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有點心不在焉,他站起身左看右看,在日暮漸深的夜色中尋找著什麼,“你不是說了你叫祁野嗎。”
祁野心裡一噎,過了半晌,又被江落這幅狀態弄得好奇:“喂,你在找什麼?”
江落的目光逐漸定在樹中的一塊地方。這處無風自動,好像藏著什麼東西。他突然看向祁野,“你很厲害嗎?”
帶著點懷疑的語氣,祁野被激怒了,他冷冷笑了一聲,“至少比你強。”
他特意看了眼江落手裡的書,嗤笑,“羅盤詳解?真好奇你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祁野卻沒有小看江落。如果連羅盤都不會看還能走到這裡,證明這人不是天賦異稟,就是運氣超群。
有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江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懷疑神色更為濃重了,“是嗎?”
他雖然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但這幅態度卻更為讓人心中惱火。祁野“蹭”地站起身,“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是我這人一向是能做的就絕不用嘴說,”江落道,“畢竟大話誰都會說,你想讓我知道你厲害,總得拿出點真材實料吧,前面樹林裡好像藏著什麼東西,你敢不敢過去看一看?”
江落說完又貼心地道:“不敢也沒關系,畢竟喜歡吹牛這件事也沒什麼丟人。”
祁野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就往樹林中走去,“我他媽從來不吹牛。”
江落:“哎呀,你真的要過去嗎?別啊,多危險啊,行了行了,別賭氣……”
眼看著祁野腳步越來越快地往疑點走去,江落慢悠悠地閉了嘴,他舒服地站在原地隔岸觀火,瞅著祁野的動靜。
誰知道沒過十秒,祁野就沉著臉從樹林後方竄了出來,快步逃著朝江落喊:“快跑,是蜘蛛人——”
是什麼還沒說完,江落已經一溜煙轉身跑了,祁野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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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跑出了歇腳亭,江落直覺往左邊走去,祁野想起他在八卦陣裡比自己還要快上一步的速度,毫不猶豫就跟了上去。
樹木叢越來越多,樹影在月光下猶如扭曲的有了生命。江落越跑越覺得不對,直到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涼亭,他才反應過來他們重新回到原地了。
祁野聲音微喘地停在他身邊,看了看涼亭,又看了看江落,神情逐漸難看起來,“你故意跑回來的?”
江落:……還真不是。
祁野想的越來越多,他隱隱帶著怒火地問:“你以為我在騙你?所以特地帶著我跑了一圈又跑回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蜘蛛人?”
江落:“……唔。”
祁野冷笑兩聲,抓著江落就往樹林後方走去,“那你到底來看看我騙沒騙你!”
江落警惕看了眼周邊環境,“不用了,趕緊走。”
說完回頭一看,祁野竟然不見了人影。
江落一愣,下一刻,一道稠黏的蛛絲從後方吐出纏繞上了江落,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江落被纏縛在一張蛛網上,他的身邊,正是同樣被抓來的祁野。
巨大的蛛網幾乎給周圍一片蒙上了一層紗做的霧光。祁野從堪比502膠水的蛛網上掙脫出一隻胳膊,幸災樂禍地和江落說:“看吧,我沒騙你吧。”
江落的頭發也被黏在了蛛網上,這幾乎讓他不能有分毫的動彈。他盡力先讓雙手從蛛絲上解放出來,無話可說地看了祁野一眼,喃喃道:“等這關通過之後,我一定要把這頭煩人的頭發給剪了。”
祁野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黑發青年專心致志地在掙脫著蛛網,黑發上粘著幾根白色的蛛絲,衣服凌亂,微微露出的領口處,白皙漂亮的脖頸更是修長。
長發挺好看的……
祁野回過神道:“怎麼沒看到蜘蛛人?”
他話音剛落,身下的巨網陡然顫了一顫。
從蛛網邊沿上爬上來了八條毛茸茸的蜘蛛腿,一隻奇大無比的蜘蛛迅速嫻熟地順著纖細的蛛絲爬了上來。
這隻蜘蛛黃黑相間,約有成年人那般的高大,極為詭異的是,它竟然有著一張人臉和人的半身。
蜘蛛人臉色青白,眼瞳黑得空洞可怕,它緩緩爬進江落和祁野。祁野比江落更在外側,蜘蛛人率先來到了祁野的身邊,前爪一伸,撕裂了祁野上半身的衣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了祁野的腹部。
一直反應平平的祁野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媽的,竟然是隻想找人為它孵卵的雄蛛,真他媽點背。”
如果是平常,祁野輕而易舉就能把這隻蜘蛛人給弄死,但現在他的身上隻有一個羅盤,還被黏在了巨大無比的蛛網上,一時間竟然沒有辦法逃脫。
在蜘蛛人測試祁野的肚子適不適合為它撫育後代時,江落臉色變得不太好。他可不想成為蜘蛛人孵卵的器具,江落餘光瞥了一眼無人機,確定無人機被樹林擋在外側看不見他手上的動作後,他從袖口處滑出一把折疊匕首,用兩指打開匕首,用力砍著身下的蛛網。
蜘蛛人背對著江落,看不到江落的動靜,但祁野卻看得一清二楚。雖然不知道江落從哪弄來的違禁品,但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他忍耐著惡心一動不動,盡力給江落拖延時間。所幸的是,他好像並不符合蜘蛛人的要求,蜘蛛人從他的腹部收起了爪子,轉過身朝江落看去。
江落已經半坐起了身,正動作快速專注地割著束縛住雙腿的蛛絲。蜘蛛人察覺到了他意圖,憤怒地嘶吼著,八條腿快速地邁著朝江落撲去。
最後時刻,江落成功割斷了蛛絲,他護著重點部位從三米多高的蛛網上摔了下去,蛛網下方恰好有一處厚厚的腐爛的軟葉子,緩和了落地帶來的衝擊。
見他成功了,祁野大聲道:“快走!”
江落麻利地站起身,單手比了一個ok,飛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祁野:“……”雖然是他讓江落走的,但看著江落這麼幹淨利落的離開,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蜘蛛人無能地怒吼了幾聲,轉過身兇猛地朝祁野走來,祁野心中微沉。
被雄蛛抓住的人類,不是成了蜘蛛人的孵卵器具,就是被蜘蛛人當做食物吃了。這兩種分不清哪個更慘一些,但要讓祁野來選,祁野寧願被吃,也不想成為滿肚子都是蜘蛛卵、最後再被小蜘蛛吃完了腸胃破肚而出的人形工具人。
隻是身為當今年輕一代最有天賦也最有實力的領頭人,祁野覺得自己這種死法未免太過於丟臉。
蜘蛛人已經來到了祁野的面前,它的嘴巴大張著,涎水從它嘴角流下。祁野厭惡地偏過臉避開口水,雙目卻陡然一愣。
他看到高高的大樹枝丫上,站著一個黑發青年。
長發青年右手環著樹幹,左手拿著刀,他靜靜地藏匿在枝葉之中,宛如一個趁著夜色捕獵的高級獵手。
瞧見祁野看到自己之後,長發青年拿著刀的手指豎在唇前,寒光閃過,他無聲地“噓”了一聲。
祁野呆了兩三秒才回過神,他僵硬地移開眼,轉而盯著蜘蛛人醜陋的面孔。
蜘蛛人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察覺,它張大嘴就要去啃食祁野的胸腔,在千鈞一發之際,黑發青年從樹上一躍而下,鋒利的匕首重重插入蜘蛛人的大腦之中。
青色的黏稠血液噴灑而出,江落翻身騎在蜘蛛人的脖頸上,兩條腿緊緊鎖住蜘蛛人,他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狠狠扎入蜘蛛人的脖頸之中。
大片大片青色的鮮血流出,糊了江落一身的髒汙,幾道鮮血也飛濺到了江落的手背和臉頰上。江落唇舌緊閉,防止蜘蛛人的血液落進嘴裡。等到蜘蛛人掙扎著摔倒之後,他才淡定地從蜘蛛人的身上下來,一腳一腳極為艱難地踩著黏湿的蛛網走到祁野身邊,給祁野割著身下的蛛網。
見祁野傻愣愣地看著他,江落擦擦臉,嘲笑道:“嚇傻了?”
祁野下意識道:“怎麼可能。”
他煩躁地皺起眉,正要說什麼,卻突然瞳孔一縮,“躲開!”
江落反應很快地就地一滾,他重新黏在了蛛網上,但比這更加驚悚的,是已經被江落殺得透透的蜘蛛人,竟然抽搐一樣地緩緩動了起來。
蜘蛛人的脖子上腦袋上還在留著血,發青的臉色殘存死亡的恐慌,但它卻爬起來了,就像是從來沒有被江落殺死過一樣。
江落抬抬手,手被黏住,他死死盯著“死而復生”的蜘蛛人,忍不住低罵一聲:“草。”
蜘蛛人好似被這一聲吸引了注意力,它空洞的眼睛緩緩轉向了江落的部位,突然咧開一個扭曲的、森寒的笑。
這樣的笑,讓蜘蛛人平平無奇甚至稱得上醜陋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層詭異而又神經質的矛盾魅力。
第16章
此情此景,江落隻感覺腦子突突地疼。
他在心底罵罵咧咧,手裡拿著刀子在暗地裡不斷割著蛛網,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蜘蛛人的一舉一動,全部的神經都被叫囂的危機感佔據。
死而復生怎麼可能,再厲害的人命也隻有一條,直覺告訴江落,蜘蛛人這會已經成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個可能,都他媽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險了千百萬倍,一個月前,江落還剛剛折磨完了池尤,而一個月後的今天,風水輪流轉,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沒忍住,“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蜘蛛人緩緩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條蜘蛛腿上覆著一層黑黃紋色的茸毛,模樣驚悚,但蜘蛛人卻堪稱優雅地移動著。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鋼絲尖刀上,逼得別人膽戰心驚,時時刻刻從它的身上直面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麼活了,它不是死了嗎?怎麼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類的本質果然是復讀機。
他沒時間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費時間的問題,江落努力掙脫著身上的蛛網,額角有細密汗意泌出。
從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鮮血落到了蛛網上,再緩緩地從蛛網上拉出稠黏的長絲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來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剛剛要抬起身的時候,一道新的蛛絲從天而降,又把他壓了回去。
江落:“……”他雙目含火地看著蜘蛛人。
江落幾乎能想象出來池尤這變態想了些什麼。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動作,卻惡趣味的並不阻攔,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後,才徹底將他的希望碾滅。
這就是池尤會幹出來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視下,用帶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臉,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膩,江落努力偏過臉,下頷繃出緊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塗抹到了他的臉上、脖子上。黑發青年盡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隻染滿了惡臭的手便越是強硬。江落最後索性放棄,臉色陰沉,直勾勾地盯著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
他已經知道惡鬼為什麼要操縱蜘蛛人了。
是專門為了惡心他來的。
祁野在一旁厲聲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衝著我來!”
一道蛛絲從天而降,像裹蠶蛹一樣將祁野裹得結結實實。
江落大開眼界。
他盯著蜘蛛人,隻覺得一個月前被他傷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恢復了過來。為什麼他覺得死亡非但沒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掙脫了某種束縛,助長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來越多,江落漂亮幹淨的臉上和脖頸上已經像是畫布一樣塗滿了青色的液體。他死死抿著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緊閉的唇上,黑得不見底的眼眸中透出一絲興味。
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