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從床上醒來,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刺眼的陽光晃了我的眼睛,也照亮了床頭我和宋折渡的合照。
照片裡他笑得眉眼彎彎。
幸好,幸好照片裡的哥哥不會覺得我惡心。
我坐在床上緩了很久,才終於下了床去廚房找水喝。
餐桌上擺著一個紅色的瓷碗,現在還冒著熱氣。
是兩枚點上了小紅花的元宵。
用筷子一戳,還能感受到裡面堅硬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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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折渡剛走不久。
他還記得,也還在意我們的過去。
這個認知幾乎讓我高興得要原地跳起來,我急忙掏出電話要打給他。
一聲一聲的嘟嘟聲敲打著我的心髒。
我心跳如擂鼓,卻在長達十分鍾的忙音中沉寂了下來。
“什麼事?”
宋折渡這次的聲音比每一次都要更冰,更冷。
我試探性地開口:
“哥哥……”
“你怎麼晚上回來了還要離開啊?”
家裡明明一直留著你的房間。
宋折渡在電話那頭嗤笑了一聲:
“宋知念,我隻是因為媽媽留下的玉镯才答應你的一切冒昧要求,不是願意重新做回你的好哥哥。”
“還需要我提醒你,我們之間從始至終都隻是交易嗎?”
“怎麼?你的最後一個要求,竟然是要求我回你家來睡一覺嗎?”
我喃喃:“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就算你的最後一個要求是這個,也得等今天過了。”
我無力地張了張嘴。
“不要說讓我今天就來陪你這句話。”
“镯子都是我為了綺綺拿的,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
“再說,今天情人節,你我兩個連兄妹都算不上的人,一起過情人節,你不嫌惡心,我還嫌呢。”
宋折渡的這一番話,將我所有的話都堵S。
他從未這麼和我說過話。
且掛斷的毫不留情。
我怔怔捏著手機,空洞地看著碗中的元宵。
它上面點綴的小花好像也如宋折渡的話一樣,在嘲笑我自作多情。
手機這時叮咚幾聲。
【知道你哥哥為什麼在國內生活的好好的非要去援非,還要假S嗎?】
【因為他知道你對他的心思,他覺得很困擾,但又念及你是他的妹妹,所以選擇了這個方式】
【是你害的他連家都不能回,我要是你,哪裡還有臉待在現在這個家】
江綺珺還發來了一張宋折渡的的側臉照片。
【都是他親口和我抱怨的哦,你要點臉吧妹妹】
我把宋折渡的這張照片看了又看,江綺珺的話一字一字刻在我的心頭。
淚一滴滴打在桌面上。
累贅,困擾。
原來我給宋折渡,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
幸好,我再也不會麻煩他了。
整理好情緒後,我把宋折渡假S後留下的所有遺產整理好,一起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繼母留下的玉镯,也妥帖地安置在上面。
確保宋折渡能一眼看見。
收拾完了行李,我靜靜地看著這個和宋折渡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小學時因為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而種下的爬山虎現在已經爬滿了牆。
但因為是冬天,掉落了所有的葉子。
隻餘光禿禿的藤蔓,像是生鏽的鐵絲網。
有些不合時宜。
就像我自己。
我苦笑,低頭給宋折渡發去了消息。
【情人節過完,你就來這個家睡一晚吧】
【雖然知道你不願意做我的哥哥了,但我還是想對你說一句】
【對不起啊哥哥,我提出的要求讓你為難了】
發完這段話,我就關上了手機,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去機場。”
反正都要S了。
我要去非洲。
走走那個還沒厭惡我的哥哥,那時走過的路。
5.
將江綺珺開除後,宋折渡才收到我的這段話。
當看清上面的內容,他怔愣了很久。
他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負責疟原蟲培養的小林就走了進來。
他笑著說:
“這一批疟原蟲培養的很好,上次那批扎堆S給我看,簡直把我氣瘋了。”
同實驗室的同事有些疑惑:
“不是說國內沒有合適的供給者,要從非洲調血嗎?怎麼這麼快就養上新的一批了?”
小林很奇怪:
“咦,你們都不知道嗎?”
“有一個在姜醫生這就診了一年多的患疟小姑娘,她願意獻血。”
“長得還挺漂亮,瘦瘦小小的,那天還和宋醫生一起出門去了,宋醫生應該知道。”
宋折渡從怔愣中回神,就聽見了這句話。
他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抓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
宋折渡突然想起,在我抽血謊稱體檢的那天,
檢驗科的窗口內,放著一袋200CC的血袋。
他猛地抓住了小林的肩膀,語氣帶了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急切:
“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叫什麼?”
“好像叫宋什麼…”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叫宋知念。”
霎時,好像有一道驚雷,生生將宋折渡劈在了原地。
我在夢裡笑起來。
真好笑。
我竟然夢到宋折渡知道我患了疟疾的事情,在到處找我。
一種名為報復的快感在我心裡滋生。
笑著笑著,又覺得自己很可憐。
也隻有夢裡的宋折渡,才會在乎我。
但我睜開眼,卻真的看見了宋折渡。
又是幻覺嗎?
我眨了眨眼。
宋折渡卻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對我啞著聲音:
“我不是幻覺。”
這時我才發現,他眼底青黑,唇周長出了短短的胡茬,頭發上也帶著窗外未幹的雨。
他看起來很著急。
是我整理出來的財產,少了什麼嗎?
我想起來江綺珺給我發的那些話,語氣中帶上了禮貌的疏離:
“宋先生,我留下的東西你有什麼沒有找到?”
宋折渡久久不說話,我下床穿鞋,
“我再去找找吧,但是如果少的是我花掉的那些東西,可能就沒有辦法還給你了……”
“你快S了你知道嗎?”
他的話打亂了我的動作。
我抬起頭看他,竟從宋折渡眼裡看到了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我知道啊,要不然怎麼說沒辦法還你……”
我的話突然卡殼。
因為我又感受到了宋折渡懷裡的溫度。
他緊緊抱著我,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他埋首在我頸間,聲音低低的:
“你和我回家,我一定能想辦法治好你。”
他的親昵讓我恍惚了一瞬。
我不禁開口問:
“你現在是以怎樣的身份來對我說這句話?”
得寸進尺似乎是人的本能。
在重新確定宋折渡的關心時,我的心裡升起無數的貪欲,渴望聽到另一個答案。
“我們是……兄妹。”
我靜靜聽著他亂了的心跳,
“可是我的哥哥,早在援非的時候就S了,家裡還有他的S亡證明。”
“果然又隻是對我的可憐…”
我很生氣,討厭他的口是心非。
我第一次推開他的懷抱,
“你走吧,我不需要S去哥哥的可憐。”
宋折渡驟然紅了眼眶,他SS盯著我,語氣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
“你不需要我,那你為什麼買了去非洲的機票,卻沒有走?”
我無懼地直視他的眼睛,心裡很平靜:
“因為我得了疟疾,疟疾的晚期症狀就是高熱驚厥。”
“我發燒了,渾身沒力氣,走不了路,所以找了家酒店先休息。”
“你就是研究疟疾的,你不知道嗎?”
6.
但我所有的倔強,還是終止於宋折渡看向我近乎祈求的目光。
他說:
“念念,我求求你,你聽話一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宋折渡,我願意跟你回去,才不是因為我聽話。
就算我跟你回去了,我也很生你的氣。
我明明能感覺到你的猶豫。
你的猶豫明明就在對我說,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但是你為什麼不願意承認?
我的生命隻剩不到一個月了。
我們兩人小心一點,披著偽兄妹的皮,偷偷做一對戀人,別人難道能看出來嗎?
就算有流言。
再多的流言,也能在我S亡後終止,不是嗎?
我的生命隻剩不到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裡,你就不能像小時候包容我那樣,包容我這個任性的要求嗎?
陽臺上一片月季的花瓣被風送來,打斷了我的胡思。
好吧,其實我的要求不是有點任性,是很任性。
很難被包容。
我望向宋折渡在陽臺忙碌的身影。
他淺笑著說:
“我離開後,你根本就沒有打理過這些花吧,都快S絕了。”
我不說話。
我把它視為宋折渡的遺物,怎麼可能不打理。
隻是我把它看得太重要,水澆太多,肥施太厚,把人家養S了。
宋折渡自顧自繼續:
“沒辦法,誰讓我是個勞碌命呢。”
“大小姐隻負責享福指揮就好,其他的都是我這個長工的使命。”
大小姐和長工這個話茬,他在過去總提,每每能把我得意地翹起尾巴。
他又說了許多,直到把買來的所有花種完,陽臺一片花團錦簇,我還是不理他。
我視線遙望遠方。
隻有在宋折渡沒注意的時候,才會落到他身上。
然後趁他看過來之前,又不著痕跡地挪走。
宋折渡毫無形象地斜坐在花壇邊,汗水微微打湿了他的發梢。
他靜靜看了我很久,也不再找話題。
直到我再也裝不下去,朝他看回來,他才抿直了唇:
“為什麼你回來了之後,總是這麼安靜。”
我說:
“因為我還在生你假S的氣,不想和你說話。”
宋折渡笑彎了眼睛,唇角蓋著幾分苦澀:
“那我豈不是要完蛋了。”
“但你氣生著生著總會消,我哄了你二十年,總能找到哄你的辦法。”
“就比如,等會給你煮木薯糖水好不好?你最喜歡喝這個。”
最近總是容易精力不濟,每天都要睡很久。
睡完一覺起床喝水的時候,我看見宋折渡一個人躲在廚房裡煮糖水。
瓷鍋裡的氣泡咕嘟嘟響,很好掩蓋了他發出的聲響。
他在哭。
有什麼好哭的。
我都還沒哭。
隻是因為我說我還在生氣?
我想轉身離開,但腳步還是誠實地沒動。
“宋折渡。”我叫他。
“我不生你的氣了,你別哭了。”
他不願意被我看到他的脆弱模樣,不曾轉過身。
我便趁此機會,深深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手,會給我扎辮子,系鞋帶,還會在我難過時摸著我的頭發。
他的背,會在我踏青嫌累不想動的時候,讓我趴在上面。
等再睜開眼,就是山頂的漫山野桃花。
我怎麼可能舍得真的生你的氣。
怎麼舍得在生命的倒計時裡,對我最重要的人生氣。
我安靜,不想說話,隻是因為我快S了,
想趁這個機會多看看你。
7.
今天好不容易狀態好了一點。
我提出要出門踏青拍照。
然後精心給自己化了一個妝。
隻是我最近瘦了很多很多,有些撐不起我的精心裝扮。
我苦惱地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