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華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這生物依稀是個人模樣,披著滿頭長發,渾身軟骨,皮膚又粗糙又硬,而且這一塊那一塊,遍布鱗片,像條刮鱗刮得不幹淨的蟒蛇。
雖然之前沈清秋以為它是女鬼,可仔細看它那張臉,雖然浮腫,仍依稀能看出,長得是個男人模樣。
尚清華詢問的眼神望向沈清秋:“……我有嗎?”我有寫過這種東西嗎?
沈清秋:“……應該沒有。”如果原作對它的描述超過了十個字,沒理由他不記得!
兩人都巴巴地看向公儀蕭。公儀蕭也認不出來,微覺尷尬:“連二位仙師都不識此物,晚輩更聞所未聞。”
尚清華忽然道:“讓我說句。其實,這怪物也未必時天生就長這個樣子啊。”
有點道理。看它奇形怪狀的,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正常生物,倒更像一個畸形種,或者雜交物。
沈清秋沉吟道:“天罰,詛咒,或者修煉禁術失敗的修者。”
公儀蕭道:“以上三種情況,倒確實有可能造出這種怪物。”
聽到“怪物”二字,地上那隻蛇男似乎有些狂躁,那條類似尾巴的東西狂亂地拍打起地面來。尚清華忙閃開:“公儀少俠,公儀公子,你可不要亂說話,它好像聽得懂的。換個詞,換個詞!”
它一直死死盯著沈清秋的袖子。沈清秋注意到,雖然這東西相貌猙獰可怖令人作嘔,一頭亂發中的眼睛,居然清澈無比,和露水湖一模一樣。
沈清秋恍然大悟:“怪不得它要攻擊我們。你們看。”他指道:“它的眼睛。多半是每日飲取無根朝露才養成這樣。再看鱗片,縫隙裡面有些綠中微紅的青苔,和巖壁上的如出一轍。這巖窟是它常來常出入的地方。也許它是以露水湖的靈露為生的。”
而如果日月露華芝被採,相當於毀了靈氣循環的動力,露水湖就會漸漸靈氣耗盡,淪為一潭廢水,乃至幹涸。所以這東西才會一路尾隨,伺機攻擊。
公儀蕭問道:“可沈前輩,如果說那怪物飲取露水為生的話,直接吃了豈非更了當?為何它先前不摘走這些露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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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道:“之前在白露林中,我們一路被它糾纏,其中一次,它被劍身反射的陽光所灼傷,這才退下。恐怕這東西不能見光,尤其是日光月光。所以它才隻能在林蔭、巖窟、水底行動。”他指了指一指山洞穹頂射下來的光束:“露芝地終日徹夜被日月華光籠罩,他當然不得近身。”
為了驗證,他拈了一枚幼嫩的露芝拿出來晃了晃。果然,那蛇男眼裡放光,急切地昂頭,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公儀蕭見狀,劍柄一捅,又把它翻了過去。那蛇男艱難地在地上掙扎爬動,卻翻不動身,公儀蕭劍鋒對下,似乎要將它刺穿。沈清秋見狀忙道:“慢著。”
公儀蕭果然止住,不解道:“前輩?”
沈清秋委婉地道:“你說過,白露林方圓數裡的百姓都未曾受過魔物侵襲?”
“不錯。”
“如此便說明它從來沒作惡過。又何必趕盡殺絕。說起來,它每天都到這巖窟裡取引露水,反倒是我等一行闖入,驚擾了它。”
既然前輩開口,公儀蕭當然必須聽著。況且此話不假,如果這怪物真的殺傷過人命,幻花宮早就發現它並且連根鏟除了。正因從來不作,所以才不死。他便也收劍入鞘,見沈清秋目光慈愛地凝視地上這隻生物,隻當他跟昭華寺的大師們一般信奉慈悲為懷那一套。他哪知道,這種不明生物對沈清秋的吸引力,正如百花爭豔的妹子們對普通終點讀者的吸引力。
可直到眾人離開洞窟深處,誰也沒注意到,地上這隻苦苦掙扎的蛇男已經停了下來,微微發顫。
畸形的身軀暗暗壓住了一隻細弱的露芝幼苗。那雙格格不入的明亮眼睛裡,仿佛燒起了熊熊烈火。
出了白露林,公儀蕭邀二人上幻花宮一坐,順道通報老宮主。沈清秋推辭道:“事畢,已得你相助,不好再多做打攪。”
開玩笑,上幻花宮幹什麼?一起開個賞芝大會?萬一你們高層想不開,非要討論一下它的歸屬權呢?
看公儀蕭還要挽留,尚清華道:“這次就免了,要坐公儀少俠等下次吧。日後你來蒼穹山,上清靜峰再去坐,你沈前輩一定好好照顧你。”
沈清秋看他一眼。尚清華立刻閉嘴。
沈清秋這才調整表情,微笑道:“尚師弟所言甚是。屆時清靜峰靜候。”
公儀蕭知道清靜峰一如其名,喜清靜,不愛外客打擾,摸不準是不是客套話,卻也笑了笑:“沈前輩這話我可記下了,日後說不定真有叨擾之機。那時我該將拜帖遞給誰?”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給我那徒兒洛冰……”
此言一出,四周頓寂。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卡殼片刻,沈清秋慢慢撲騰了兩下折扇,生生接了下去:“……河的師兄明帆。”
公儀蕭的心理活動十分復雜。
傳言清靜峰峰主自仙盟大會痛失愛徒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哀哀欲絕之痛裡走不出來,失魂落魄,如今看來他還是沒有接受洛冰河已經離去的事實。也許這次根本就不是來採芝的,隻是為了出來散心,讓他暫時忘記洛冰河的存在,不然為什麼需要兩位峰主來呢?尚前輩一定是來看著沈前輩防止他做傻事的。沒想到一路強顏歡笑還是被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勾起了傷心事……果然,師徒情深!
直到分道揚鑣,公儀蕭還十步一回頭地望向沈清秋,眼神糅雜了尷尬、同情、哀傷、敬佩種種復雜情緒。沈清秋被他看得有點毛骨悚然。
他隻是一時嘴沒留神,公儀蕭究竟腦補了怎樣的情節?
尚清華感嘆:“真的。原來是真的。”
沈清秋不輕不重踹他一腳:“什麼真的假的?”
尚清華:“我觀察你很久了,我有句話,憋在心裡不說不舒服。瓜兄,你是不是真把洛冰河當乖乖寶貝心肝徒弟來疼了?”
他有理有據地分析道:“聽你們清靜峰的弟子說,從仙盟大會回來那些天,沈師兄每日都失魂落魄,神遊天外。好幾次都叫洛冰河叫出了聲,還立了個劍冢長籲短嘆。我先前還不相信,剛才總算親眼見證了。瓜兄,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我艹又是“失魂落魄”!這個詞是要成為勞資人生中的汙點麼!
我清靜峰弟子個個走的都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路線,什麼時候變這麼愛八卦的,這種鬼話也能到處亂說,把師尊形象置於何地?!
尚清華還不知死活:“瓜兄,我能不能問問,你到底是怎麼看洛冰河的?我記得你是他的粉吧,你噴了一堆我寫的角色就是沒噴過他。現在的他對你而言,是一個角色,還是一個……”
沈清秋背心湧上一陣惡寒。
向天打飛機菊苣這神神叨叨的追問,簡直就像那種女高中生宿舍夜晚熄了燈後八卦時的語氣:“說!你是不是暗戀XXX”“沒、沒有啦你胡說什麼哪有的事!”“狡辯~不要害羞嘛O(∩_∩)O哈哈~”“討厭,睡覺啦!”……
雷。九天神雷!
尚清華十分無辜。他其實是很正直地在求探討交流,明明是沈清秋自己心中有鬼想太多。
沈清秋打斷他:“你怎麼還不行動?”
尚清華愣住了:“什麼?”
沈清秋看著他,把馬鞭塞過去:“公儀蕭走了,總得有一個車夫。”
“……你為什麼就一次都沒趕?”
“你要體諒一個中毒的病人。”
屁的病人!
是誰剛才手撕怪物符炸靈湖玩那麼開心啊!
要點臉!
沈清秋躺在車廂之中,抖了抖袖子。
算算時間,距洛冰河從無間地獄重返人界,還有五年,不出意外絕對夠保命了。
然而,他忘了《狂傲仙魔途》是一部什麼尿性的奇文。如果小說的劇情在這種關鍵問題上不出意外,那就一定不夠精彩!
第31章 瘟城疑蹤
三年轉眼過。
這三年間,除了不時有求於柳清歌幫他通脈療毒,拜託木清芳幫他配幾方味藥材,上清靜峰給弟子們布置一下練級任務,沈清秋大部分時間都在外晃蕩。
日子過得悠哉遊哉,直到嶽清源一封飛書,突然召他回蒼穹山。
鑑於峰主已好長一段時間鬼影子都見不著,此番忽然回山,清靜峰弟子們早早就聚在山門之下迎接。一見沈清秋慢吞吞從山梯下爬上來,呼啦一下都圍了過去。
為首的明帆已經是高瘦的青年,雖然不能說英俊非凡,但也算五官齊整,好歹不像少年時期那樣尖嘴猴腮、一看就一張心胸狹窄的死炮灰臉。寧嬰嬰更是長成了身材妙曼的楚楚少女,一見沈清秋就撲過來,拖著他胳膊往登天梯上走。
雖說香噴噴的小姑娘來摟他實乃人間美事,沈清秋卻無福消受。尤其是寧嬰嬰發育的不錯,已不是當初小巧玲瓏的蘿莉了,胸部偶爾不小心蹭到他,蹭得沈清秋面無表情冷汗直流,又想起了狂傲仙魔途書評區那兩棟求閹沈清秋的高樓。
寧嬰嬰撒嬌道:“師尊你總是不在山上,徒兒們可都想死你了。”
沈清秋慈愛道:“為師也想你……們。”
不對啊。你想的應該是洛冰河,想個人渣反派做什麼。而且你作為洛冰河他老婆之一本來難道不是應該一連五年都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骨瘦如柴肝腸寸斷嗎?
為什麼現在一看反而胖了一圈!
弟子們簇擁著沈清秋上穹頂峰。穹頂殿中,十二峰峰首已全部就座,座後都侍立著一兩名峰主的心腹弟子,隻有柳清歌例外。
百戰峰傳統風格就是放羊式教育,各練各的,峰主除了時不時冒個泡回來把一群弟子暴打一頓,基本不教別的,直到弟子能把師父打回去,峰主之位就可以交接了√所以當然沒有什麼心腹弟子。
沈清秋一一招呼過,也在排於第二位的清靜峰位上落座,明帆與寧嬰嬰站在他身後。對面的就是仙姝峰的齊清萋與柳溟煙。
嶽清源還沒宣告開會,沈清秋一開一合把玩手中折扇,把每名峰主和他們身後的弟子都看了一圈,心想,若是洛冰河還在,站在他身後的恐怕就不會有別人了。蒼穹山派下一輩中最出彩的弟子也絕無懸念了。
正胡思亂想,嶽清源開口了:“諸位同門可知金蘭城此地?”
尚清華道:“略有耳聞,地處中原,乃是洛川與衡川兩大河流的交接之地。城主重商,據說十分繁華。”
嶽清源點頭道:“不錯。金蘭城水陸往來四通八達,向來是四方商賈聚集場所,可兩個月前,金蘭城閉城了。非但城門不得通行,書信也無法遞傳。”
一座好端端的商業城市,忽然閉城,就跟金融中心忽然切斷與其他方的來往一樣,不可理喻。絕對還有下文。
沈清秋端起手邊的茶盞,刮了刮表面的茶葉,道:“金蘭城離昭華寺最近,印象中往來也甚為密切,若真出了什麼事,寺中各位大師理應察覺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