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逐漸從村子裡追到了人跡罕至的邊緣,在穿過一大片密林之後,眼前忽而豁然開朗。
密林的盡頭,是一大片墳頭挨著墳頭的荒野墓地。
墳尖如一個個小山丘,每一座墳前都刻有一塊墓碑。打眼一看,除了墳包上的雜草多少不同之外,幾乎所有的墳包都一模一樣。
江落在墳尖飛速看了一遍,很快看到了一道紅色身影,“在那。”
小女孩正在挖著墳。
她的手不過成年人一半的大小,既沒有拿鐵锹,也沒有拿鏟子,兩隻白嫩的手徒手挖著墳,很快便被凌厲的草葉和堅硬的石塊磨出了血痕。
哪怕有人來了,她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江落和陸有一,又低著頭繼續挖著土墳。
江落面不改色地蹲下身,輕聲道:“小妹妹,你在幹什麼?”
陸有一瑟瑟發抖地蹲在江落旁邊。
小女孩沒有反應,江落又問了一遍,小女孩才遲鈍地道:“我在挖墳,”
江落耐心地問:“為什麼挖墳?”
小女孩道:“我在找我的爸爸媽媽。”
“你的爸爸媽媽在墳底下嗎?”江落不急不緩地問,“那我們白天見過的你的爸爸媽媽,不是你真正的爸爸媽媽嗎?”
小女孩沒有說話,而是默默搖了搖頭,不知是在否認江落的問題,還是在表達她的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這一點。
她又挖了兩下墳,突然抬頭看著天,喃喃道:“天黑了,我要回家了。”
說完,她扔下被挖出了一個小坑的墳包和江落兩人,飛速竄進了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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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兩人猝不及防,等小女孩的身影不見了才反應過來,陸有一咽了咽口水,“那咱們也走?”
江落低頭看著墳包,半垂的眼睫動了動,他嘴角突然一挑,“陸有一,你挖過墳嗎?”
陸有一:“……”
十分鍾後,兩個人用撿來的兩塊長木頭開始挖起了墳。
月色當空,慘白月光打在空地上,竟比點了燈還要敞亮。
陸有一挖得滿頭大汗,專心沉浸在挖墳之後,他也感覺不到害怕了,長木頭舞得虎虎生威,墳包很快就平了一半。
這座墳裡的棺材埋得很淺,沒用多長時間,棺材皮就從墳裡露了出來。
兩個人齊心協力把土清幹淨,江落用木頭尖端翹起棺材蓋,陸有一聲音發抖,“落啊,咱真的要開嗎?”
江落動作一停,看了眼墳包,“那咱再埋回去?”
想到剛剛挖墳的辛苦,陸有一閉嘴了。
江落一個用力,猛地把棺材翹了開來。陸有一探頭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棺材裡面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正和他們白天裡見過的小女孩的父母長相一模一樣。
屍體已經有些腐爛,但衣服整潔,應該是最近才死。
陸有一:“這這這……”
如果棺材裡的兩具屍體是小女孩的父母,那他們白天見到的那對夫妻又是誰?
看完了屍體之後,謎題沒有解開一點,反而更加混亂。江落和陸有一將棺材蓋上,將墳包恢復成了原樣。
江落埋好最後一抔土,跑到墓碑前看墓碑上的字。
陸有一擦擦臉上的汗珠,餘光卻瞥見江落背後有亮光閃過,他心中一跳,大喊道:“江落趴下!”
江落隻聽到一道破風聲襲來,他反應很快地就地一滾,一路滾到了另一座墳包之前。
他定下身後就抬頭看去,一刃寒光閃爍的大刀直直插在他剛剛待的土地之中,鋒利的刀刃沒下大半,如果不是江落跑得快,隻怕他已經被這把大刀砍成了兩半。
江落朝大刀投來的方向看去。
密林之中走出一個形象怪異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極為奇怪的衣服,像是一層破舊的布料纏在身上,又像是造型古樸的長袍。他從黑暗中逐漸踏入到月光之中,高大的身影踩碎落葉枯枝,走到了大刀身邊,拔起了大刀。
“蹭”的一聲,男人握著刀,看向了江落和陸有一兩人。
他的形象像是古代的將軍戰士,眼神冷酷、充斥著血腥的殺戮。江落從地上起身,脊背微彎,全身緊繃,做好了隨時攻擊和逃跑的準備。
男人給他的壓迫感極大,這個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身上的煞氣猶如實質,那是隻有殺過成千上萬的人才能形成的惡煞。
“你是誰?”江落試探地問道。
男人一言不發,反倒提著刀向江落走來。江落轉動著陰陽環,但在外人看來,他一動不動,好像是被嚇傻了。
陸有一猛得撲過來抱住了男人的大腿,他咬牙,大聲對江落道:“跑!”
“快跑啊,江落!”陸有一急得面色發白,“快跑!”
江落一怔。
男人略微厭煩地皺眉,停下走向江落的步伐,側頭看向陸有一,抬高了握著大刀的手。
刀光在陸有一身上閃過。陸有一緊緊閉著眼睛,分明害怕得不得了,但還是牢牢抱著男人的腿不放。正當大刀快要落到他的脊背上時,一道金光乍起,金色影子猛得將男人撲到了一旁,虎嘯聲怒吼,金色老虎的一隻爪子重重拍在男人的腦袋上,血盆大口張開,朝著男人的臉嘶吼道:“吼!”
陸有一愣愣睜開眼,江落喘著粗氣走到他身前蹲下,“陸有一,你是傻逼嗎?”
陸有一:“啊?”
江落嘴唇緊抿,壓抑往下,他面上的神情克制緊繃,隱隱夾雜故意為之的冷漠。好似剛剛陸有一舍身攔下危險的那一幕沒有換來他的一絲絲感動,還讓他很是排斥一樣。
“你為什麼要撲過來,”語氣甚至有些煩躁,“我需要你這麼做嗎?”
可是陸有一完全沒有看出他的不對,他傻傻地回答道:“我看你都腿軟了,我要再慢一點你命就沒了。”
江落莫名的怒火一滯,他深呼吸一口氣,把這傻逼拉起來,冷冷看著被老虎壓在身下的男人。
剛剛在情急之下,他滿腦子都被憤怒和緊張充斥,他幾乎火氣衝天地想著:你他媽敢碰我的人?
在這樣的情緒下,他竟然召出了之前一直沒有召出過的寅虎。寅虎龐大無比,比真實的老虎還要大上一倍,江落看著男人的眼神越冷,寅虎踩著男人的爪子越用力,咆哮聲越憤怒。
男人似乎還有力氣,他握著刀的手動了動,寅虎仿佛被挑釁了一樣,一重爪又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男人腦袋上。
鮮血從男人額頭流下,男人終於閉上了眼睛。江落帶著陸有一緩緩走過去,他銳利的目光將男人全身掃了一遍,用腳將男人手裡的大刀踢到了一旁。
陸有一眼睛不眨地看著威武的大老虎,驚嘆三連就沒停過:“臥槽臥槽臥槽!”
“好特麼帥!”
他還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老虎,但卻看到老虎爪下的男人猛得睜開了眼,額前的傷口已經恢復如初。
陸有一嚇得一屁股坐倒,“江江落,他又睜眼了!”
江落立刻側頭看去,隻見男人直勾勾地睜著眼看著他們,但除了看他們後,竟然沒有半分掙扎動作。
老虎吼了一聲,男人面無表情地看向老虎,又看向陸有一和江落,“你們是誰。”
他頓了頓,“我又是誰。”
江落:“……”
陸有一:“……”
男人的表情露出一點迷茫來,化解了他臉上的冷酷,“為什麼這隻老虎要踩著我。”
“你再裝?”陸有一鄙夷道,“你這個死鬼,以為這樣能騙得過我們嗎?”
“死鬼是我的名字嗎?”男人道,“那你叫什麼?”
江落:……遇事不決來一卦。
卦象證明這男人沒有說謊。江落謹慎地將金色符文化作巳蛇纏住男人,才讓他起身。
男人起身後,江落就知道他為什麼失憶了。
在老虎撲倒男人時,正好將男人撲到了一塊尖利的石塊上。石塊插入了男人的後腦勺,不知道男人是什麼來歷,短短時間內,後腦勺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傷口緊緊包裹著石塊,隻剩下一小點的石頭尖留在頭皮外面。
江落眯著眼看著這傷口,甚至還笑了一下。
剛剛的火氣消散了不少,他和陸有一對視一眼,陸有一咳咳嗓子,“你真的忘記你是誰了嗎?”
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些空白的疑惑:“你不是說,我叫死鬼嗎?”
陸有一一噎,隨即壞笑一聲,“不,死鬼隻是你的小名,你還有個大名。”
男人問:“我的大名叫什麼?”
“叫嬌嬌,”陸有一一本正經道,“因為你很喜歡撒嬌。”
男人沉吟片刻,“那你們還是叫我死鬼吧。”
確定男人是真的失憶之後,江落也不至於對一個一無所知宛若新生的人做些什麼,他淡淡地道:“陸有一,我們走了。”
陸有一立馬拋下死鬼跟上了江落,兩個人走出墳地,可剛剛想殺他們的男人卻撿起了大刀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身後。
江落放出寅虎,冷冷扯起唇:“你再跟著我們,我就不客氣了。”
“為什麼?”死鬼困惑地看著他們,“我們不是朋友嗎?”
誰會跟想殺自己的人是朋友?
江落不再廢話,放出寅虎對付男人,和陸有一快步離開了墳墓。
被丟在原地的男人艱難地抵抗著老虎的攻擊,慢慢挪步往他們追去。
……
半個小時後,江落和陸有一回到了住處。他們和同伴們說了小女孩父母屍體的事,這一點太過奇怪,眾人理不出什麼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