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湧的鮮血完全止不住,沈清秋頭昏眼花,可能聽到有人在慘叫,也可能沒聽到,耳鳴太尖銳,他不清楚,隻想著趕快從眼前這個人面前逃開!
他踉跄著倒退,沒退幾步,絆到地上的焦竹殘根,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斷臂的疼痛太慘烈,以至於後腦摔地的感覺都被忽略了。洛冰河從容地隨了上來,這次,輕輕撫上了他的一隻小腿。
人棍!
洛冰河現在是打算把他做成人棍!
沈清秋疼得呼吸都困難,用剩下那隻手臂抓住他,胡亂搖頭,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別……”
別用這張臉做這種事。
洛冰河單手把沈清秋牢牢按在地上,目光幾乎可以說是款款深情。
他柔聲道:“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師尊怎麼還這麼不習慣?那我們多做幾次,等你慢慢習慣,好不好?”
剎那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左腿根部迅速蔓延遍布全身。
沈清秋忍無可忍,厲聲慘叫起來!
突然,系統平板的語音發來提示:【懲罰結束。】
疼痛陡然消失,沈清秋猛地翻身而起,卻又立刻膝蓋墜地,連吐槽和呼系統巴掌的心情都沒有,半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面開花,眼冒金星。
一旁有個聲音忽然道:“你怎麼回事?”
他這才注意到,這裡不止他一個人。
而且,他似乎還沒被拉回現實世界,這裡仍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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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個山洞有點眼熟。似乎是當年第一次入夢時,夢魔呈黑霧狀態潛伏的那個山洞。
旁邊那人,正是夢魔。
沈清秋勉強定住心神,反問:“我怎麼到你這兒來的?”
夢魔道:“你進入了一個極其強勢的夢境,元神似乎有撕裂的危險,老夫一直想插手,卻插不進去,試了多次,剛才忽然成功,便順手把你拉入了這邊的結界。”
印象中夢魔應該不怎麼待見他,居然會見勢不好,“順手”把他拉出來,沈清秋略感意外,由衷地道:“多謝前輩……幫大忙了。”
夢魔哼道:“不必言謝。老夫不過驚訝,上次你居然真的能在聖陵堅持到那小子醒來。你也算是幫了他不少。幫他,便是幫老夫。”
那種生生被撕下一條手臂的劇痛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神經上,隨時會被腦海中浮現的那張臉觸發。沈清秋忍不住左手抱住右邊肩膀。他吸了幾口氣,這才能聲音不發顫地叫出那三個字的名字:“怎麼沒見洛冰河?”
照理說,最積極、最喜歡拉他入夢的應該是洛冰河。基本上沈清秋一睡著,他就過來騷擾。而這次,居然被夢魔搶先,把沈清秋拉進了結界中。
夢魔想起來就鬱悶:“老夫怎知道?這小子自從掌控了我的夢魘奇術,我就再也進不去他的夢境了。天底下隻有他一人所思所夢,老夫分毫奈何不了。”
如果不能盡快見到那個乖巧的洛冰河,沈清秋覺得自己會一直想到這個名字就四肢疼。麻煩純情少男小白花趕快出來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夢魔斜眼瞥他,見沈清秋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板著臉道:“那小子自會來找你的,你急什麼?之前不是避之不及?”
這算是安慰嗎?
沈清秋看著故作不屑狀的夢魔,忽然覺得這老頭兒有點可愛。
放松下身體,坐在地上,頓了頓,沈清秋忽然想起一事:“夢魔前輩,之前在聖陵,我帶洛冰河往東走,途中遇到兩個人,其中有個女子,你有沒有……”
那時,秋海棠昏迷了一陣,醒來時便無端發瘋,落荒而逃。沈清秋極度懷疑,在那失去意識的那會兒,她在夢境中遭遇了什麼。而當時洛冰河也昏迷著,腦子燒得像炭火,當然無暇侵入秋海棠的夢境。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夢魔在其中動了手腳。
果然,夢魔一捻胡須,道:“正是老夫略施小計。”
他雖然說的是“略施小計”,故作淡然,卻掩不住語氣中自傲之意。沈清秋忍不住問:“你究竟給她看了什麼?”
一般而言,夢魔要擊潰一個人的心理,就是給她看自己最灰暗痛苦的記憶。難道夢魔把秋氏被滅門的記憶翻出來了?
也不對。如果是這樣,那麼秋海棠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沈清秋,不應該是那種反應,而應該是恨意滔天、一劍刺過來、往他身上戳幾百個窟窿才對。為什麼會又哭又叫,轉身就跑?
夢魔道:“我給她看的,不是她的記憶,是你的記憶。”
沈清秋秒懂。是殘留在他身體裡的一點沈九的記憶!
他對向天打飛機之前提到的關於沈清秋原設沒寫出來的部分一直非常在意,立刻說:“能請前輩調出來,給我看看嗎?”
夢魔看他一眼,並沒問他自己的記憶為什麼要別人調給他看,隻問:“你是不記得了?”
沈清秋正準備扯什麼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來搪塞,點頭:“不錯。”
要知道,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什麼的,這概率也是相當之低。夢魔居然也沒追問懷疑,卻道:“有些事情,不記得也好。”
沈清秋道:“懇請前輩相助。”
夢魔道:“你真的要看?”
沈清秋連連點頭。夢魔伸出一指,點於他額頭之上:“閉眼,等我松手,再睜眼。”
沈清秋依言閉目。夢魔又道:“你記憶殘缺不全,跳躍而不連貫,也可能會見到面目模糊的人像。這是你自身所致,不必在意。”
意思是如果出了BUG,那是你自身源文件的問題,不是他技術的問題。
沈清秋心中默數十聲,等到額頭壓力消失,一睜開眼睛,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披頭散發,被麻繩五花大綁著,跪坐在他前面的地上。
這少年白臉尖下巴,眉清目秀,面相卻帶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嘴角額頭兩塊於紫。正是年紀尚幼的沈九。
在花月城的時候,沈清秋從洛冰河的夢境結界中逃出,無意間落入了沈九的殘識記憶中,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一番環視,他發現當時的匆匆一瞥果然沒看錯,這是間書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寬敞屋子,中間用檀木月洞門隔開,陳設富麗,四壁掛著裱裝精美的字畫。非大富之家不能有,絕不可能是人販子的老窩。
沈清秋抱起手臂,靠在一旁多寶格的架子上,靜靜地等著。
前方的雕花木門無聲無息打開。
沈九頭僵定不動,眼珠上轉,來人身形的倒影被映入瞳孔之中。
邁入門檻的,是個衣飾華貴的青年男子。看他那張和秋海棠五官有六分相似的臉龐,沈清秋便知道,這必然是秋氏滅門事件最大的苦主,秋海棠她哥哥了。
他之前所疑不錯。沈九在秋家裡的日子,怎麼也不像秋海棠所說的“待他親厚非常”。
那青年慢悠悠踱到沈九身邊,繞著他轉了半圈。沈九緊繃著臉,抿著嘴唇。雖然陰沉沉的,肩膀卻在微微發抖,明明十分害怕,卻強作鎮定。
忽然,秋少爺踹了一腳,正踹在他背上。沈九頓時臉撲上地。
秋少爺冷笑道:“怎麼,這次不敢打回來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少爺饒命。我不知道那是您。”
秋少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也敢惹我!”
他一巴掌把沈九拍到地上,後者腦門咚的撞出悶響,兩道鼻血順著下巴流。秋少爺像是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樂趣,拍皮球一樣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清秋一直“……”狀圍觀,如此來回數十次,沈九終於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秋少爺笑得惡毒:“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了,自然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忽然,門外響起一個柔美的少女聲:“哥哥?哥哥?你在裡面嗎?”
秋少爺一聽妹妹叫喚,臉色一變,把沈九身上繩子解開,低聲威脅道:“把你臉抹抹!敢說錯一句話,要你的命!”
沈九又恨又怕,眼睛裡兇光閃動,敢怒不敢言,惡狠狠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去鼻血和灰土,誰知越擦越髒。秋少爺見狀,拿起窗格旁一隻花瓶,將裡面的水潑在他臉上,換了一副表情打開門,笑得滿面春風:“棠兒怎麼過來了?”
沈清秋總算是知道原裝貨那種當面奉承背地陰人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了,多半是在秋少爺身邊耳濡目染養成的……
秋海棠身穿淡紫色錦衣,腳上一雙白緞小蠻靴,鞋尖綴著明珠,真真是個花苞裡養出來的嬌小姐,和後來那種飽經風霜的豔美,又是一種不同的美法。她邁進門來,嘻嘻道:“我聽說哥哥買了個人,過來看看是什麼樣的。”
她見角落裡站著一個少年,低頭耷腦,縮手縮腳,臉蛋卻清秀得很,眼睛一亮,走過去,笑盈盈地道:“你就是小九了?”
沈九的臉已擦幹淨,悶頭悶腦,一句不答。秋少爺站在其妹身後,目露威脅之色,笑道:“他不怎麼愛說話,脾氣古怪的緊。”
秋海棠牽起他的手,道:“你為什麼不愛說話呢?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她聲音嬌柔,語氣親近,又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態,任是誰也不忍心給不好的臉色。沈清秋心想,少女時期的秋海棠,和寧嬰嬰真是有點相似。原來原裝貨一直都喜歡這種類型。
沈九原本板著臉,卻也扛不住一個小姑娘這樣軟磨,神色隱忍,轉過頭去,耳垂微微發紅。秋海棠見狀,拍手道:“哥哥,他真好玩兒,怪不得你從來不喜歡從外邊帶人,偏偏買了他。我有點喜歡他。”
秋少爺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很喜歡他呢。”
沈九聽見“喜歡”二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記憶到這裡,忽然整個畫面黯淡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倏地消失無蹤。沈清秋一怔,立即明白這是出現了夢魔所說的斷層情況。由於原裝貨留在他體內的記憶殘缺不齊,斷層會十分頻繁。上一段記憶已經結束,現在是另一段記憶的開始了。
場景還是這間房。沈九這回沒被綁,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手指正狠狠摳著地毯絨子,摳得手指間血跡斑斑。
忽然,傳來輕輕兩下叩門聲。外邊一個少年壓低嗓子叫道:“小九,小九?”
一聽這聲音,沈九忽的一動,撲到門上去,把臉湊到鎖邊:“七哥!”
外邊那少年道:“小聲些,我是偷跑進來的。”
沈清秋原先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誰,而轉念一想,沈九之所以名字裡有個九字,是因為在人販子手裡排行第九,那麼往上去,自然也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