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從地上爬起來,默默擦幹淨嘴邊的血,默默賠了個沒人賞臉的笑。
站了一會兒,還想說話,漠北君忍無可忍般地喝道:“滾出去!”
尚清華便忙不迭滾了出去。
老實說,雖然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他還是覺得有點難堪。
為之前一閃而過的,“漠北君”和“朋友”這個念頭。
尚清華緩步走上石階,原本在裡面的守衛和魔族侍女們也盡數被趕了出來,跑的比他還快,一窩蜂鑽出了冰堡。來時去時,情形已大不相同。
這時,一道歪歪的身影迎面下來。尚清華扭頭,與一雙泛著寒光的桃花眼堪堪掠過。
雖說這雙眼睛並沒把他看進去,尚清華卻被瞟得一個激靈,腳跟黏在了階梯上。
鬼鬼祟祟的,他又跟著折了回去。
第95章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 6(附後記)
地下冰堡的守備們被遣退以後,空無一魔。漠北君一定也以為他老老實實“滾”了,不會料到他還會折回來,由是尚清華返回那間寢殿前的走廊時,還沒被發現。他止步於此,順著那隻三人合抱的巨大廊柱遊上屋梁,找了個絕對不會被人看到的位置坐下來。
不過這個位置雖然的確是不會被別人看到,但是也看不到別人啊摔!
漠北君冷淡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在強行壓抑火氣。
他道:“你來幹什麼。”
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笑道:“侄兒繼位,我來討杯喜酒喝,有什麼不可以嗎?”
漠北君並不答話,哼了一聲,半晌才道:“有什麼喜酒好喝的。”
Advertisement
另一個聲音又道:“過了這七天,你就是真正的漠北君了。這難道不值得恭喜?”
尚清華知道這是誰、這裡是哪一段原著被攪亂後拖延至今的劇情了。
要命了。漠北君大事不妙。
來的這位不速之客,是漠北君他小叔叔,凜光君啊!
而寢殿裡面躺著的,一定就是漠北君那出生以來恐怕沒見過多少次面的父親——的屍體。
按照他設定過的,漠北一族每一代的君主死亡後,都會把七成的功體過繼給下一代繼承人。這個時刻極其關鍵。而他的原作劇情中,凜光君就是瞅準這個節骨眼,在漠北君正在處於消化功體緊要關頭的最後一天,發動偷襲。因為原定的合法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漠北君,凜光君沒有資格承襲功體,硬搶也沒用,不合法就是不合法,列祖列宗不會承認。但如果漠北君在正式繼位之後才死,他就是唯一的漠北血系了,屆時,七成功體接手的不要太愉快。
按照原著,應該有一個冰哥在旁邊扮豬吃老虎,順手護航,在漠北君即位之後再順理成章地敲詐漠北氏一筆。可是本世界的冰哥這時候沒羞沒臊折騰他師尊去了,說說,他哪有空理會這邊?漠北君帶回來的,居然是屁用都沒有的自己!
尚清華狂抓亂發:大王你,你你你,你帶我回來幹啥?!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那個本事給你護法?這種要命的事情當然要找心腹啊,找最NB的盟友!就算你沒辦法把冰哥從他師尊身上撕牛皮糖一樣撕下來,起碼你找他借幾萬隻黑鎧武將啊?再不濟也不能找我啊,我除了淡茶送水洗衣疊被、還有什麼技能點不是業餘水準!!!
沒有自己親賜給男主角的不滅光環不死金身,七天之後的致命一刻,漠北君……
凜光君道:“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誰都沒帶?”
“……”漠北君冷淡地答道:“沒帶。”
凜光君吃吃笑道:“本來是帶了的吧?我看到了。過來時,恰巧撞著個人走出去,那就是那個……說是跟了你的安定峰峰主?他怎麼惹你了?打成那樣子。我聽傳聞,還以為你脾氣變好了。”
良久,無人應答。
凜光君又笑道:“小叔叔隻是問問而已,為何這樣不親切地看著我?”
漠北君直白地道:“我希望你出去。”
“你這話好傷魔心。可惜,我族並未規定,繼位儀式過程中,不允許其他人旁觀吧?何況,我還是你父親的弟弟。若是沒有你,今天站在這裡等待承襲的,就一定會是我。”
漠北君似乎知道趕不走他,不再多言。凜光君卻洋洋得意,不知收斂:“唉,長大了要做領主了,果然就不同了。還是小時候的你可愛多了。”
尚清華聽著這耳熟的臺詞,抹了把汗,為自己居然寫出過這麼恬不知恥的角色感到輕微的羞恥。這位叔叔他居然還有臉提小時候。
漠北君自幼無母,小時候最黏最親近的,就是這個年紀差得不遠的小叔叔。然而,因為上一輩兄弟之間有些破事和感情糾紛,凜光君對這個侄子實在喜歡不起來,某次趁其他魔不注意,他把這個聽話的小侄子哄出了大門,扔進了人界,讓一堆修真暴徒追著這隻什麼都不懂、驚慌失措、跑幾步就要摔一跤的小魔瘋狂圍堵數日。
那時候漠北君的年齡,大概隻相當於人類四歲的孩童。若不是他爹過了十多天忽然想起來,兒子似乎這幾天沒跟在弟弟後面,順口過問了下,漠北君說不定就要在幻花宮水牢裡被關到活活嚇死。對那個年紀的魔來說,一群圍著他亂轉亂喝的人,就是一群茹毛飲血的怪物。想象一下一個人類四歲小孩兒被抓到魔窟裡關著會有什麼反應,差不多了。
上一任漠北君心大如盆,四川盆地的盆,反正兒子最後搶回來了,有驚無險沒死成,也就沒怎麼上心,說了這個弟弟兩句,便讓他們今後繼續“好好相處”。
蓬頭垢面地被接回來以後,漠北君再也不跟這個過往最喜歡的小叔叔說話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展越嚴重,以致他終於跟誰都不願說話了,並且對一切背叛深惡痛絕。
將自己編的狗血冷漠少主成長史在腦海裡重溫一遍,尚清華反省了一下。主要是反省魔族淡薄冷清的天性設定是不是太不人道。次要則反省當初為什麼沒有順手加上一條“繼位儀式不允許闲雜人等在旁,即便是直系親屬也不行”的設定。以至於現在漠北君守喪等待承襲期間,不得隨意離開,也不得有理驅趕凜光君。
這樣一邊反省一邊膽戰心驚,尚清華足了七天,終於等到了最後一天。
祭足七日,到了漠北君正式繼承功體的那一刻,他很明智地遲遲沒有動作。然而,遲早是必須有所動作的。
凜光君道:“怎麼?為何遲疑?”
因為你站在這裡啊!!!
凜光君道:“莫不是……怕我偷襲?怎麼會呢?我可是你叔叔啊。漠北,你可得抓緊,再不開始就錯過了。沒有補救機會的,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不立刻開始,功體便會自然消散,相當於巨額遺產隨風飄散;立刻開始,凜光君這個絕對不安好心的卻在一旁虎視眈眈。漠北君此刻的處境,可謂是進退兩難。
一切如原著般進行,隻是少了一個所向披靡的冰哥,多了一個狗屁不通的華弟。
最終,漠北君還是冷笑了一聲。
尚清華一咬牙,還是冒著被魔覺察一刀削頭的奉獻,探出了腦袋。幾乎是在寢殿裡飛出一團藍光、罩住漠北君的瞬息之間,凜光君猝然出手!
漠北君早有防備,騰出一手來接了他這陰險至極的一掌。可畢竟分心不暇,教一絲魔氣溜入了掌心。這一絲不屬於他的魔氣在漠北君體內亂竄,他不敢大意,隻得又分出一部分心神來對付它。凜光君覺察一舉成功,欣喜若狂,可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忽然有個人,從天而降,跳將出來!
凜光君涼涼地道:“我道這裡怎麼會還有沒被支走的守衛。你不是七天之前就走了嗎?怎麼?回來護主了?倒是瞧不出來你有這份忠心。”
尚清華原先看不到他還好,一看腿更軟了。凜光君雖然長得挺好看,但是一種陰柔又陰險的好看,那雙桃花眼真是如毒針一樣在泛著寒光,笑時微微露齒,牙齒還森白森白的,特別適合咬生肉!
尚清華硬著頭皮站在漠北君身前:“第一,誰說我是回來護主的?第二,誰告訴你他是我主的?”
凜光君:“那你現在攔在我跟前,算怎麼回事?”
尚清華鏗鏘有力道:“落井下石!”
他胡說八道的時候,手都在抖,哆哆嗦嗦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他把我打成什麼樣子。你這個侄子,脾氣真是好!”
漠北君在他身後吐了一口血。絕對是被他活活氣的。
尚清華如泣如訴:“這些年來,我斷的肋骨可以再堆一座埋骨嶺,我吐的血能活活淹死我自己。忠心?對這種人……這種魔,誰他媽能忠心。他如此待我,尚清華若是還能忍氣吞聲不報復回來,枉為安定峰峰主!”
說這段話時,尚清華完全不敢回頭看一眼漠北君的表情。背上凍得都快結霜花兒了!
凜光君哈哈笑道:“漠北,你聽到了嗎?我真是同情你,永遠都是被出賣背叛的命。你這樣還怎麼統領漠北一族?真讓你繼位了,你這個體質,我族豈不是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危險?還是聽小叔叔的話,大事都安心交給我,你就去吧。”
多年心願就快實現,凜光君心境開闊,對他大度地道:“你想怎麼落井下石?”
嘿嘿一笑,尚清華扣了個火法訣,往身後甩去。
凜光君感覺一陣炎熱撲面而來,眼前紅光亂舞。漠北冰族最為厭惡火光,尤其這火似乎還並非凡火,乃是尚清華死皮賴臉找沈清秋給他做的幾粒玄陽火種所發,凜光君厭惡之中還摻雜了幾分懼怕,當即後退掩面,心下略感詫異。
他暗想:“看不出,傳言中窩窩囊囊的安定峰峰主竟然是個狠角色,我可聽說漠北對他很是不錯的,誰想這廝潛伏隱忍多年,一出手就這麼毒辣,要用仙家之焰活活把漠北燒死。死都沒這麼便宜,這火隻怕能把他活活燒成炭灰!要是他剛才衝我使了這個法訣,隻怕我也得狼狽一陣。不知他還有沒有留幾粒這厲害火種。不管有沒有,此人都絕不能留。”
可等他盤算完了,站穩一瞧,當即大怒。
漠北君並未被烈火吞噬,而是被罩在了叢叢火焰之中。方才尚清華那一把火種,竟沒有打在他身上,而是在他周身方圓丈許之地畫了一個大圈,躍動狂舞的玄陽真火,將他們兩個包圍在其中。
雖然漠北君出圈不得,可凜光君也進圈不得。若是隔空發力,他的冰法便會被玄陽真火融掉。如此看來,它不像是攻擊術法,倒像是一個——保護圈!
覺察上當受騙,凜光君的臉登時陰了。
漠北君被凜光君拍進了一道歹毒的魔氣,正在四肢百骸中亂竄作惡,他單膝跪地,臉色青白交替,連多看旁人一眼的功夫都沒有。尚清華手忙腳亂圍著他轉,又幫不上忙。凜光君遠遠繞著玄陽火圈走著,邊走邊冷笑。
他道:“我方才說錯了,你豈止是忠心,你簡直忠肝義膽肝腦塗地。為我這個不成器的侄子,白白回來送死!隻是不知道,你這個圈子,能挺到幾時?”
此話戳中了尚清華的痛處。
沈清秋給的火種,他是一次性都扔出來了,完全沒留個底。他蹲在漠北君旁邊打了雞血樣地祈禱:“媽呀大王你聽到了嗎,他要殺我,你叔叔要殺我!你千萬快點消化完,我可真不知道這個圈能挺到什麼時候!”
突然,一聲裂石巨響,頭頂有冰塵霜灰簌簌落下。
尚清華蹲得不穩,和躍動的火焰一齊晃了兩晃。
隻見凜光君單手從一隻廊柱上收回,道:“你們以為不出來,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他想把冰堡打塌,砸死或者活埋了漠北君!
眼看著冰柱上爬出了森森裂縫,凜光君第二掌就要打出,尚清華忙道:“出來出來,這就出來!”
便如一隻苦大仇深的青蛙跳進油鍋裡一般,他慢吞吞跳出了圈子。
這一出來,就別想再進去了,凜光君身如鬼魅,一把揪住他:“光你出來有什麼用?把火撤了!”
其實他也有點心慌了。不知那一道魔氣漠北君多久就能壓制下來,若是在玄陽之火衰滅之前他就調息完畢,消化了那七成功體,今日之變豈非就成了一場鬧劇?
尚清華道:“我隻懂放火,不懂滅火啊。”
凜光君:“那就讓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