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曉神靈]
歌詞在屏幕上,變成一個個懸浮的血字,晃動著,變成一個個舞動的女人的模樣,再緩緩墜落。
[誕孕萬物
撫天育地]
演出到中段,她們解開領口處的黑繩,身上的披風隨之向後落下,披風下的三人身穿改過的戰國袍,紅黑配色,頭頂扣著面具,胸前佩玉,發間編有紅色發帶,隨風舞動。
隨著繡眼晃動手中的銀鈴,舞臺燈光變成一片猩紅,煙霧迷離,屏幕裡落到底部的歌詞再次升起,變幻成一個個無字碑。
[敲骨吸髓
屠獵殆盡]
激烈的鼓點和愈發高亢的電吉他將一切推至高潮。
[焚我身軀
喚我巫女]
演出至此,臺下的眾人幾乎快要忘記這是一場比賽,他們完全地沉浸在演出中,無數顆心髒在重而密集的鼓點中匯聚,變作同一顆。寒冷的海風越是刺骨,搖滾樂的反抗精神就越是鮮明。
唱到最後,舞臺屏幕上的血色無字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快要擠不下,是數不清的罪惡和壓迫。編曲的聲勢越來越大,繡眼重復唱著[喚我巫女]來到舞臺邊緣,將話筒遞給臺下。
臺下的觀眾配合著,萬眾一心重復唱著,仿佛一場真正的祭祀大典。鼓點越來越快,快得幾乎令人無法喘息時,一切器樂都忽然靜止。
舞臺上的三個女孩兒取下麥克風,仰著頭,高舉起手臂,清唱出最後兩句。
[活人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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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無異]
結束後,三人胸口起伏,撿回地上的披風。
臺下一個樂迷喊破了喉嚨:“刺殺旦——”
“哎~”閩閩學著她的聲音回了一句。
她們被逗得露出笑容,又變回可愛的小姑娘,深深鞠躬,說了幾句話便隨著升降臺離開,揮著手掌直到完全消失在舞臺地面。
後臺裡吵吵嚷嚷。
“姐們兒太牛了!”
“刺殺旦!巫女!刺殺旦!巫女……”
而一向非常遲鈍的阿迅卻忽然低聲開口:“小遲要上了……”
他向右扭過頭,去找倪遲的身影,誰知下一刻,自己的左肩卻被人拍了拍。
再一回頭,臉頰被修長的食指戳到,他抬眼,看見弟弟的笑。
“快給我加油。”
“快走啦倪遲!”
“來了!”倪遲聽到便要跑過去,可手被阿迅拽住。
“……加油。”阿迅低聲說完,松開了。
執生樂隊的人氣一直很高,節目播出後更是吸引了無數新的樂迷。舞臺下的人海裡,他們是除了恆刻之外大旗最多的。
光是屏幕上出現執生兩個字,臺下就開始爆發驚人的歡呼。
而升降臺上,芮遊、尼克和倪遲三人緩緩上升。
倪遲穿了件黑色連體工裝服,頭發剛剪過,比之前更短,抓成前刺的造型,戴著一架銀色邊框的護目鏡。
他走到話筒前,笑著說:“讓我聽一聽一萬人的尖叫有多大聲好嗎——”
叫聲幾乎響徹整片海灘。
倪遲笑著豎起拇指。在他們背後的屏幕上,一個巨大的圓圈出現,鏡頭不斷拉遠、拉遠,到最後觀眾才意識到,那是一把被握住的槍。
一行繁體字出現,被倪遲念了出來。
“契訶夫之槍。”
樂迷驚喜地叫喊出聲,因為這是執生樂隊首專的第一首歌,在樂迷內部非常受追捧,但之前的巡演和拼盤音樂節從未唱過。他們根本想不到,決賽會是這首歌的首次live。
因此,連第一句都還沒開始,臺下的熒光棒就已經亮起許多。演出到目前為止,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下來,這些光點愈發明顯。
前奏一出,依舊是執生樂隊最擅長的朋克,電吉他指彈加上尼克手裡的鈴圈,制造出一種強勁又荒誕的異域風情。
而倪遲的唱腔也有些許不同,比以往更松弛,咬字刻意模糊,尾音拖長,有種“我也沒辦法啊”的態度。
[關於你我的種種線索
草蛇灰線伏筆太多
人生際遇實在荒謬
觸犯禁忌不可言說]
他背著一把紅色電吉他,身後是五光十色晃動的VJ視效,槍口再一次放大,一會兒變成萬花筒,漂浮著各種執生曾經的臺詞,再過一會兒,那些歌詞又通通變一個個不同顏色的叉。
好像是代表錯誤的符號,又像是字母“X”。
在越來越亮的熒光人海中,執生樂隊的歌迷揮舞著大旗。倪遲抱著吉他站在頂光下,眼神被護目鏡遮掩,看不真切。
[“愛難道不是:
撥弄松動的乳牙、
不允許偷食的蘋果、
將渴死之人丟入沙漠?”]
他微仰著臉唱著。特寫鏡頭自上而下,拍到他戴著的項鏈——兩條交纏的銀蛇。
[縱容也是一種誘惑
不如誕生前吃掉我
為什麼不這樣做?
是不是天生就愛我]
臺下的樂迷痛快地大喊著:“是——”
喊聲太大,倪遲沒忍住笑了,彈著吉他轉過臉,壓了壓嘴角才又回來。在重復的副歌中,臺下浩大的人群揮舞雙手、跳動不息,像一個個小小的心髒,被節奏所操控。冰藍色的海、紅色燈光,星星點點的熒光棒,映照在彼此的臉上。
受困於循環的日常生活中,這一刻,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大家不再去管是否相識,手搭著肩膀,一個接著一個蹦跳著開火車,快樂傳染快樂,短暫地擁有數不清的朋友。
直到這首歌的最末尾。射燈從左前方落在倪遲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放任我長成影子的形狀
糾纏是命中注定的走向
幻想,幻想,絕望中幻想]
他的手扶著立麥,和臺下數不清的樂迷們一起,在最後的歌詞裡徹底釋放。
[總有一天我會陷入瘋狂
開響契訶夫之槍]
最後一句唱完,大屏幕上的槍也隨之打響,砰的一聲,炸開滿屏幕金色的線條。而與此同時,人群上空也出現紛紛揚揚的金色彩帶。每個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抓。
“謝謝!”
唱完後,退場前,倪遲揮舞著手。特寫鏡頭拍到他的手心,上面也畫著紅色的X。
在升降臺落到底時,舞臺之下,倪遲用這隻手和即將上臺的恆星時刻四人擊掌。
“加油加油!”
隔著一個舞臺,南乙可以清楚地聽見浩浩蕩蕩的歡呼聲,像是狂熱的海浪,一波波襲來。
被排在執生的後面上場,意味著他們必須要迎頭接下這一波注定的燥熱,而用這樣一首歌去接,無疑是非常冒險的。
耳返裡傳來導播的聲音。
[舞臺準備就緒,升降臺開啟]
[恆刻上場——]
“最後一組登場的樂隊是——”
“恆星時刻!!!”
在萬眾矚目之下,他們一點點上升。人群吶喊的聲音逐漸從“執生”變為“恆刻”,聲勢更是翻了一番,尖叫連連,直到他們四人完全地出現在這一萬人眼前。
臺下一名很靠前的樂迷铆足了勁兒喊著:“恆刻給我炸翻全場——”
這聲音實在是大,不止舞臺上能聽見,舞臺下的樂迷們也因此爆發出大笑。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恆刻的造型非常統一,又和以往不太一樣。
他們四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西裝,沒有其他的配飾,隻有前襟佩戴了白色小花。
天色漸晚,臨近黃昏,橘到發紅的落日一點點靠近天空與大海的交匯處,在海面灑下碎金般的光,岸邊的冰雪都被染上夕陽的色彩。
舞臺燈還沒亮起,暮色的光輝先一步籠罩住他們,南乙淺金色的頭發被照得熠熠生輝,在眾人仰望的視角下,他的眉眼並不清晰,輪廓被夕陽鎏金,顯出幾分神性。
他抱著那把早該屬於他的紫灰色貝斯,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脆弱感。
他低聲說:“這首歌的名字是:《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這顯然令臺下的樂迷有些意外,並非他們想象中恆刻會唱的歌。
而在南乙身側,秦一隅背著母親送給他的禮物,那把橙色的電吉他。而當舞臺燈亮起 、背景屏幕上出現浩瀚星河時,他並沒有直接開始彈奏。
沒有任何器樂,他一反常態地以清唱開場。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溫柔又清亮的嗓音透過音響傳來,仿佛一個無形的靜止按鈕,頃刻間消弭了臺下的瘋狂與燥熱。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靜下來,認真聆聽。
而此時鼓點和貝斯出現,鍵盤彈奏出輕靈的旋律,秦一隅也彈奏起吉他,節奏舒緩,旋律平和中透出一絲傷感。他用前所未有的柔軟唱腔,娓娓道來,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世界斑斓也詭譎
起飛航行的軌跡無須太精確]
大屏幕上,一張信紙緩緩展開,上面卻是一片空白。
[血脈、音樂、相似的眉眼
都是我珍貴的禮物兌換券]
燈光星星點點亮起,舞臺上空,制雪機飄出紛紛揚揚的雪花,被暖色調的燈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