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很快就吃掉了。”寧一宵發動了船,朝岸邊緩慢駛去。
他不動聲色問,“難不成你一會兒還要趕飛機?”
蘇洄搖頭,含著叉子,口齒不清,“明天上午九點半。”
到岸了,寧一宵先下去,很自然地伸手,扶著蘇洄下來。
“那今晚呢?”
寧一宵問這個問題的語氣很平常,不帶任何暗示和引導,但卻叩擊著蘇洄的心,令他莫名心跳加快。
今晚……
蘇洄很想和寧一宵待在一起,越久越好,哪怕隻是在這片湖畔樹林散步聊天,但他想說“不知道”,他沒辦法把自己真正想要的說出口。
他想要的大部分都實現了,因為來了加州,即便不在一個城市,也希望能和寧一宵見一面,他見到了,不僅如此,還單獨與他看了一場露天電影,很接近他幻覺中的理想約會,寧一宵甚至為他慶祝了生日。
蘇洄自己都不記得的生日。
照理說他應當別無所求,要得太多會嚇走對方。蘇洄始終記得自己躁期時的過分熱情,嚇退了剛認識的一些朋友,人和人之間都要保持距離感,否則不會長久。
“我……”蘇洄頓住,月光追著兩人的背影,“我回酒店吧。”
他不自然地把蛋糕盒提起來一些,“這個也好分給大家。”
寧一宵忽然開口,“不行。”
蘇洄微微一怔,不清楚他說的“不行”是指回酒店還是分蛋糕。
“我買的,不能給別人吃。”寧一宵很強勢地說,“至於酒店,離這裡太遠了,反倒是機場比較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裡也提供住宿,還有樹屋。”
Advertisement
“樹屋?”蘇洄來了興趣,“在樹上嗎?”
寧一宵點點頭,“嗯,窗戶正對著湖,很漂亮。”
蘇洄本來就已經心動了,寧一宵又給出更致命的一擊。
“據說那一片有很多鳥,運氣好的話還能碰到紅頭啄木鳥。”
蘇洄立刻點頭,“我要住,我想看小鳥,那他們什麼時候會出來?我是不是先買一點糧食什麼的,這邊會提供嗎?如果他們來我的房間裡我可以喂他們嗎?”
寧一宵忍住笑意,裝出一副淡定臉,“一會兒問問。”
來到住宿區,工作人員帶著他們來到景觀最好的區域,讓他們自行挑選。
“您這邊開了兩間,這片是湖景樹屋,可以任意挑選兩個,隨您二位喜歡。”
兩間?
蘇洄這下子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寧一宵並非想留他做什麼。
他抿了抿嘴唇,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有些懊惱。
“你選吧。”寧一宵說。
蘇洄點頭,指了眼前的一小棟,“這個吧。”
“那我要左邊這間,謝謝。”
工作人員微笑點頭,給了兩人密碼便離開了,“祝二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樹屋是懸空的,像隻巨大的鳥籠,固定在樹上,需要爬梯子才能上去。
“喜歡嗎?”寧一宵問。
蘇洄點點頭,“很漂亮,不過這個也包含在雜志社給你的禮券裡嗎?”
“是啊。” 寧一宵望著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將蘇洄肩上的一小片落葉拿去。
蘇洄不太相信,“哪有這麼好的事?”
“本來也是他們拜託我接受採訪。”寧一宵走近一步,低頭,聲音很沉,“蘇洄,好的事有很多。”
這句話令蘇洄感到有些心酸,但他還是仰起臉,對寧一宵點頭,“嗯,你說得對,謝謝你。”
“不用。”寧一宵理了理他針織衫內側的襯衣領,“你今天說了太多謝謝了,你也陪我過生日了,不是嗎?”
蘇洄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陪寧一宵過生日。
隻是這樣的好事偏巧落到他頭上,而他又因為沒有兌現過去的諾言,很想要補償。
“抱一下?”
蘇洄見他攤開雙臂,覺得寧一宵好奇怪,明明會不管不顧直接吻上來,卻又在擁抱前問可不可以。
“嗯。”蘇洄靠近,藏住愛慕,像個朋友那樣擁抱了他。
寧一宵卻很溫柔地撫摸了他的頭發,對他說了“晚安”。
蘇洄退了出來,笑了一下,轉身便登上木制的梯子,上到樹屋門口,打開了門,回頭時,他看到寧一宵還站在樹下,望著他,很紳士地勾了勾嘴角。
“你也回去吧,早點休息。”
蘇洄小聲說了一句,便走進去關上門,將蛋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背靠著門板。房裡很靜,他的心跳聲愈發明顯,寧一宵的擁抱還留有餘溫。
他無法克制自己奔湧的思緒,在寧一宵面前刻意壓制的亢奮也得以釋放,以至於他開始小聲地自言自語。
“雜志社在洛杉磯,所以來了洛杉磯,順便來和我見面,順便用掉他們給的禮券,順便定了一個蛋糕嗎?這裡是不是也有賣蛋糕的服務……”
他看到桌上的內線電話,拿起來,像六年前第一次和寧一宵同住一個標間時,偷偷給酒店打電話買酒。
但這裡有酒櫃,不需要他額外點單,蘇洄隻是想求證。
電話很快被接通,蘇洄開口有些心虛,“你好,請問有蛋糕嗎?”
“蛋糕?”對方詢問道,“您是需要甜點嗎?”
“嗯……一整個大的蛋糕,生日蛋糕,櫻桃餡,淺粉色奶油……”
對方語氣很抱歉,“不好意思,我們這邊不提供蛋糕定制服務,隻有現成的一些切件甜品,布朗尼、拿破侖蛋糕還有芝士蛋糕,您需要嗎?”
“就隻有這些?”蘇洄試探地問。
“是的先生。”
“提前一天也不能定嗎?”他還是不太相信。
“真是抱歉,我們這裡主要提供露營、住宿服務,可能餐點和甜品供應上沒那麼齊全,如果需要慶生,生日蛋糕可能您這邊自己提供比較好。”
“謝謝。”蘇洄掛斷了電話,心卻跳得更快了。
這個蛋糕不是這裡的服務,是寧一宵自己準備的。
他有些開心,但與此同時又不斷打壓自己的愉悅,不斷說,他或許就隻是想要回報一個生日而已。
蘇洄仿佛回到了二十歲情竇初開的樣子,沒做什麼,可臉頰卻很燙,頭腦混亂,滿心都隻有寧一宵一個人。
真可怕。
他趴在桌上,頭一下一下輕輕磕在桌面,試圖讓自己冷靜點。
寧一宵是他的前男友,當初是他自己選擇了離開,現在這樣算什麼呢?
蘇洄不由得攤開空蕩蕩的雙手,檢查起手上起的繭,還有之前打工留下的燙傷、被碎瓷片劃破的傷口,很多都看不太清了,但對蘇洄而言是非常明顯的瑕疵。
很快他想到自己身上的傷疤,感覺一頭扎進了冰水之中。
寧一宵的前途一片光明,有無數可選擇的對象——最好是有良好的家世、能幫助他的事業、情緒穩定、成熟大方、不會給寧一宵帶來麻煩。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全都列出來,蘇洄應該是其中最不合適、最不般配的,就算再不成熟也不能亂發夢。
可能性很低很低,可即便寧一宵真的在這時候說還喜歡他,他也沒有接受的勇氣。
“蘇洄,不要痴心妄想。”他趴在桌面,小聲警告自己。
他們充其量隻能是彼此慰藉的床伴,一旦寧一宵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出現,就像十二點會消失的水晶鞋與南瓜車,蘇洄必須也一定會離開。
可下一秒,他好像又出現幻聽。
寧一宵的聲音出現在他右耳。
[你明明很喜歡我。]
[還愛我,是嗎?]
蘇洄朝右邊看,什麼都沒有。
和病得最重的時候不一樣,他分得清這是幻聽,但寧一宵的“聲音”並不會因此消失。
[為什麼不坦白呢?你明明很喜歡我。]
[去見我,現在。]
這些都不會是寧一宵會說的話,更像是另一個自己在慫恿,蘇洄很亂,一下子起身,看到酒櫃裡的酒,打算把自己徹底灌醉,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什麼都不要想。
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寧一宵獨自待在房間裡,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湖景,很快他就想到蘇洄看電影時的模樣,很專注,慵懶又漂亮,他的周身似乎總蒙著一層薄霧,迷蒙又引人遐想。
為了讓自己別再想他,寧一宵打開了筆電,開始處理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了晚上十點,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以為會是蘇洄,立即抬頭去看,結果發現是一個他並不想接的電話,便不作理會。
蘇洄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的。
寧一宵摘了眼鏡,閉眼捏了捏鼻梁。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扣響。
寧一宵重新戴上眼鏡,起身將門打開,誰知站在門口的竟然是蘇洄。
“怎麼過來了?”
他的臉頰泛著粉,耳朵連著脖頸都紅透了,手裡還握著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