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無塵倒是接得快,他猜到葛祝想問什麼,不等葛祝出聲,就率先回答道:“查到了他的生辰八字,但他的死亡日期沒人知道。”
葛祝皺起了眉,看向了江落。
江落做著口型:“池尤。”
葛祝小心翼翼地問道:“池尤也不知道嗎?”
“我沒有問他,”葛無塵道,“從主人離開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等主人回來後我會問一問。如果主人也不知道,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知道了。”
江落唇角拉直,半晌後,他突然出聲道:“滕畢的事盡快解決最好,你想個辦法聯系他。”
“江施主也在?”葛無塵笑了一聲,又嘆了口氣,誠摯地道,“江施主,不是我不想要聯系主人,花狸和廖斯可以通過心聲把想說的話傳給主人聽,我們用了這個辦法,但主人並不給我們回應。主人不回應,我們也沒有辦法,隻能慢慢等了。”
江落無聲冷笑,“是嗎?”
“當然,”葛無塵反問道,“您難道是有其他什麼要緊事找主人?”
“滕畢的事就是要緊的事,”江落意興闌珊,“既然你不知道他在哪裡,那就掛了。”
“等等。”
葛無塵忽然道。
江落,“你還有什麼事?”
“大昭寺成德大師想要和江施主您見一面,”葛無塵壓低聲音道,“一同商量對付宿命人的大計。”
江落頃刻間就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你把宿命人重傷的事情告訴佛門了?”
葛無塵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宿命人已經是重傷的狀態,還缺失了大部分的信徒。這會就是殺了他的大好時機,您和主人莫名其妙消失了半個月,主人現在又不知道去了哪,這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為了以防夜長夢多,江施主,你可以去大昭寺和成德大師聊一聊。大昭寺的大師們與人為善、悲天憫人,一定會助您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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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另一邊,紀鹞子經過三天的旅途,終於風塵僕僕地回到了老家。
他站在村口,對這個地方卻感覺陌生極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熟悉感。
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紀鹞子隻在這個村子裡跟著母親生活了三年,三歲小兒又能記得什麼?
紀鹞子一步步走進村子,目露懷念和茫然。
四十多年的變化,他和村子對彼此都是全然的陌生。紀鹞子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小時候的磚房,甚至沒找到那條溺死母親的河。
路旁有個挑糞的大叔路過,紀鹞子連忙攔住大叔,“大哥,你知道趙芝蓉的家在哪嗎?”
大叔將扁擔放下,納悶地撓撓頭,方音濃重,“趙芝蓉?俺沒聽過這個名字啊。”
紀鹞子耐心補充道:“她是本地人,隻是已經死了四十多年了,大哥,你真的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嗎?”
“趙芝蓉,趙芝蓉,”大叔念來念去,對這個名字沒有一點印象,“俺真不記得,不然你去問問村頭趙叔?”
紀鹞子有些失望,又問道:“大哥,村裡的河在哪啊?”
“西邊,東邊都有河,你要找哪條河?”
紀鹞子道:“找那條溺死過人的河。”
大叔嚇了一跳,有些生氣地道:“你這個外鄉人,怎麼能胡說!俺們村裡的河從來沒溺死過人,你別咒俺們村!”
說完,大叔不再搭理紀鹞子,怒氣衝衝地背著扁擔走了。
紀鹞子忡愣在原地。
不對啊,怎麼可能沒溺死過人?
紀鹞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某些細微的違和感冒出了頭。紀鹞子往前走了一段路,又攔下了一個村裡人,這次他專門攔住了一個老人。
但這老人同樣沒有聽說過趙芝蓉的名字,同樣說自己村裡的河沒淹死過人。
紀鹞子連問了七八個人都是一樣的答案,他內心的空茫越來越大。沒有淹死人的河,沒有趙芝蓉,甚至是紀鹞子的本名趙真都沒有人知道。
這怎麼可能?當年紀鹞子還叫趙真的時候,可是被七八個鄰居一起送到縣裡的!
那些鄰居呢?
現實和記憶產生了出入,紀鹞子恍恍惚惚,出了一頭的汗。他失神落魄地走到河邊,看著潺潺流動的河水,紀鹞子卻控制不住自己手指越來越大的顫抖,他感受到一股寒意從腳底而生,直竄進他的天靈蓋。
他的記憶是假的嗎?他的母親其實不存在嗎?
那他是誰?
他和宿命人……真的是父子關系嗎?
紀鹞子頭頂著暖陽,一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
日照當空。
江落不想陷入胡思亂想的焦躁狀態,不想浪費時間空等池尤回來,就竭盡全力地找事情做,讓自己每天都忙碌起來。
次日,他就帶著同伴們一起來到了大昭寺。
時隔多年,知道葛無塵當年叛佛真相的葛祝再次見到成德大師時,就忍不住紅了眼睛。
成德大師看到他這個樣子,同樣也是眼中一酸。
但到底是素來穩重的人,成德大師呼吸之間將淚意壓下,“請跟老僧來。”
這是江落第二次來大昭寺了。
上一次來還是銀裝素裹的冬天,積雪一層又一層。這會已經是春暖花開,處處青蔥,生機勃勃,仿佛是三月嬰孩,透著悠闲自然之美。
成德大師帶著他們去見住持師父,他們到了禪房時,住持師父已經準備好了茶水等著他們。
茶水嫋嫋,沁人心脾,但住持師父隻準備了四杯茶。
聽到腳步聲,住持師父睜開眼睛,炯炯有神的雙目側頭看來,“江施主,塞施主,請進吧。”
江落勾唇,帶著蒙圈的塞廖爾往禪房裡走,一腳剛跨過門檻,突然回頭壓低聲音道:“大昭寺有幾處新建的寺廟沒有使用,你們去幫我挑選出一個風水最好的寺廟來。”
卓仲秋幾人面面相覷,挑選寺廟幹什麼?
不過江落都說了,他們就幹脆利落地點點頭。
房門被成德大師緩緩關上。
燦陽從門縫中一寸寸被趕出,最後“咯吱”一聲,屋裡隻留了四個人。
住持師父笑眯眯地看著江落和塞廖爾,眼中時不時閃過爍爍精光。塞廖爾被看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往江落身邊擠去。
江落舉止得體,他氣定神闲地坐著,端起茶慢慢品味茶葉的味道,誇道:“大昭寺的茶總是這麼香,入口略苦,回味甘甜,讓人嘗了一口還想嘗下一口。”
“這都是叫不上什麼名字的小野茶,咱們自己在山上種的,在山上採的,”住持師父和善地道,“你們要是喜歡,就拿一些回家泡著喝,這茶清目清肺,對身體好。”
江落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道了謝。
塞廖爾也小聲跟著道了謝,他學著江落的樣子喝了口茶,頓時被苦得皺起了五官。
江落問道:“兩位大師為什麼偏偏請我和塞廖爾喝茶?”
“當然是因為你們兩個最不一樣,”住持師父蒼老的聲音緩緩而道,“但老僧眼拙,還瞧不出你們的來歷。”
江落也猜是這個原因。
他現在是活死人,屬於邪祟裡不那麼邪的一脈,永遠也成不了神。但他身體內有供奉的力量,這種力量差不多是偽神級別,而塞廖爾更是板上釘釘的白無常,這兩個大師看不透他們,但能看出他們的不同。
江落笑了笑,不在意地繼續問道:“那兩位大師有什麼想和我們說的嗎?”
他明明知道住持兩人想說什麼,但就是當做不知道。成德大師笑著搖搖頭,坦然地道:“我們想和你說的正是對付宿命人的事。”
江落佯裝詫異,“大昭寺也跟宿命人有仇?”
住持師父轉動著手裡的佛珠,淡淡道:“如果不是宿命人擅自改了預言內容來騙人,我們佛門也不必死了三個長老,三個小輩,葛無塵不必背負罵名逃走,他也不必燒了整個藏經閣,要說誰和宿命人有仇,我大昭寺絕對算得上數一數二。”
江落道:“葛無塵說當年知道他叛佛真相的人都死了,您二位是怎麼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的?”
成德大師冷笑一聲,“當年成文大師三人佔卜出預言的當晚就葬身火海,葛無塵殺人逃離佛門,這一件件事那麼突然,不需要他告訴我們,我們自己就能猜得出來。”
江落同情地嘆了口氣,默默喝著茶,半句不說合作的事。
這和想象之中的不一樣,成德大師知道江落還沒相信他們,忍不住道:“江施主,你怎麼才肯相信我們?”
“隻要你們願意讓我在你們身上寫幾個字,我就相信你們。”
成德大師猶豫了一下,他沒聽過這種方法,“寫字?”
反倒是住持大師當機立斷道:“寫吧。”
江落在他們的手背上用手指寫下“忠於我”三個字,最後一筆落下之後,兩位大師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神色更加坦誠和信賴。
成德大師笑呵呵地問道:“江施主,你有沒有什麼對付宿命人的計劃?”
都是自己人了,江落也就直說道:“有。”
“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還需要大昭寺的幫忙,”江落道,“我打算扮成真神,‘降臨’大昭寺,誘宿命人出現。宿命人對成神有非一般的偏執,無論是多麼捉風捕影的謠言,哪怕知道有詐他也會來看一看。”
江落眼中閃過冷光,“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我絕對不輸宿命人,但即使這樣打敗了他,我覺得還不夠狠。”
“等他來了大昭寺,我會讓他相信我是真的‘神’。等他相信我是真神之後,他想成神,就需要千辛萬苦地來求我這個‘真神’的指點,我說什麼,他就要做什麼,”江落道,“而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撕了自己偽神的皮。”
成德大師忍不住拍桌,高聲道:“好!”
住持師父握著佛珠的手也隱隱激動的顫抖,他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卻很快從激動中冷靜下來,“宿命人活了兩百多年,他是唯一一個偽神,江施主打算怎麼讓他相信你是真神降臨?”
江落微微一笑,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
茶碗落桌,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