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丫鬟小廝驚聲叫著散開,有機靈的人快步跑去找池家長輩。
“啊啊啊疼!”池田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池尤,你個雜種,你竟然敢傷了我,你——”
剩下的話被池田含在了嘴裡“唔唔唔”地說不出來,他驚恐地睜大眼睛,隻覺得嘴巴好像被什麼東西強行黏在了一起。池田心裡莫名升起了幾分驚慌,下一刻,池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齒,他用力地咬上了舌頭,劇痛傳來,舌頭硬生生被池田咬斷了,池田眼淚流得更猛,疼得翻著白眼渾身抽搐。但可怕的事情還沒停止,他的牙齒還在不斷用盡全力地咀嚼斷掉的舌頭,一下一下將舌頭嚼成了肉沫。
慘叫叫不出來,血液混著肉沫從池田密封的嘴角流出。
池尤臉色有些蒼白,他握緊著拳頭,脖子上青筋繃起,好似用了全部的力氣在忍耐著疼痛,聲音已經保持不了平穩,“江、少爺,勞煩你去給我……拿個紙筆來。”
江落瞧出來了這是借口,池尤是想要支開他。
他還沒回答好是不好,池尤卻雙腿一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抓著地面的土壤。
鬼紋迅速爬上了池尤的身體,池尤每一口呼吸都有鮮血隨著喘息噴出口鼻,五髒六腑都好似在距離移動。他從手背到脖頸的青筋扭曲噴張著,池尤死死咬著牙,割裂的鈍痛從他身軀的每一處撕裂,指甲甚至被砂礫劈開留下數道血痕。他眼前一片血紅,每一處血管都好似化成了滾燙的沸水燃燒。
池尤的表情猙獰,他跪在地上發顫,形象卻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令人膽寒的野獸。旁邊的池田已經疼得死去活來,他卻是像承受了翻了數倍的疼痛一樣。
池尤在粗重的喘息間,意識鈍痛的朦朧間,還記得江落還在。
他突然緩緩動了起來。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像是渾身的皮肉被刮下來了一樣,但他還是緩慢的,堅持的轉過身,發顫的脊背背對著江落。
江落神色愕然,剎那間明白了,這就是池家嫡系不能傷害旁系的詛咒。
他也跟著明白了池尤支開他是為了什麼。
這是少年人的自尊,他不想讓江落瞧見他這麼狼狽、汙濁,又醜陋猙獰的一面。
江落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復雜極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池尤,後退一步,終究像池尤希望的那樣,匆匆離開了這裡。
聽到腳步聲離開的那一瞬間,池尤徹底放松了最後一根緊繃的神情,下一瞬,好像要將他四分五裂的痛苦全部侵蝕了他的神經。池尤咬著牙,身上的毛孔甚至有些承受不住開始滲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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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池家少爺就成了一個沾滿了泥濘的血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樣極致的疼痛才緩緩平靜了下來。池尤雙手顫抖著,他已經躺在了地上。鮮血糊住了他的眼睛,疼痛過去了,但後遺症卻好像還在,乃至全身上下動上一點,到處都是剝皮一般的痛苦。
連呼吸進入肺部的空氣都好似含著針,池尤目光發直地從血水之中看到了暈在一旁滿臉恐懼的池田,卻突然瘋狂地笑出了聲。
一道陰影來到了他的身邊,罩住了他的半個身體。
池尤停住大笑,艱難地抬頭,看到了軍裝大少。
軍裝大少一直靜靜地仿若旁觀者一般看著這場鬧劇,此時卻走到了池尤身邊。大少從軍帽下低頭看著池尤,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麼骯髒至極的蟲子。此時的院落之中已經沒有了其他人,連同軍裝大少身邊的副官都已經消失不見。
池尤的手指疲憊地抽搐一下。
軍裝大少突然抬起了腳,踩在了池尤的胸膛上。
被詛咒重傷過後的池尤就像是一個廢人,拿著刀的三歲小兒都能成功奪走他的生命。他吐出一口血,冷眼看著軍裝大少。
大少的上半張臉被軍帽的陰影遮住,但他那雙幽幽冒著青火的眼睛卻顯眼至極,這是一雙屬於鬼物的眼睛,絕對不屬於人類。
池尤突然感覺有些怪異。
明明他們兩個人的臉並不相同,但卻奇異的,池尤卻在軍裝大少身上隱隱看出了一股令他討厭的熟悉感。
像是在照鏡子,但卻不像是在照鏡子。
軍裝大少整理著手上的白色手套,他衣服整潔,說話漫不經心,和地上跌落到泥塵裡的池尤相比,他高高在上地像個永遠強大的上流人士,“你可真狼狽啊。”
“池家大少?”他的唇角露出了點嘲笑。
池尤死死的、死死地盯著他。
軍裝大少點了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之間,那張英挺的軍官臉孔上,有鬼面在其上浮現。
鬼紋爬到了他的喉結間。
池尤的瞳孔緊縮。
軍裝大少將剩下的半根煙扔到了池尤的身上,他看了池尤半晌,冷冷勾起了唇角,“你真是我不想承認的汙點。”
這句話徹底印證了池尤的猜想,池尤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用同樣厭惡的目光看著軍裝大少,咳出兩聲血沫,譏諷地道:“我也絕對不想成為你這樣的惡鬼,終究是被鬼紋控制了嗎?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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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對大池尤來說,小池尤是他不想承認的難堪的過去
對小池尤來說,大池尤是他最不想活成的樣子
第128章
池家嫡系對鬼紋深惡痛絕,池尤對鬼紋的感官也極為復雜,但他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剝離鬼紋,作為“人”活下去。
他不想成為一個鬼。
但未來的他卻讓他失望了,以後的池尤已經成為了一個沒有人性,瘋狂而扭曲的惡鬼。
池尤費力地抓住軍裝大少的褲腳,將他的腿拽下去,冷漠道:“你已經不是人了。”
軍裝大少抬頭看著一旁的大樹,幹枯的樹枝上鳥雀黑漆漆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死寂從他身上傳來,他突然笑了,帶有一絲享受和愉悅,“真是天真的想法。”
他道:“死亡隻會讓我重生。”
……
江落琢磨著時間差不多後,就拿著紙筆回到了湖旁。他過去的時候,池尤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了,除了一身髒汙和血水,面上看不出其他的痛色。
甚至笑著接過紙筆,“多謝江少爺。”
他說完,就走到了池田旁邊。
提筆寫字的時候,手還有些微顫抖。池尤面不改色,避開江落的視野,盡力穩而迅速地寫完了一份認罪書。
隨後抓起池田的手,沾上他臉上的血跡之後在認罪書上按下了手印。
池尤將認罪書仔細地收起來,尚覺不夠,又將池田身上的衣服給扯了下來,猙獰的指甲痕跡遍布了池田背上的肌膚,那是一個女人極力反抗掙扎的結果。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了。
他剛做好這些,就有一大幫人腳步匆匆地跟著小廝趕來了這。
池家的這些長輩們腳步蹣跚,但滿臉怒火,瞧著就是要找茬的節奏。江落現在見著他們就很是厭煩,鏡外世界中,他回到岸上就被馮厲送到了連家,根本沒來得及報復池家,結果鏡中他們還變本加厲,更加讓人忍無可忍。
一口氣全部弄死多好。
池尤好似察覺到了他不耐煩的心理,對他道:“你先回房等我吧。”
“不必擔心,”池尤眼中稍暗,“我稍後就回去找你。”
以後的池尤是個惡鬼,現在的池尤則是個毒蛇,無論是哪個池尤,江落都不擔心。
他不想看這一遭會令他生氣的戲,也就幹脆利落地離開了戰場。但江落並沒有回房,而是去找了連雪他們。
連雪剛剛安撫好李小,見到江落之後就嘆了口氣,“李小害怕死了,她怕下一個死的就是她。”
“不過如果是我,我也會怕,誰讓死的都是她們那一批人呢……”連雪,“師兄,咱們還是盡快出去鏡中世界吧,我總感覺越來越不安心了。”
江落也是這個想法,他回到房後,就將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列了一遍,整理清楚後,再將紙拿到火燭上點燃。
門外忽而傳來了三道敲門聲。
“篤、篤、篤。”
一道陰影停留在門外。
現在還是白天,鏡中世界的鬼都在晚上出現,所以江落放心地打開了門,但門一打開,門外的雖然不是面目可憎的鬼,但卻是比鬼還要可怕的惡鬼。
軍裝大少抬步走到了房內,房門在他背後嚴絲合縫地關閉。
江落隻微微挑了挑眉,就進入了身份角色,疑惑地後退幾步,“大少,您怎麼來這了?”
大少抬手摘下軍帽,輕輕放在桌上,他悠闲地在桌旁坐下。惡鬼沒有拆穿江落表演的打算,也跟著似笑非笑道:“池夫人,我來這裡自然是跟你詢問你的丈夫池尤,”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有些玩味地繼續道,“他昨晚到底有沒有外出殺人的事。”
被未來的池尤叫做“池夫人”,這感覺奇怪極了。江落垂著眼睛,完全融入了角色,眉頭一皺,想要升起怒火但最終忍了下來,“大少,我已經在湖邊說過了,昨晚他整夜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作證,他一整夜都沒有出去。”
大少問道:“你要怎麼作證?”
江落道:“他脖子上的吻痕還不夠嗎?”
大少笑容一頓,隨即笑意更深,他敲了敲桌子,拖長音道:“好極了。”
他站起身,摘下身上的披風。修身的暗灰色軍裝刀鋒般逼人,一步步走向江落,“從現在起,你把我當成昨晚的池尤,讓我看一看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事。”
江落睜大眼睛,“這怎麼行?”
“你不願意?”大少腳步一頓,深邃眼睛凝視江落,壓迫感強勢,“你不打算配合的話,你所說的證詞,我也要好好琢磨琢磨是真是假了,想必池家少爺也很願意和我們走一趟。”
這個戲接得好!
江落差點沒忍住樂了,他怒火中燒道:“你!”
大少好整以暇,“江少爺覺得如何?”
江落掙扎半晌,臉色煞白頷首,“好吧。”
大少走到他的面前。
江落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慌張的神色褪去,轉而變得笑意盈盈,“池少爺,時間不早了,上床睡覺吧。”
“確實該休息了,”惡鬼環住他的腰,帶著他緩緩往床旁移動,“夫人今天做了什麼?”
兩個人腳步交錯,在緩慢的動作間,像是一支旖旎的雙人舞。
江落從惡鬼的腦後一直撫摸到脖頸,“做了很多無聊的事,但都沒有和池少爺在一起有趣。”
惡鬼笑了,忽然將江落壓倒在了床上,“是麼。”
黑發披散在紅色被褥上,江落的一隻長腿被壓在床上,另外一隻卻垂在床旁,腳尖著不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