,景明。總感覺你會喜歡這樣的怪人,所以我和他做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