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從吊穗間一一撥過,江落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便恢復如初,“弟子的生日就在一月份。”
江落原本想要用攝魂墜看一看宿命人的內景,但誰知道馮厲中途插了一腳。但馮厲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江落也挺想知道他的內景是什麼。
江落抬頭看著馮厲,對上那雙深沉的雙眼之後,他大腦空白一瞬,靈魂好像脫殼而出,在攝魂墜的幫助下,進入到了馮厲的內景之中。
眨眼之間,江落就好像身處在了另一個空間,渾身輕飄飄得沒有實感。江落低頭看了看雙手雙腳,為這奇妙的感覺感嘆了幾秒,才抬頭往周圍看去。
空白一處的內景中,隻存在著一個偌大的天師府。
該說不愧是馮厲嗎?果然將天師府看得最重。
江落本能地知道攝魂墜隻能讓他看到別人的精神圖景三分鍾。他沒有多耽擱時間,快速往自己最好奇的地方跑去。
——那個禁閉室底下關著的女鬼!
江落的速度飛快,禁閉室在天師府極其偏僻的位置,如果他再不快一點,估計跑到那裡就到了時間。
他在心裡默默數著數,一分半鍾後,江落成功跑到了禁閉室裡。禁閉室的大門被鎖,江落一腳踹開門,來到了熟悉的通風管道處。
江落的眼神發亮,即將探究到天師府秘密的興奮徹底點燃了他的激情,他用同樣的方式踹開了通風管道的入口,彎腰往裡面爬去。
還有最後一分鍾。
江落加快速度,利落地找到了一個房間的透氣口處,他將透氣口蓋拆下,從透氣口跳進了被藏匿得極深的地下室中。
黑發青年瀟灑著地,他拍了拍手,迅速往周邊看去。
角落裡,一個衣服破舊、頭發雜亂的瘋女人手上烤著鎖鏈。她愣愣地看著江落,手指甲尖利,藏著黑色的淤泥。這間房間裡的味道難聞極了,地上到處都是垃圾和烏黑一團的泥濘,牆上青苔和霉菌斑斑點點,散發著一股過潮的霉味。
江落飛速打量完一遍後,就目標明確地走到了瘋女人的面前。他無視瘋女人不斷大張著要咬他的嘴和發瘋似朝他揮舞的手腳,將女人亂成一團的頭發撩開,抬起她的頭看清她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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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臉被毀了一半,形貌可怖駭人。但眉眼之間,卻有幾分熟悉的影子。
“你——”你是誰。
這句話還沒說完,江落眼前又是一白,下一瞬,和他對視的人變成了馮厲。
臭味消失不見,泉水味撲面而來。
他從馮厲的內景中出來了。
馮厲似乎什麼也沒察覺到,他淡淡地收回手。但手卻突然被江落握住。
江落專注地看著馮厲,他拉著馮厲的手,輕輕道:“先生。”
馮厲被他拉得需要彎下腰,他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竟然真的順著江落的力氣彎下了腰。
江落那張英氣混雜著豔麗,漂亮逼人的面孔就這麼映入了馮厲的眼中。
水珠從江落的眉梢垂落,滑出來的蜿蜒痕跡一清二楚,像逐漸暈染開來的水墨。
等到兩個人的距離近得隻剩最後一寸手臂時,江落不再拉近馮厲。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馮厲,好似馮厲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在眼中的人,眼眸灑入金屑似的璀璨。逐漸,他的唇角挑起,有幾分一晃而過的惡意在其中消失不見。
“先生,”他淡然一笑,贊嘆似地道,“您的眉眼長得真好看。”
笑意轉深。
原來那個被關起來的瘋女人。
是馮厲的母親啊!
第145章
馮厲這個表面古板的人,果然也有骯髒的秘密。
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江落唇角勾起,他放開了馮厲的手。馮厲頓了頓,緩緩站直,雙目深深看著江落。
霧氣遮擋了他們的身形,讓岸邊的人看不大清。江落看不透馮厲在想什麼,他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江落卻看到在自己的黑水旁邊,馮厲身上淡色的汙濁倏地變得有些濃重了起來。
就像絲帶四散,蕩蕩悠悠的,又在不惹人注意的時候被泉池淨化。
江落還想再看仔細一點,卻有一個小童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了過來,大喊道:“道長,不好了,山上的陣法被人破壞了!”
微禾道長一驚,“什麼?!”
十分鍾後,所有的人來到了陣法邊。
這座山不是連家的山,但山頂卻隻有連家人能上來。“無俗念”處有兩個陣法,一個是內部的門前陣法,一個是遠一些阻止普通人登上山頂的外部陣法。小童說的被破壞的陣法,就是外部大的陣法。
江落也披著衣服過來了,他蹲在陣法旁邊,看著地上燙出地皮的黑色焦炭痕跡。
宿命人看了看被破壞的程度,淡淡道:“徹底被毀了啊。”
微禾道長臉色難看,“這陣法堅持了有二三十年了,到底是哪位高人給破了的?”
“啊!”小童又是一聲驚叫,拽著微禾道長的袖子指向身後“無俗念”門前的那道內部陣法,“道長,您快看!”
一行人轉頭往門前看去,就見門口半空中憑空冒出了一段灰煙,像柴火燒出來的煙霧顏色,這代表有東西撞到了陣法上,被陣法燒灼成了煙。
微禾道長怒道:“是誰!”
他趕忙跑過去查看。
除了微禾道長,其他人也不著急。殯葬店老板走在江落旁邊,搖頭道:“到底是誰腦子想不開往這裡來,這裡可是有一個宿命人,一個天師,一個老道長。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江落倒不關心是誰闖了上來,他摸摸耳朵,“老紀,這東西很有用,你是怎麼煉出來的?”
紀鹞子知道他的本性之後,聽到這句話就警惕了起來,“你想幹什麼,你不會還想要搞個批發吧?”
江落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成雙成對,我覺得我還缺一隻耳墜。”
“你是覺得每天一次進入別人內景裡面太少了吧,”紀鹞子翻了個白眼,直接道,“但一天隻能那麼一次,無論你有幾個攝魂墜都得這樣。你以為靈魂出竅是什麼容易的事?一天一次已經很勉強了,我還是看你靈魂牢固得超出常人,身魂極其貼合才敢給你這個耳墜,你安分些吧。”
江落隻好可惜地放棄了再要一個攝魂墜的想法。
不過趁著現在其他人都在忙陣法被破這件事,江落靈機一動,趁機道:“老紀,我有事要辦,你幫我看下人。”
說完,不等紀鹞子同意,他就低調地鑽進了院門。
*
治療段子幾人的地點是在藥房。
江落悄然無聲地來到了藥房,將門一關,走進內屋,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段子三個人。
段子、杜歌和秦雲依次躺著,他們外表上沒有任何損傷,但一直昏迷不醒,臉色慘白如紙。
江落一個個看過去,給他們測試脈搏、心跳、呼吸,三個人的身體特徵都是活人。
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難道段子讓他們去看蠟燭,真的和宿命人無關,隻是巧合嗎?夢裡這三個人全都死了,他和連家三姐弟沒一個真正出事,難道也是巧合?
藥房裡的東西堆得很雜亂,江落放過了這三個人,開始檢查周圍的東西。內屋有個窗口,玻璃好像歷經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一樣,兩面都被染成了蠟黃色,看外面的東西都看不清。江落走到窗前往外看去,發現窗子對面正是柴房。
明明燒水做飯隻要有電就行,沒電有火符也可以,但“無俗念”處偏偏堅持天地本然,做飯、燒水都是用的柴火。柴房門前堆著一個高高的柴火堆,都快要比柴房還要高了。
江落隨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防水塑料布罩起來的柴火堆底下隱蔽的位置處好像有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
他看了一會,心中一動,推開門走到了柴火堆底下。
有小童過來問江落幹什麼,江落笑眯眯地道:“沒事,你忙去吧,我隻是隨便看看。”
等人走了後,江落繞到另一側,果然看到了在藥房裡看到的花花綠綠的東西,瞧質地,像是紙。
火柴堆堆得很高,幾乎有兩米五的高度。江落踩在一塊石頭上,伸手用力將塑料布底下的東西給拽了出來。
兩個紙人被拽到了地上。
江落將兩個紙人分開,蹲下來端詳這兩個紙人的樣子。
男的鼻上有痣,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女的皺紋深深,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它們的頭發被塗成了白色,這是兩個老人年齡的紙人。
這兩個紙人的模樣緩緩和江落記憶中的兩個人交疊在了一起。
木屋別墅那兩個送柴火上山結果突遇暴風雪的老夫妻。
江落已經明白了,他支著下巴笑得意味深長,“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
身後有人問道。
江落頓了頓,自然地轉過頭,笑容安然若素,語氣平靜,“先生,我是說這裡竟然有兩個紙人,這很有意思。”
說完,他又淡淡笑了笑,“不過隻是紙人而已,不足為奇。”
馮厲的目光投向了紙人,“這兩個紙人被用過了。”
“嗯?”江落虛心請教,“弟子沒有看出來。”
“你還沒有學,當然看不出來,”馮厲道,“你看它們的眼睛。”
江落回頭看去,這兩個紙人的眼睛黯淡無神,像被洗去了一層顏色一樣,同身上花花綠綠的鮮豔顏色渾然不同。眼睛中間還被點了一個白點,極為逼真,這讓江落想起來了“畫龍點睛”這個成語。
“有些可以以假亂真的紙人,點上眼睛就算活了,”馮厲道,“用過之後,眼裡也沒了可以亂真的神光。”
江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他還想再問馮厲怎麼分辨活著的紙人,馮厲忽然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腕繞到了柴火堆的後方躲了起來。
江落知道馮厲這麼做一定是因為有人來了,但誰來了會讓堂堂天師都躲起來呢?
他耐心等待著,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了微禾道長的聲音,“宿命人,那陣法您有空給補一補嗎?”
宿命人還沒答話,殯葬店老板就大聲地道:“微禾道長,那陣法你不能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