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看到蘇洄的妝,覺得很美,於是在他走近時,趁著從上至下的頂光給他抓拍了一張側面特寫。
微帶暖調的光線落在蘇洄臉上,睫毛、臉頰和蝴蝶都幾近透明,脆弱中夾帶著一絲聖潔。
“好看。”她低頭確認了一下,遞給蘇洄看,“洗出來給你。”
蘇洄笑笑,“謝謝。”
貝拉對第一張大片早已畫好鏡頭設計,需要一個女模配合,蘇洄坐在灰色沙發上,女模則站在他身後,將手搭在蘇洄的脖頸處,不露出臉孔,隻有上半身入鏡。
但畫和現實總有偏差,克洛伊是個很挑剔的完美主義者,按照貝拉所說的拍了好幾次,調整了好幾次,但效果她都不滿意。
一旁觀察的景明都發現她的糾結,湊過來,“怎麼?不好看啊。”
“好看是很好看,這張臉本來就挑不出錯。”她凝視著片子,沉思片刻,“就是總覺得缺點張力。”
“張力?”景明想了想,覺得問題很簡單,蘇洄的性取向和他不一樣,自然不會和女性有太大的性張力。
“換個男模試試?”他提議。
克洛伊第一次發覺景明也不完全是個花花公子。
她叫來貝拉,把目前在工作室的男模都叫過來,一一試了試。
“好像是比剛剛好了很多,但是……”
克洛伊閉了閉眼,又一一翻過剛才的片子,抬頭詢問貝拉,“這裡還有沒有手部線條和青筋更明顯一點的男性工作人員?”
貝拉扭頭,用目光搜索,想現場選一個出來並不容易。
“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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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悄悄來到兩人之間,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有個人選推薦給你們,保證符合要求。”
兩分鍾後,貝拉出現在正在處理工作的寧一宵面前,硬生生把他拉到棚內。
“幹什麼?”
“行行好幫個忙。”
貝拉簡單解釋了一下現在的狀況,又拿出景明教給他的殺手锏,“卡在這兒Eddy就太累了,光是這個發色他就耗了六個小時,快點結束他才好休息。”
果不其然,一向鐵面無私的寧一宵動搖了,半推半就接受了這個極其臨時的“合作”。
寧一宵在別人面前幾乎從不摘下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現在被拽過來,又不情不願換上貝拉給他拿的黑色襯衣。
出來的時候,他隻是露著一雙手,並沒按照要求將袖子卷起來。
但這雙手的確不一樣,克洛伊當下就對景明點了頭。
“我沒騙你吧。”
景明頗為得意。
但當事人之一的蘇洄卻很難堪,他的工作搭檔突然從陌生的女模特,變成了正在鬧別扭的前任,狀況急轉直下。
寧一宵按照要求站到蘇洄身後,將手搭上去。
“不對。”克洛伊指揮道,“Shaw,袖子卷起來,我需要小臂線條。”
寧一宵不為所動,很不配合。
見他不動,蘇洄抬頭望了一眼。
“你要是不想拍,可以拒絕。”他輕聲說。
始終保持沉默的寧一宵終於開口,“換作其他人我當然會拒絕。”
蘇洄愣了愣,心率一點點上升。
他不確定他說的是自己還是別人,所以沒有回應。
克洛伊直接走了過來,但寧一宵不太願意別人碰自己,收了手,“我自己來吧。”
他解了袖口的紐扣,將袖子卷上去,按照她的要求露出手臂。
寧一宵的手繞過來時,蘇洄才第一次發現,他的手腕和小臂都有傷疤,面積不小,看上去是舊傷。
“你們後期p掉這些疤。”
寧一宵語氣很冷。
克洛伊卻意外地非常滿意,堅決不允許後期改動,“不,這樣很好,是目前為止最好的。”
蘇洄有些心不在焉,始終低頭盯寧一宵的手臂。
重逢後,寧一宵始終把自己裹起來,連手套都很不願意取下,就算他們已經有過幾次親密舉動,寧一宵也不願意脫下自己的衣服,坦誠相見。
原來這就是原因嗎?
蘇洄的心泛起酸澀,和細密微小的痛,這些傷仿佛在蔓延,令他害怕。明知道沒立場,應該忍住不要關心,可最後還是沒能克制住。
“怎麼弄的?”
寧一宵並沒有回答,而是將問題拋給他。
“蘇老師這是在關心我嗎?”
蘇洄不吭聲了。
“不生氣了?”寧一宵追問。
蘇洄還是不說話。
克洛伊試著拍了一張,又給出新的指示,“Shaw,你試試用手握住Eddy的脖子?”
寧一宵並不習慣暴露在鏡頭前接受展示,“不會拍到臉,是嗎?”
貝拉打消他的顧慮,“放心,如果你不想,出鏡表也可以匿名,不過還挺榮幸,你算是我用過身價最高的模特了。”
寧一宵的手從垂著的姿態,變成握住他的脖頸,青筋繃起,和手臂上的傷疤交錯。
他的小臂帶一點麥色,和蘇洄雪白纖細的頸部產生極強的反差。
“我可能會稍微用一點力,不舒服就喊停。”寧一宵低聲道。
蘇洄能感受到他的指腹貼緊、收縮。
指關節上的細小傷痕摩擦著他的皮膚,跳動的脈搏困於寧一宵的手指與虎口之間,呼吸和生命仿佛都由他掌控。
[可以掐住我的脖子做嗎?]
他不可控地想到過去,想到還在一起時他對寧一宵提出過的無理的要求——他很病態,渴望痛與強烈的愛,想要愛人帶來難以控制的窒息。
“很好。”克洛伊吩咐助理將點好的香煙遞給寧一宵,“Shaw,夾在另一隻手上。貝拉幫忙調一下風,讓煙霧飄到Eddy臉上。”
呼吸漸漸變得困難,在本能的驅使下,蘇洄的嘴唇微微張開,半仰起臉,眼神是矛盾的掙脫與沉淪。
香煙,迷離燈光,破碎的蝴蝶,傷痕與血管,脆弱到仿佛能被捏得粉碎的面孔,膚色和懸殊的力量差距,全部被克洛伊的鏡頭收集,呈現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性張力,壓抑的、亟待爆發的欲望。
煙霧喚出夢與幻境,那些豔麗旖旎的記憶浮現在眼前,蘇洄很想擺脫,但一切都囿於寧一宵掌中,無處可躲。
每一個感官上的刺激都在捶打蘇洄的心,反復提醒他有多愛寧一宵,這些記憶有多難忘。
“很好,非常好,Shaw的手再往上一點,Eddy抬頭,看這裡。”
克洛伊終於滿意,放下相機,“我覺得第一組可以了。”
蘇洄感覺寧一宵的手松開來,他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松懈,重獲氧氣與自由,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抵抗的空虛。
剛剛的一切就像個夢,一觸就破,一如他們短暫的過去。
“蘇洄,你臉紅了。”
寧一宵從沙發後走出,坐到蘇洄身側,低頭整理自己的袖子,不動聲色問,“想到什麼了?”
“沒想什麼。”蘇洄沒辦法看他,用手背摸了摸臉,的確很燙。
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貝拉和克洛伊正在挑片,景明和助理女孩兒搭訕,朱利安就站在棚外盯著他們。
可寧一宵似乎毫不在乎這一切,扭頭,表情很淡,但說出口的話卻很直白,“你今天很漂亮,生氣也漂亮。”
蘇洄微微出怔,臉越發燙了。
忽然,寧一宵將手伸到他面前,手掌向上攤開。
蘇洄不明所以,看了寧一宵一眼。
“幹什麼?”
“雖然你這樣很可愛,但生氣對身體不好。”
寧一宵看向他,“我的錯,你可以打我。”
第63章 N.暗流湧動
聽到這句話, 蘇洄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他忽然間從那些煩悶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寧一宵有什麼錯?退一萬步講,就算一切真的如卡爾所說,寧一宵也有權利接觸其他人, 他們什麼關系都沒有, 蘇洄並沒有嫉妒的資格。
導致他們越過朋友這條線的人是自己, 不是寧一宵。誰也沒有義務包容他毫無立場的獨佔欲。寧一宵已經對他很好了,他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利報復自己的人, 但他從沒有這樣做。
“你沒有做錯什麼。”
蘇洄垂著眼,聲音很輕,“對不起, 我今天心情有點差, 對你的態度不好, 是我不對。”
寧一宵卻沒有收回手, 他靜了靜,笑了一下,“其實我挺喜歡你這樣的。你總是逆來順受, 很好拿捏,很溫順,偶爾使使小性子反倒很可愛。”
他喜歡蘇洄偶爾的孩子氣, 尤其是隻針對他。
蘇洄不說話了。
“所以你不用道歉。”寧一宵很直接,“我也不想你變成一個連小脾氣都不敢發的人, 什麼都藏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