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骨笛,通體如人骨那般慘白瑩潤,尾部栓了一根紅繩。葛無塵站在窗前,不間斷地吹響了三次。
這是用花狸的指骨做出來的笛子,除了花狸,旁人聽不到骨笛吹奏出來的聲音。片刻後,風雪中倏地有紅衣人從窗口飛入,花狸赤腳走在地板上,語氣冷厲,“你半途叫我來是做什麼?”
葛無塵道:“你要和我一起看護主人。”
花狸皺眉。
葛無塵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類,帶著花狸往臥室走去,“除了看護主人,還要看護好主人看中的那個人類。”
花狸忽然想起了江落那副可惡的樣子,他的表情一變,隱隱排斥。
葛無塵餘光瞥過他,“第一次主人進出鏡中世界時,我不會跟隨他。但第二次我會和主人一起進去,到時候,我們就拜託給你了。”
花狸腳步一停,看著他道:“你也要去?”
葛無塵笑了起來,隱隱精光從他眼中閃過,他微微頷首,“我要去看一看……幕後人想做什麼。”
花狸對葛無塵想做什麼沒有一點兒興趣,但他道:“我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隻會全力確保主人的安全。至於你和那個人類?你讓滕畢過來保護你們。”
“不用浪費那麼多的人力,”葛無塵道,“我知道你可以,花狸。”
花狸冷笑一聲,抱臂不言語。
葛無塵道:“如果你做好了,我會帶著你打遊戲上分,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罵你智障小學生。”
花狸臉色一黑:“……成交。”
*
正在吃著棒棒糖的滕畢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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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圍,沒看到什麼之後,繼續低頭認真地搞著手裡的遊戲手柄。
“啊啊啊,死鬼救命!”他旁邊的陸有一嗷嗷怪叫,“有怪偷襲我,你快點上!”
滕畢嚴肅地點點頭,如臨大敵地操控著屏幕上的勇士,但和他要放大招的表情相比,屏幕上的勇士卻笨拙跳動了兩下,跳到了刀劍上自己戳死了自己。
滕畢:“……”
陸有一:“……”
屏幕上閃出了“遊戲結束”的字樣。陸有一絕望地扔了手柄,“不玩了不玩了,沒意思。”
在他們兩人身後,將小粉放到沙發上,認真給小粉梳著毛編著辮子的葉尋淡淡道:“死了多少回了?”
“398次,”陸有一無力地道,“厲害嗎?”
葉尋頷首,不帶一絲嘲弄地嘲笑道:“能堅持送死這麼多次,你們也夠厲害了。”
說話間,聞人連和匡正拎著兩手滿滿的購物袋走了進來。屋內的溫暖擋住了屋外的寒風,他們兩人脫下手套和圍巾外套,將其一件件地掛在了衣架上,笑著道:“聯系上他們了嗎?”
葛祝放下手機,“塞廖爾回國了,等過年的時候再回來和我們一起慶祝。但江落的手機號也總是撥不通。”
“給仲秋打過電話了?”
“正在打,”葛祝揮了揮手,“她還沒有接。”
陸有一從地上爬起來,往葛祝走去。滕畢看了看他們,默默放下了遊戲手柄。
幾秒後,卓仲秋便接通了電話,但葛祝還沒說話,她便率先道:“我剛從連家出來。江落和連雪他們上山了,山上下了好幾日的雪,沒有信號,聯系不到他也正常。”
“不是吧,”陸有一失落道,“放假的時候好不容易聚一起,他還沒法來。我已經快大半個月沒見到他了,今天還是葉尋的生日呢。”
葉尋嘆了口氣,也有些失望地抱起了小粉,“沒辦法。”
葛祝問道:“話說江落為什麼要去連家,仲秋,你知道原因嗎?”
卓仲秋也很奇怪,“我上次給江落送行李過來的時候,問了他和連雪一次,但他們都沒有告訴我。連家人一般不出門,他們上山都是為了尋求長輩。能發生什麼事,才讓連雪都解決不了,隻能帶著江落上山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算了,等江落出來之後再聚一次吧。”
傍午,一群大半個月沒有聚在一起的人熱熱鬧鬧地見了面。但聚會還沒進行多久,他們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哪怕知道不可能,陸有一還是精神一振,“是不是江落來了?”
聞人連失笑:“怎麼可能。”
陸有一嘟囔著去開門:“……他不在,總感覺少點什麼啊。”
但開門之後,外面站著的卻是一個極其出乎意料的人。
陸有一愣了愣,“殯葬店老板?!”
屋內的人連忙起身走到門口,被眾人圍在一起看著的,正是裹得嚴嚴實實、風塵僕僕的殯葬店老板。
大冷天的,殯葬店老板怎麼會在這?
葛祝以己推人道:“是因為我們放假了,所以沒人買你店裡的東西了,所以你吃不上飯改成上門推銷了?”
紀鹞子輕輕咳嗽了幾聲,低聲道:“缺什麼也不缺你們的幾個錢。我來這,是為了給你們一個提醒。”
“提醒?”
紀鹞子從深黑色的圍巾之中略微抬眼看著他們,道:“兩件事。”
“第一,徐院長因為祁家和池家總是針對白樺大學的學生早已心中不滿,他一直在暗中搜集證據,終於在前幾日將證據送到了十二所高校的管理處——玄靈聯合辦中。祁家和池家現已受審,你們作為受害者,將會在十日後在聯合辦舉辦的庭審中和他們兩家對峙。如果你們中缺少了一個人,這場庭審將會再次推延,下一次庭審的機會就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殯葬店老板又咳嗽了幾聲,聞人連從驚愕中回過神,道:“您請進來再說吧。”
“不用了,”紀鹞子緩緩抬起手,“第二件事。”
他展開手,黑色袖口之中,一隻殷紅的長條耳墜從他手中傾瀉。耳墜上為造型古樸的三合扣,下為三條流蘇吊穗,頗具幾分異域風情。
“將這個東西,三天之內交給江落。否則——”
紀鹞子抬起頭,對著他們道:“江落就會遭遇一些,你們不會樂意看到的危險。”
第123章
聞人連斂容,正色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殯葬店老板卻不準備多說,他將吊穗耳墜放到他們手中,轉身準備離開。
葉尋突然道:“必須三天嗎?”
“這個嘛,”殯葬店老板回頭看了葉尋一眼,又看了匡正一眼,“他是煉器師,應當知道這些法器有時效性,等到靈氣散盡,用了也沒有功效了。”
“三天,”殯葬店老板逐漸走遠,“三天後,吊穗耳墜的效果便會一日日衰弱,如果超過了三天……”
剩下的話消失不見。
直到走得足夠遠了後,殯葬店老板才自言自語道:“原本以為江落去了連家才會安全,現在卻發覺我反倒將人家送入了虎口。對啊,我怎麼忘了呢?連家的那些人雖然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可他們卻比任何人都對那位還要虔誠忠誠,那位的一句話,連家甚至不讓小輩學習術法了。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想辦法解決……我不能出面將‘攝神墜’送給他,隻能靠這群人了。‘攝神墜’的最佳效用其實是五天,但得給他們一些壓迫感,畢竟趕早不趕晚,時間緊迫啊……”
*
鏡中。
江落在發覺池尤正在偷看自己後,便將上衣脫了下來。
彎曲的脊背泛著暖黃昏暗的燈光,緊繃的線條漂亮柔韌。
他掩藏住自己勾起來的唇角,雙手放在腰帶上,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一牆之隔的隔壁。
池尤的眼睛不由自主放在他的雙手上。
某種意味不明的情緒緩緩曼延,少年人抵擋不住這樣的暗自橫流的美色。正當他看得全神貫注時,身體內卻悄無聲息地多出來了幾縷外來意識。
這幾縷外來意識強大霸道得很,但偏偏好似天生屬於池尤一般,乃至沒有驚動池尤本人,也沒有驚動和他合二為一的黑霧。
惡鬼就這樣侵入到了這具身體的體內。
一切順利到不可思議,但當惡鬼想要控制住這具身體時,他卻察覺到了不對。
他竟然無法控制這具身體。
這顯然是一件讓惡鬼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哪怕為了不使鏡中世界崩塌,他隻用了少許的意識潛入鏡中世界,也並不代表著惡鬼連操縱一個人都做不到。
更何況他此時不是控制傀儡,而是親自附身。
這怎麼可能?
惡鬼再次指揮意識奪取這具身體,但又一次失敗了。
非但如此,他的這少許意識反倒像是被壓制了一般。他置身於另一個人的身體內,能看到這個人所看的東西,聽到這個人所聽到的東西。但猶如是另一個人的精神分裂體一般,他有這具身體的一切感觸,卻無法掌控這個人的身體。
第一次附身,就這麼失敗了。
惡鬼心情不虞,但是很快,想要見到某個人的念頭開始飛速蹿升,他開始分辨周邊的環境。
水聲、霧氣、湿潤。
是在浴室。
惡鬼連接上了這具身體的眼睛。
薄霧籠罩,牆面老舊,燈光昏黃搖曳。
這具身體正在看著牆上一個洞眼,惡鬼漫不經心看去,下一瞬,他卻看到了洞眼後半裸的江落。
江落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懶洋洋地解開腰帶,緊實白皙的後背似有若無地從洞眼中出現、離開,蜿蜒的黑發從他肩頭滑落,在暗色的光線下顯出舊照片一般泛黃的隱晦挑逗韻味。江落正準備脫下最後的衣服,姿態松散,卻掩飾不住得迷人。
惡鬼看著這一幕,本該欲念暗沉的心態卻倏地布滿了殺意。
他所附身的這個人,正在偷看江落。
甚至現在都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