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
兩個人徹底湿透地回到了池家,從廊道中往房間走去。江落和池尤並肩走在一起,他腦袋後仰,雙手慵懶地從後頸往上束起滴水的黑發,突然側頭往池尤看去,“你為什麼看我?”
池尤和他對視,他好像也在奇怪不解著什麼。
江落卻覺得池尤這目光隱隱約約有些熟悉,他曾經在長大成人的池尤眼神裡見過這樣的神色。江落有些狐疑,又有些好奇,他直接問道:“你在想什麼?”
池尤終於收回了視線,卻唇角揚起,“我們該去洗澡了,否則會感冒的。”
江落:“……”
你可真夠敷衍的。
江落洗完澡出來後,卻沒有在房內看到池尤。他問丫鬟,“池尤呢?”
丫鬟道:“少爺有事外出了,讓我告訴您,他晚上再回來。”
江落看著屋外陰沉沉的雨天,在這種天氣外出?
他皺起了眉。
*
在江落休息時,其他幾個穿成丫鬟小廝的人也在偷懶。
下雨天,很多活都做不了,這讓秦雲幾個人著實喘了一口氣。
廚房裡,連秉和段子正在躲闲,搬個凳子坐在門邊無聊地看下雨。廚房的管事看不慣他們這樣子,臭著臉道:“你們倆,趕緊把這些髒東西拿出府外扔了,不就下點小雨,拿著工錢在這光吃不幹?”
這個管事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一天下來,連秉和段子見他過來就頭疼。兩個人連忙起身收拾垃圾,冒雨走向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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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不過下午兩三點,天色卻黑得猶如夜深時分。連秉力氣大,他率先將成袋的垃圾扔了出去,回頭想幫段子的時候,段子狼狽地搖搖頭,“你先回去吧,我這袋垃圾髒,裡面還有湯湯水水,已經把我衣服給弄髒了,別再把你給弄髒了,我一個人就行。“
連秉也聞到了他身上的餿味,他同情地看了眼段子,“那我先回去了啊。”
連秉走後,段子用力往門外拉著垃圾。但大雨之中,這袋垃圾卻越來越重,他的頭發也遮住了眼睛。好不容易,段子將垃圾拉出了門,他費力地將這袋垃圾扔到了垃圾堆裡,但隨著垃圾扔出去的,還有他兩條血淋淋的胳膊。
段子眼睛倏地睜大,他臉色慘白,驚恐地看著那兩條剛剛還在拖動垃圾的手臂。
原來不是垃圾越來越重,而是胳膊被扯掉,越來越沒有了力氣。
段子聲音發抖,他嘴唇大張著,叫也叫不出來。他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卻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什麼,瑟瑟發抖地轉頭一看。
瞳孔驟然緊縮。
……
連秉久等段子沒回來,又出去找了他一趟。但整間房裡隻有兩支蠟燭,他拿著一支出去,借著蠟燭黯淡的燭光看路,“段子?”
“段子?你在哪兒?”
連秉喊了一圈,卻什麼也沒找到。他隻好回到了房間,納悶地等著段子回來。但等著等著,連秉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丫鬟們出來扔垃圾。今早的雨總算停了,丫鬟們低聲說著話,把手裡的髒東西一件件往最上頭一扔,不知誰扔了一件重東西,讓其他的幾袋垃圾倏地從上方滾落,其中一個黑乎乎的垃圾滾到了一個丫鬟腳邊,她隨意看了一眼,剛想罵聲“晦氣”,卻突然神色一僵。
她僵硬地轉過頭,再次低頭往腳邊看去。骯髒的積水中已經被鮮血微微染紅,被黑發包裹的腦袋赫然是段子的頭顱,他雙眼泛白,死死突出的眼睛快要跌落眼眶,維持著最後的恐懼神色。
丫鬟:“……”
“——啊啊啊!”
第118章
一大早,江落就被叫醒,穿上丫鬟們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準備和池尤回門。
他們走到大門時,就聽到後院裡有接二連三的驚叫聲響起。江落轉頭看去,小廝丫鬟腳步匆匆忙忙,臉色煞白地往後院趕去。
好像出事了。
馬車停在了門前,婆子笑眯眯地道:“江少爺,快請吧。”
江落回過頭,低頭上了馬車。
江家和池家的距離並不遠,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目的地。池尤放下了手裡的書,和江落先後下了馬車。他看著江落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路上,江落沒說一句話。對於能回家這件事,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甚至還隱隱排斥。
池家這麼個泥潭,江落都能適應得良好,每日精神十足,難道江家比池家還可怕?
不得不說,池尤很少會出現的好奇心,已經徹底被江落給勾起來了。
按照當地的婚嫁民俗規矩,新婚之後的第三天,新娘子就要帶著丈夫回到娘家,好讓父母看一看自己新婚後的生活如何。但池家的小廝上去敲門時,開門的江家人卻睡眼惺忪,看到江落之後還一個愣神,磕磕巴巴道:“少、少爺?”
像是完全沒料到江落會回來的樣子。
很快,江家人就知道他們的少爺帶著池家的嫡系少爺回來了。一整個府上都鬧騰了起來,雞飛狗跳。
江落和池尤被帶到了會客廳,丫鬟匆匆送來剛泡好的茶水。茶葉在杯碗中打了個旋後,江落的父親江平成就衣衫不整的出現了。
江平成笑容尷尬,他搓搓手,“池少爺今天怎麼想起來帶江落來我們這了?”
在他身後,江落的母親蕭煙神色慌張地快步走了進來,見到江落之後眼淚頓時決了堤,她捂著手帕哽咽道:“落落,你回來了。”
江平成皺眉看著她,低聲教訓,“客人在這呢,你哭什麼哭?”
“我這不是太高興了?”蕭煙瑟縮一下,忍住了哭聲,“落落好不容易回門了,我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他回門,一時忍不住才……落落,快讓娘看看你。”
江平成這才想起來,他兒子和池家正好結婚三天了。
但他忘了這事,家裡什麼都沒準備。
江平成額角留下冷汗,他打著哈哈道:“對,你娘一直在等今天。但我就怕你今天不回來,讓你娘空歡喜一趟,索性就沒做準備,否則沒等到人得多難受。咱們這以前也沒有過男妻娶嫁的例子,我和你娘也拿不定主意,對吧?誰知道池家會不會讓你和池少爺回來呢。”
江落聽完了,突然笑了一下。他也沒說話,悠悠端起水喝了一口,將江平成晾在原地。江平成沒有人遞臺階,僵硬地站在那,根本下不來臺。
他暗中惱怒地瞪了江落一眼,要不是池尤還在這裡,他早就上手教訓這膽子越來越大的兔崽子了。
池尤慢條斯理地道:“嶽父對落落真是一片關心。”
江落“噗”地一聲將茶吐了出來。
落落這是什麼稱呼。
他被尬到頭皮發麻,池尤貼心地遞來手帕,面上的關心真摯無比,“小心些,快擦擦水。”
江落接過帕子擦過唇邊,餘光古怪地從池尤臉上劃過。池尤回過了頭,側臉上,唇角微微勾起了細微弧度。
江落眼睛一眯,呵呵,這家伙故意的。
江平成覺得池尤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池尤的語氣和神態都沒有任何異樣。他將這點奇怪拋之在腦後,開始和池尤大談特談了起來。
蕭煙走到了江落身邊,她仔細地看著江落,眼睛一燙,在哭之前想起了丈夫的話,連忙忍了下去,將江落輕輕抱在懷裡,“落落,都是我沒用,沒能讓你爹打消把你嫁到池家的念頭。是已成定局,我們也隻能這樣了。你以後可不能隨意發脾氣,要好好地對待池少爺,池少爺說什麼你就幹什麼,百依百順些,日子就好過了。”
江落推開了她,“那你的日子好過了嗎?”
蕭煙一愣,江落笑了,自言自語道:“算了,不用說了,你當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好過了。”
江平成又跟池尤抱怨了兩句府裡的開銷如流水,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著想討錢。
池尤好脾氣地道:“我們今日回門,還帶了一馬車的禮品。嶽父要是有空,就帶人去把東西搬進來吧。”
江平成大喜,又和池尤說了幾句話,腳步匆忙地出了會客廳。
蕭煙看著他的背影,猶豫半晌,也跟著追了過去。
會客廳裡一時隻留下來了江落和池尤兩個人。
“別人來做客,結果主人家自己拋下客人就走了,”江落嗤笑一聲,轉頭看向池尤,“這就是江家的優良傳統,讓你見笑了。”
池尤笑了笑,“不如你也帶我轉一轉江家?”
江落起身道:“來吧。”
實際上,鏡中世界的這個江家,江落也沒來過。
他帶著池尤走走停停,自己也在看著江家的環境。奈何沒什麼好看的東西,江家不比池家,哪怕是在江落的那個世界,他爸是有錢,但也隻是能請得起保姆的程度。
和池家這樣的玄學界六大家根本沒法比。
玄學界雖小,但堪稱是個斂財窟。光天師府一個,一單任務的酬金就是一個誇張數字。連白樺大學完成國家分配的任務後,學生們獲得的獎金也極為可觀。江落的一張符賣到幾十萬都有人搶著來買,自從他免費給了《下一站,偶像》的導演一張保命符後,總導演逢人就介紹江落,而江落的符也確實有用,這讓他的名聲在暗地裡流傳甚廣,他的符也成了熱銷到有價無市的存在。
見多了錢之後,錢就真的不算什麼了。以往在記憶裡猶如陰影一般的江平成,現在看來隻覺得可笑。
江落一路帶著池尤來到了“自己”的住處。
途中經過江平成的住處時,他的房門並未關緊,有對話聲從中傳來。
江平成討好地道:“夏琴,瞧瞧,這是池家送來的最好的一匹布,這顏色多配你,我看到就給你送過來了。”
女人道:“謝謝老爺。”
江落的腳步一頓,下一瞬調轉方向,往江平成的屋子走去。
池尤悄無聲息地跟在他的身後。
房門沒關,留有兩指粗的縫隙,江落站在門前,透過縫隙往門內看去。
江平成站在桌旁,背對著江落。他拿著一匹布放在桌上不斷地吹噓,在他對面,正對著江落坐著的女人容貌年輕漂亮,正帶著淡淡的笑容。
她也看到了江落。
江落不躲不避,和女人隔著江平成對視著。
女人突然勾起了笑,她輕柔地起身走到了江平成的身前,伸手解開自己身上的旗袍盤扣,在江平成的臉上落下了香氣宜人的一吻,“老爺,讓我伺候伺候你吧。”
江平成很是心動,但又有些猶豫,“池家少爺還在會客廳……”
女人眼睛看著江落,手指從江平成的臉龐繾綣地往下滑落,“那就交給夫人吧。”
她的眼神像是含著嫵媚的情意,臉上的神情像是發著光。女人的旗袍散落,雪白的胸脯從糜爛的殷紅旗袍中隱約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