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誇獎。”
江落站起身,“莉莎,你今晚在哪裡睡覺?哥哥送你回去。”
莉莎並沒有和船長住在一起,她隻有遇見危險時才會來這間房裡沾上粘液。江落將她送到房間門外,在和莉莎分別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莉莎,你怎麼知道魚湯不能喝?”
莉莎老實地道:“我聽船員叔叔說過。”
她年紀太小,還不理解船員話裡的意思,隻能勉強復述給江落:“他們說,如果吃了魚湯,肚子裡就會長更多的魚。船上的都是雄魚,他們每年都要盡力給雌魚找材料,還說每年都要和雌魚繁殖,等待來年的秋天再把雌魚從深海裡捕撈上來。”
“哥哥,繁殖是什麼意思?”
面對著小孩子幹淨的眼神,江落敷衍了過去:“就是他們要當爸爸的意思。”
莉莎似懂非懂,“那這兩天,就是他們當爸爸的時間。”
雄魚和雌魚這兩天就要交配?
江落臉色一沉,不再逗留,和莉莎告了別。
拿人類來繁衍後代,還喜歡吃人肉。這樣的種族絕對不能讓它們繁衍成功,不能讓雌性血鰻魚帶著一肚子的卵重新回到深海中。
放走一條雌性血鰻魚的後果,就是底艙中幾十條的生命,是一個人肚子裡幾十條的魚苗。
江落沒有回房,而是在整艘船上搜尋了一遍。
在船頭甲板上,他看到了那隻五百斤重的龐大雌性血鰻魚。
黑魚黏在地板上,它口中發出一種低頻率的叫聲,和雄魚的聲音相比,它的聲音嫵媚嬌柔得多。血鰻魚和被捕撈上來的時候變了不少,它鼓脹的頭部已經癟了下去,先前的頭之所以那般巨大,應當全藏著血鰻魚的魚卵。
江落聽著一聲聲的叫聲,本能地感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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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莉莎說的話,再配上這條血鰻魚的行為,顯而易見,它正在求歡。
而在滿是雄魚的船上求歡,江落輕易就能想象出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雄魚會為它發瘋,這裡會淪為雄魚和雌魚交配的戰場。
除非雄魚內部已經有了領袖,由領袖決定由誰來和雌魚交配,否則,這兩天晚上,整艘輪船都會變成無間地獄。
江落站在原地等了一會,慶幸的是,今晚應該隻是一個前奏,雌魚叫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尚沒有雄魚趕到甲板上。
江落悄然無息地回到了房間。
陸有一幾人還藏在他和葛祝的房間中。
他們在富人區躲了一天,大概是平民人數太多,又有幾十個人被帶到了底艙之中,他們幾個人的消失並沒有引起船員的注意。
這也在江落的預料之中。
畢竟就算有人逃走,又能逃到哪去?汪洋大海上隻有這一艘安戈尼塞號,再怎麼逃也逃脫不了魔爪。無非是抱著這樣輕視的態度,船員才不會放在心上。
江落一回來,幾個人就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富人區的豪華房間裡從早到晚清香不斷,江落在外面的時候已經習慣了鼻端的腥味,一走進正常味道的房間裡,好家伙,他直接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給燻得青了臉。
出門時還漂亮貴氣,回來就變得臭氣燻天。
江落來不及多說,直接竄到了浴室裡。
外面的人面面相覷。
陸有一小聲道:“他這是栽魚坑裡去了?”
為了洗掉身上的味道,江落洗了一個有生以來最長的澡。這個澡比被池尤摸了全身之後洗的那個澡還要長,最後皮膚都泡得皺皺巴巴,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落總覺得身上還有腥味存在,為了掩蓋這樣的感覺,他罕見地找出來了浴室內的小瓶香水,遠遠對著自己噴了幾下。
這下,臭味總算不見了。
江落帶著一身香風走了出去,見他出來,眾人連忙七嘴八舌地問道:“沒受傷吧?”
“出啥事了?”
江落剛要說,就見到床上擺放著一排信號彈和一個相冊,他驚訝地拿起一個信號彈在手裡看了看,“這是怎麼回事?”
聞人連笑著道:“我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忙活。在你去通訊室的時候,我和仲秋偷到了一排信號彈,拿著以防萬一用。葉尋和陸有一找到了這個相冊。這相冊裡的照片有點意思,你打開看一看。”
江落給他們比了一個大拇指,心中頓時放松下來了一半。他打開相冊,第一張照片上就是一個略顯熟悉的船員照片,他恍然大悟,“這是程力的相冊?”
陸有一點頭,“對,是我和葉尋在他房間裡找到的。”
拍攝這些照片的人和程力絕對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工作照、生活照,在鏡頭下的程力與他們眼中所見到的程力相差甚遠,那個粗魯兇橫的船員在照片中竟然也能看出幾分溫柔和堅毅。
前頭全是程力的照片,後頭又加入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眉眼隱隱能看出來程力的影子,應該就是程力的女兒。
翻過程力女兒的照片,就是一張類似全家福的照片。
這張照片的風格和前面明顯不同,應該是換了人拍攝。照片中站著一家人,除了程力和他的女兒之外,還有一個面容普通但笑起來極有感染力的中年女人。
一家人站在海岸邊,身後的背景是安戈尼塞號。
照片裡的安戈尼塞號嶄新得如同剛剛起航,江落還在高高的甲板扶手邊看到了船長。
江落湊近看去,船長的懷裡也抱了一個小姑娘,正是莉莎。
莉莎正低著頭抹著眼淚,她的手臂上全是被打出來的青紫傷痕,船長看著船下的人群大笑著,表情春風得意,一看就是事業順風順水的暢快樣子,但他抱著莉莎的動作卻極為不耐。
第96章
江落還沒細想,陸有一就指著下面一張照片道:“是這張。”
江落低頭看去,原來是程力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合照。
另一個男人脊背佝偻,神情畏縮,不好意思地看著鏡頭。江落看了半晌,“這個是……”
陸有一雀躍道:“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江落沉思著點了點頭。
陸有一還想再賣賣關子,葛祝無情揭開了謎底,“這個人就是我們登船那天被程力扔下船的平民。”
江落道:“哦……他們原來認識。”
這就很有趣了。
“不止認識,關系還很不錯,”葉尋觀察得很仔細,“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這身衣服在前面的照片中被程力穿過,能把自己的衣服借出去,不是關系親密的友人,就是有血緣關系的親戚。”
“這麼一說,他們好像確實有些相像。”
葉尋點點頭,“我們剛剛討論了一下,從相片中看起來,程力不像是拋妻棄子的人。他把認識的人用沒有船票的借口扔下了船,未嘗不是想保住他的命。”
陸有一總結道:“總而言之,他一定知道什麼。”
江落道:“有道理。”
卓仲秋踢了踢他的鞋子,調笑道:“你今天怎麼樣?不會真被陸有一說中了,栽魚坑裡了吧。”
江落扯起唇,皮笑肉不笑道:“差不多。”
笑得樂滋滋的幾個人頓時停住笑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江落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隨意躺在了床上,匡正連忙給他挪了挪位置。
“我今天知道了一個大秘密,”江落用平靜的語氣扔下了一個驚天炸彈,“我幾乎知道血鰻魚是什麼了。”
……
從值班宿舍中丹尼爾和桑亞的對話,再到莉莎告訴江落的話,憑借著絕佳的記憶力,江落一字不錯地說了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在腦子中整理著信息。過完了一遍今天的經歷之後,他還開了個玩笑。
“值班宿舍的那兩隻雄魚看起來很蠢。”
說是蠢,更像是魚類思維沒有向人類思維完全轉變。
它們還是會跟野獸一樣,被食欲影響到大腦。既不是單純的魚,也不是單純的人類。
但其他幾個人已經完全被他說的話給震住了,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笑話。
陸有一艱難地閉上張大的嘴巴,“你是說,我們船上的船員大部分都是雄魚,而捕撈上來的血鰻魚是雌魚。這還不夠,這兩天的晚上還會有雄魚和雌魚交配,再把懷孕了的雌魚放回大海,等待著來年孵卵?”
江落欣慰道:“你總結的很到位。”
“WTF?”陸有一崩潰地蹲在地上抱頭,“我的媽!”
塞廖爾看了看沉思的聞人連和臉色凝重的葉尋,小心翼翼地朝江落問道:“我們直接殺了雌魚,不就好了嗎?”
“我們是要殺了雌魚,在它未交配之前,”江落耐心十足地道,“但是一旦碰了雌魚,船上的雄魚就會發生暴動,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我們動輒就要對上幾十上百隻的雄魚,這裡就會成為它們的殺戮場。我們,還有那些平民,都會在雄魚嘴中喪命。”
塞廖爾想了想,“那我們需要先發信號彈,讓警方趕來,再殺了雌魚?”
江落頷首。
“但是雌魚和雄魚最遲不過明天晚上就會交配,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葛祝從一旁拿過一張海上地圖,熟練地拿過江落的銅錢和紙筆開始測算著警方船隻的方向,“南離9、東震3……流抱屈曲,西為主流,西兌7……”
聞人連站在窗旁看了看天上的星宿,半晌後,拿著一張紙疊成長條當做刻度尺,“我和你一起。”
他們沒有羅盤,隻能一點點用天上的星宿、海上的水流來測算方位,好求得特定人或者特定事的方位和時間。
其中涉及大量的陰陽五行信息,內有先天八卦、後天八卦、天星二十八宿以及六十透地龍等等組成,江落不是打小學習玄學的人,雖然他進步的速度令人咋舌,但這會聽著聞人連和葛祝的話,還是聾子瞎了眼——閉目塞聽。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在精密的數字念叨聲中快要睡著了時,葛祝一聲喜悅大喊叫醒了他。
“就在這!”
江落猛得醒神,跳下床過去一看,海上地圖被黑筆畫出了兩個圓圈,一個代表著安戈尼塞號,一個代表著警方船隻。
兩艘船之間相距的距離不近,葛祝擦掉滿頭汗水,拿著筆量了一下兩者之間的距離,“這個距離,最起碼也要四五個小時吧?”
聞人連同樣出了許多的汗,他看著地圖,沉吟了片刻,緩緩點頭,“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