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之忠心程度,方才居然沒奮不顧身地指出“君上!就是他們!就是這兩個人!”也得算上是他刻意相幫了。竹枝郎聞言,嘆一口氣,說:“在下能理解的。”
沈清秋:“理解什麼?”
洛冰河不耐道:“跟他廢話什麼?”
竹枝郎抬起頭,誠摯地說:“沈仙師為解相思之苦,夜中私會,雖然不免有損清譽,卻也情有可原。”
沈清秋:“……”
果然是不應該跟他廢話什麼!
師徒二人潛出帳外,隻見莽原不遠處,黑壓壓的南疆魔族大軍團團包圍著某一中心。兩道雪白炫目的影子在其中顯得猶為奪目。一道是劍影,凜凜然勢不可擋,一道是人影,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片甲不留。包圍圈被不斷擊潰,又不斷有新的魔族填充上去。
天琅君由衷的贊嘆順著夜風遠遠飄來:“好劍法。好靈力!”
來者立在被他斬於赤手之下的一隻披甲巨狼頭顱上,白衣一塵不染,隻有頰邊一點飛濺狀的血漬。
這麼大張旗鼓、簡單粗暴、說打就打、生怕敵營中沒人不知道他大駕光臨的打法,真不負百戰峰囂張好戰之盛名。
是柳清歌。
兩頭雪白的座狼掠過獸群,伏於天琅君腳下。其中一隻仰起頭,從嘴裡發出人聲:“君上,是蒼穹山的,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天琅君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劍法靈力都驚絕如斯。隻是不知,百戰峰峰主為何會突然光臨南疆?”
柳清歌微微一側身,乘鸞飛回手中。他甩落劍尖的一點血珠,冷冷地道:“沈清秋是不是在這裡。”
沈清秋受寵若驚。怎麼柳巨巨是來解救他的嗎?
洛冰河瞥了一眼他臉上神色,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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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琅君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尋沈峰主的。他的確是在我這裡。”
柳清歌道:“讓他出來。”
天琅君語氣曖昧道:“現在他恐怕不太方便見你。就算見了,多半也不想跟你回蒼穹山。”
沈清秋竟不知該吐槽些什麼。柳清歌眯了眯眼。天琅君腳邊一頭座狼道:“什麼百戰峰,我看倒未必見得。聽說這柳清歌與洛冰河那小子交手,大敗無數次,早就不配這號稱了。現在應當叫做‘九十九戰峰’才是。”
另一頭接道:“不對,應當叫做‘九十八戰峰’峰主。他若對上咱們君上,也是必敗無疑的!”
這兩頭畜生真損。又諂媚又損!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柳清歌足下一點,白電般身形掠出。天琅君不急著迎戰,隨手輕甩,鮮血從指間飛跌,血滴落地不沁入泥土,反而凝結成形,瞬息之間化出六隻毛色赤紅的血狼,團團圍住柳清歌,風火輪一般繞著他撕咬偷襲。
柳清歌遊刃有餘,乘鸞一出,六隻盡數頭顱飛離,化回液態。可劍鋒回轉,血狼又迅速重新凝形,繼續龇牙咧嘴張牙舞爪。他之攻擊雖然精準強勁無可挑剔,卻並沒有起到實際效果。天琅君也沒有收回放血的那隻手,就這麼闲闲伸著,血往下落,不斷有新的猛獸化出。
放了這麼多血臉色都不帶白一下的,他是個移動血庫嗎!
好歹柳清歌是來救他的,沈清秋不能隔岸觀火超然戰外。他剛要有所動作,洛冰河就搶先一步,閃了出去。
天琅君定睛一看:“你果然來了。”
洛冰河冷冷地道:“師尊在,我焉能不來?”
天琅君笑道:“竹枝郎,你看看他這張臉,這樣一副橫眉冷對的神氣,真是讓我看了高興……嗯?竹枝郎?”他這才發現竹枝郎還沒出來,露出掃興之色。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旁柳清歌正要說話,忽然瞥見沈清秋,要呵斥的都忘了,當即一怔,喊道:“喂!”
沈清秋揮手招呼。天琅君訝然之色不退反增,對著洛冰河:“所以,剛才,你們,在裡面,三個人?”
一句話,斷成五個詞,沈清秋還是弄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第66章 貴圈太亂
洛冰河不知懂了沒有,黑著臉迎了上去。
莽原獸群中的戰圈,登時成了三方大混戰。天琅君打兩個,柳清歌也打兩個,洛冰河打一個不理一個,還要扛下兩人份的攻擊。黑氣白光爆炸,劍鳴獸嘯衝天。
柳清歌有心接應沈清秋,無奈包圍圈越聚越厚,乘鸞旋成一道小型旋風,十幾隻血獸絞入其中,碎成萬千飛濺血珠。沈清秋喝道:“閉嘴!別吞進去了!”
柳清歌根本不需要閉嘴,因為那些血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天琅君卻笑了:“我倒還忘了,還有沈峰主呢。”
他倒是希望被忘了……天琅君一記起來,沈清秋立刻不好過了。腹中絞痛之感密密麻麻爬了上來。洛冰河原本下手最狠,招招對準天琅君,可現在攻勢陡然一緩,心也分了。沈清秋喝道:“接著打。別管我!”
他不叫不喊,裝成毫無感覺的模樣,回到帳中,把竹枝郎拖了出來,他笑得都扭曲了:“這回你總不能再往我劍底下撞了吧?”
竹枝郎無奈道:“沈仙師與君上於我而言,都是恩深義重,又何苦總要讓我為難。”
沈清秋疼得背後直冒冷汗,有一搭沒一搭闲扯轉移注意力:“你當真是恩怨分明。”
魔族的幹部果真個個如紗華鈴一般敬業,無時不刻都在進行傳教大業。竹枝郎在他劍鋒下,仍在規勸:“不錯。所以四大派昔年以卑鄙手段圍剿君上,終有償還之日。蒼穹山、昭華寺、幻花宮、天一觀,君上說一個也不留,就必然一個也不會留。”
他提及幻花宮,沈清秋忽然心弦一繃。
他從幻花宮水牢遁逃花月城後,曾聽人說,幻花宮水牢守牢弟子被盡數殺死,連公儀蕭也不能幸免。這口黑鍋當時蓋在了他頭上,他又把它轉扣到了洛冰河腦袋上。而奔波至今,一直沒能有機會算清究竟是誰做的。
竹枝郎現在對他不錯,是因為當時自己攔住了要殺他的公儀蕭,算恩人。那麼,公儀蕭對他而言,應該就是仇人。沈清秋道:“你記不記得,公儀蕭這個人?”
竹枝郎略一思忖,道:“是指那名幻花宮弟子?”
果真記得。
“那時要去水牢迎接沈仙師,在下先是將那弟子誤認作了洛冰河。”
沈清秋能理解。公儀蕭身形背影,的確和洛冰河有些肖似。甚至乍看之下,容貌也有微妙的相似之處。所以他有段時間,對公儀蕭格外有親近之感。
竹枝郎繼續說道:“後來,發現他就是白露林那名隨沈仙師一起進入露芝地的幻花宮大弟子,便順手殺了。”
順手殺了。
竹枝郎果真是個很簡單的魔,跟他舅舅說的一樣,“有點傻”。天琅君提攜他,他就死命跟著,沈清秋無意救過他,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報答。
同理,睚眦必報。
隻是公儀蕭這死的也未免太冤枉了。他隻是要動手殺,又沒真的殺!
水牢一別,公儀蕭那句“若後會有期,前輩一定要履行承諾,帶我去清靜峰一覽。晚輩可一直等著呢。”,歷歷猶在耳。沈清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看著竹枝郎的目光越來越復雜,可原先那種輕松自在的成分已經不在了。後者剛覺察到這種變化,沈清秋便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竹枝郎一愣:“你要去哪裡?”
沈清秋說:“隨便去哪裡,遠遠的就行。”
天魔血系都是神經病。跟一個神經病在一起,總比跟兩個在一起要強。好歹那一個還肯聽他的話!
竹枝郎像是被刺了一下,須臾,道:“我隻是想對幫過我的人好。這有什麼不對嗎?”
沈清秋道:“可問題在於,你覺得你做的事情是對我好,我卻並不覺得。”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筋脈抽搐,似有萬千蠕蟲扭動啃噬。洛冰河連連回頭看他,好幾次都險些沒避過攻擊。
竹枝郎不能理解:“就算沈仙師不得善終,也執意要和他們一路?”
沈清秋不答話,繼續往前走。
竹枝郎低聲說:“我明白了。”
話音剛落,沈清秋體內滯澀疼痛之感盡數消失了。天琅君聲音上揚,微含慍意:“你在幹什麼?”
在場中人,隻有天魔血系者才知道怎麼回事。原先沈清秋體內有三道血蠱,洛冰河以一對二,略處下風。而剛才,竹枝郎不再催動血蠱與洛冰河作對,而是倒戈一擊,和洛冰河聯手壓下了天琅君的血。
不疼了還怕什麼?沈清秋拔出修雅,飛身上劍,喝道:“柳師弟,走!”
柳清歌見他御劍飛來,也翻身踏上乘鸞。天琅君總算不放血玩兒了,魔氣裹挾一掌襲來,被洛冰河擋了回去。沈清秋路過,順手一拉,洛冰河揚手,一串動作接合得天衣無縫,兩手正正握住,隨之一提,便把洛冰河帶上了修雅劍。兩道劍光瞬息之間馳出天外。
莽原上嚎聲連片。天琅君打個響指,餘下的幾十頭血獸失去動力,皮毛獠牙迅速融化,不多時便化成飛濺的血珠,溶入土壤之中。
他看向竹枝郎:“就這麼放走了?”
竹枝郎一言不答,對他單膝跪下。
天琅君涵養甚好,氣惱也隻維持了片刻,早便過去了:“你呀你,費盡心思,人家卻毫不領情,一心奔著死路去。竹枝郎,你都這麼大了,怎麼就不知道腦子轉個彎呢?”
抬手讓竹枝郎起來,他又隨口道:“不過你也不必傷心。沈峰主總有一天能明白你是為他好的,不遠了。”
竹枝郎心知,那就是四大派滅門之時。
天琅君又看了看天邊,喃喃道:“不過,實在沒想到。沈峰主居然喜歡人多。每次都必須至少三人嗎?”
“……”
竹枝郎原本滄桑的心境瞬間猶如狂風過境寸草不生。
君上大概最近又看了什麼人界流傳的奇怪配圖小冊子了。
三人御劍飛出數裡,直奔邊境之地。
柳清歌沒想到沈清秋把洛冰河也捎帶了,怒道:“你拉他幹什麼?怎麼跟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