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門,馮厲清冷的聲音響起:“進。”
江落推開門走了進去。甫一進去,他就感覺到一股涼意迎面撲來,比開了空調還要來得舒適低溫。江落舒服得眯了眯眼,在屋內巡視一遍,看到了角落裡一碗倒放著的白瓷碗。
白瓷碗的碗底放著一根橫放的筷子,碗口與地面的交接處,有白霧冷氣從中溢出,宛如一塊源源不斷降熱的冰塊。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江落對這種不科學的手段已經見怪不怪,但這會兒看到了還是覺得新奇。馮厲瞧見他的眼神,淡淡道:“你房間熱?”
江落點頭,“不僅熱,還又燥又幹。”
“一會讓你的師兄幫你在房間弄一碗冰水,”馮厲道,“過來,坐下說。”
江落坐在書桌前,馮厲正要說話,卻瞧見了他滴水的湿發,皺眉道:“頭發怎麼不擦幹?”
“還沒來得及,就來見你了,”江落無所謂,“晾一會就幹了。”
馮厲卻看不順眼,他起身找出了一個幹毛巾搭在了江落頭上,江落將毛巾拉到肩頭,側頭一看,馮厲還站在他的身邊沒有離開。
江落奇怪:“師父?”
馮厲不再管他的湿發,修長的手伸出,探向了江落的衣領。
一根手指輕輕拉下衣領,黑發青年的鎖骨露出,馮厲垂眸看去,“保命符竟然沒有用到。”
江落聞言,將肩側的黑發繞到另一側,方便馮厲研究他身上的保命符,“雖然兇險,但也算平安度過,沒到千鈞一發的地步。”
馮厲松了手,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位子上。
江落打了個哈欠,“師父,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馮厲回過神,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江落的跟前,“這是比賽的獎品,元天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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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頓時就不困了,他將盒子拿到手中,打開一看,盒子正中正是一顆透明的珠子,隱隱散發著寒冰氣息。
這種熟悉的感覺,正和殯葬店老板手裡那顆元天珠的感覺一模一樣。
江落將珠子拿在手中,觸手便覺得猶如摸著一塊冰塊。質地細膩如玉石,銀白瑩光下,宛若隨時會消散在空中。
江落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珠子,有些喜歡上了這種顏色,“師父,元天珠究竟是什麼東西?”
馮厲道:“回去再同你說。”
江落回過了神,將元天珠放回了盒子中,朝著馮厲笑了笑,“好。”
馮厲看著他面上的疲態,就道:“行了,回去吧。”
江落起身告辭,門即將關上時,他從門縫中抬眸。馮厲坐在書桌之中,整個人處在陰影之下。
他的眼眸深沉,唐裝、鼻梁、側臉線條稍沉於暗色,如同一座石膏做成的雕像,一動不動地任由時光的浮塵吞沒。
有一種本質上的、來自靈魂層面的孤僻和冷酷從他的身上泄露。
竟然一瞬間讓江落覺得,坐在那裡的不是馮厲,而是池尤。
“咔嚓”一聲,門被合上了。
江落原地站了片刻,緩緩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幾步之後,他的鼻尖浮現出了薄薄一層虛汗。
他想。
原書中,馮厲為什麼會幫助池尤修煉復仇?
如果池尤的最大目標真的是拉玄學界共沉淪的話,馮厲身為新一任的天師,怎麼會幫助他?
除非。
馮厲也成為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池尤的新身體。
*
這麼大的一個猜測浮上心頭,江落本以為自己會心裡發寒,輾轉難安。但他卻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第二天可以去醫院探病的時候,和同伴們一起去看了陸有一。
陸有一已經沒事了,但還是被按在醫院躺了一天。一天過去,又是活蹦亂跳的一條好漢。
江落打趣道:“陸有一,你恢復能力不錯嘛。”
陸有一道:“哪能比得過死鬼啊。”
話一出,他瞅瞅左右,小心翼翼地湊到江落身邊問道:“江落,死鬼救出來了嗎?”
江落道:“他現在叫滕畢。”
陸有一聽到這話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對他們友善,將他們當做朋友的是死鬼,而不是活死人滕畢。而現在死鬼變成了滕畢,自然就不是他們的朋友了。
陸有一低落了一路,直到整理好行李上了飛機,他才緩過來,長長嘆了口氣,“有緣無份啊。”
江落閉著眼睛睡覺,“行了,睡覺吧。”
*
偏僻的深土村內。
無人的深山之中,一塊巨石突然顫抖了兩下,靜止兩秒後,巨石又劇烈顫抖了起來。
“嘭”的一聲巨響,巨石終於被顫倒在地,露出了堵住的一塊黑洞。
裹著一身破舊布料、渾身灰塵泥土的男人從洞口中爬了出來。
他手裡握著大刀,爬上地面之後,略有些迷茫地看向左右。
“朋友……”
但他的鼻子,已經聞不到任何生人的味道了。
第49章
飛機落地後,一出飛機場,他們就看見了一輛掛著寫有“熱烈歡迎競賽比賽中獲獎學生回校!——白樺大學”橫幅的大巴車。
車輛位置顯眼,橫幅鮮豔醒目,來來往往的人群都不由自主會往車上看上一眼,可謂是吸睛十足。
一行人:“……”
再次錯過第一名的祁野鬱悶了一路,這會兒忍不住眼角抽搐,“這就是白樺大學的歡迎儀式?”
他們低調地上了大巴,每上一個人,司機師傅都會興高採烈地朝他們拉個彩炮。
江落頂著一頭的閃光碎紙片,面無表情地坐在了窗邊。
祁野跟著坐在了他的旁邊,低頭擺弄完自己身上的碎紙片後,抬頭看向江落的頭頂,手心有些痒,“你頭上還有碎紙片。”
江落撥弄了下頭發,碎紙片從發絲中掉落,“還有嗎?”
祁野搖搖頭,看著他耳邊那一縷白發,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問了,你這縷白發是特地染的嗎?”
江落這才想起來這縷頭發的問題,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玻璃窗,窗中倒映的黑發青年耳旁,那縷白發果然又跑了出來,“等這兩天,我找個機會把它染回來。”
祁野別扭地道:“這樣也挺好看的。”
江落卻不喜歡。這縷白發就像是池尤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一樣,隻要看到,就會抑制不住地想起那隻惡鬼。他先前一直刻意忽略這一縷頭發,可祁野這會一提醒,還是讓他想了起來。
再怎麼忽略還是不能遮掩它的存在,剪也不能剪,那就染回來吧。
祁野換了一個話題,“你知道嗎,你在玄學界已經很有名氣了。”
江落挑眉,“怎麼說?”
祁野面色復雜。
在他上飛機前,祁家的評委老師就將他叫了過去,話裡話外暗示著他和江落多打好關系,如果以後能讓江落來為他們祁家做事那就更好了。
但江落是馮厲的徒弟,已經代表著天師府的人。祁野雖然性子不好,但做人的底線原則卻決然不低。
祁家近年來表面低調,實則行事越發大膽猖狂。這次連天師的弟子都敢挖牆腳,他們到底想要幹些什麼?
他含糊地道:“有許多的人想認識你,這些人裡有好有壞,你不要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江落不由懷疑自己在祁野眼裡是不是個傻子,“在這一方面,我覺得我比你要聰明得多。”
祁野:“……”
他惱羞成怒,“算了,我不和你說了,你想認識誰就認識誰吧。”
說完,拉下帽子往後一靠,嘴唇緊繃著生著悶氣。
江落聳聳肩,後座探出半個粉色玩偶的臉,葉尋跟著探頭,“江落,你今晚回學校住嗎?”
“回去,”江落道,“比賽都結束了,我也應該從天師府回來了。”
祁野聞言,不由自主豎起了耳朵。
他自從來到白樺大學,從來沒見到江落在宿舍住過。
很快,大巴就到了學校。一行人從車上下來,其他人可以直接回宿舍,但身為比賽的第一名,江落卻需要跟著萬老師去見一見自然科學與社會研究專業的院長。
江落聽過很多關於這位院長的傳說,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他心懷好奇,踏進了院長辦公室。
辦公室裡有一組辦公沙發,沙發上正一左一右地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頭發胡子花白的院長徐點燈,另外一個則是江落也認識的殯葬店老板。
徐院長瞧見他來了,嚴肅的面容倏地舒展開來,滿懷欣慰地朗聲笑道:“紀老弟,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學校拿到第一名的學生,馮天師的弟子江落。”
殯葬店老板有氣無力道:“我認識你這個學生。”
徐院長並不驚訝,“你認識的人總是很多,當初我想找池尤來這裡給我當助教的時候,也是託你才能聯系得上他。”
殯葬店老板一怔,低聲提醒道:“不要再提他了。”
“沒關系,江落也和池尤有些關系,在他面前提起池尤沒什麼,”校長大手一揮,好奇地看著江落,“我聽萬老師說,你在第二關比賽結束之後,還想要給池尤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