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不知為何,聽到這兩句,秦一隅心中忽然產生強烈的震慟,或者說,是一種情感上的預兆。仿佛他和這首未曾面世的歌也緊緊相連。
徐翊輕聲唱著,音色溫柔極了。
[柔軟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別哭泣……]
忽然,他的彈奏中止。安靜的兩秒鍾裡,秦一隅聽見一陣稚嫩的啼哭。
坐在電腦前的他愣住了。
而徐翊放下吉他,笑著起身到鏡頭背後。不一會兒,他抱來了一個周歲大的小孩兒,護在懷裡搖了搖,又捏著他的小手,衝鏡頭晃了晃,然後回到沙發,抓著那隻小肉手,撥了一下吉他弦。
很快他就沒哭了,主動抓住了琴弦,還衝徐翊笑。
在視頻的最後,他高高舉起那孩子,珍視地望著他,清唱出那首歌剩下的部分。
[別哭泣,別迷惘]
[你有寶石般的雙眼
金燦燦的心髒]
作者有話說:
前面舅舅剛出來就有人猜秦一隅可能是受了他影響,你們是真的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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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小乙出生那夜是真的下了雪,其實正常來講那個季節通常沒有雪的,但是那年天冷得特別快,一家人守在醫院的時候,夜裡突然就飄雪了,不過第二天就放晴了,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夢一樣的一場小雪,隻有徐翊的歌把它記下來了。
第70章 死灰復燃
姚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雖然這小子從小到大一直都神經兮兮的,但今天格外誇張。
看完那個視頻,秦一隅啪地一下把電腦合上, 大步出了房間, 蹲在院子正中間那棵丁香樹下面, 一動不動。葉子已然掉光,光禿禿的樹下隻有兩塊大石頭和一口空的大水缸。
姚景想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於是站在門口盯著,沒想到竟然瞟見他抬手,用手背擦了臉, 然後又飛快地收回去, 兩手對著攏進袖子裡, 交疊放在膝蓋上, 腦袋也埋下去。
好家伙,稀奇了。
認識十年了,這還是他頭一次見秦一隅掉眼淚。
跟撿了金子似的, 姚景立馬走過去,蹲在秦一隅身邊。風呼呼吹著,把地上僅剩下的幾片葉子都吹跑了, 顯得秦一隅格外悽慘。
姚景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大驚小怪到:“呦, 秦小少爺是怎麼了啊?”
秦一隅沒抬頭,蹲在地上, 身子前後輕微地搖晃,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別說話。”他的聲音也悶在蜷縮著的身子裡。
姚景沒懂他這是怎麼回事, 看了個視頻就突然這樣了, 難不成是被曾經領進搖滾大門的吉他手帶進回憶殺, 開始憶往昔了?
這麼一想,他倒是真有點愧疚了。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沒準兒秦一隅還真不會走上這一行,不會吃那麼多苦。像他那樣腦子活泛、做什麼都輕松的人,考上那麼好的大學,現在也順順當當畢業了,雖然不靠譜,但八成也能混成個社會精英的樣子。
但他其實想象不出那個樣子的秦一隅。姚景忽然發現,在他心裡,秦一隅就該是個混不吝的小孩兒,而且永遠會是這樣。
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年夏天,剛被佔了一堂音樂課的自己回辦公室,路過教學樓樓下的一個角落,看見了三個罰站的學生。
這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姚景本來沒打算多看一眼,誰知他瞄見了秦一隅,對方也正好看到了他,明明在罰站,還特別高調地喊“姚老師”,聲音大得離譜。
他隻想裝不熟,直接走開,沒想到秦一隅衝著他背影大喊。
“姚老師!我要有自己的樂隊啦!就我們仨!你來看我排練啊!”
明明沒有回頭,可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秦一隅被夏風吹亂的頭發和那他臉上晃眼睛的笑,手放在嘴邊,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快樂分享出來。
為什麼秦一隅永遠可以活得像個真正的主角一樣?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遊戲一般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一直很想知道,以至於某一天,他忽然發現,自己之所以對這個孩子這麼縱容,明明嘴上說煩,卻始終像個怨種一樣幫他,都是因為羨慕。
在秦一隅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希望成為、但又成為不了的樣子。
正出神,身邊蹲著的大蝦米突然栽到地上,唉喲叫了一聲,姚景回過神看向他,問:“又怎麼了?”
“腿麻了。”
秦一隅坐在地上,兩手撐到身後,衝他抬起了頭。他的眼圈還泛著一點紅,睫毛上甚至還掛著小水珠。
真哭了。
可是為什麼呢?一個連被人罵都覺得是自己特殊的自大狂,會為了什麼哭呢?
“想喝酒。”
“不行。”
被拒絕的秦一隅吸了吸鼻子,像個認輸的小男孩一樣,眼睛亮亮的。
“姚老師,你家有吉他嗎?”
這下姚景是真的愣住了。
自從出事之後,“吉他”就成為了他們之間的禁用詞。
當初秦一隅在醫院做左手復健,他買了水果去探望。
那天秦一隅笑嘻嘻地借用他買來的蘋果,展示一連串復健成果,捏、拿、握、放都做得很好,他打心眼裡替他開心,因為很關心他的情況,於是問了在場的復健醫師。
“如果他照這樣繼續復健,左手可以恢復到之前正常彈吉他的狀態嗎?”
砰——
話音剛落,秦一隅將那顆蘋果狠狠砸到了病房的牆壁上,帶著香氣的汁水甚至濺到了他們身上。
被砸爛的一部分黃色果肉,黏著白牆緩緩下滑,最終停滯在牆角。
後來秦一隅笑著對他說了對不起,醫生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姚景已經得到了答案。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不就是奪去天才的天賦嗎?
姚景恍惚地盯著牆壁,淺黃色的痕跡變深、變亮,逐漸化作一道窄長的橙色光芒,是西沉的紅日透過窗玻璃,投在牆上的暮色。
天都快黑了。
“姚老師,你這兒有吉他嗎?我想彈一下。”
他竟然還重復問了第二遍。
“有。”姚景回過神,“等我一下。”
當姚景真的應要求,拿出一把木吉他,秦一隅看到他臉上惶恐又疑惑的表情,有些想笑。
“別這樣。”他笑著說,“我在比賽的這段時間不知道跟多少吉他手打過交道,早就脫敏了。”
接過琴,秦一隅熟稔地抱在懷裡調音,試著用右手撥了一下弦,然後抬頭衝他笑著說:“一聽就挺貴。”
“別給我砸了。”姚景也坐下來,扔給他一塊金屬撥片。
“放心,我現在很穩重的。”
太久沒彈琴,秦一隅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那並非是一種期待的緊張,和最初學琴時的心情完全不同,那時候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學得會,而且會彈得很好。
可現在不是,他大概率彈不完一首歌,也不會彈得太好。
但即便如此,秦一隅還是擰著眉頭,指尖用力摁住琴頸上的弦,彈出了在視頻裡聽到的和弦。
一旁的姚景目光不斷地在秦一隅的手和臉上跳來跳去,試圖觀察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反應。他看見秦一隅的眉頭越皺越重,左手的小指根本無法彎曲,甚至還在顫抖。
但秦一隅竟然還在彈,甚至寧願用其他手指快速替代,也沒有中斷。
大冬天的,他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在和弦裡哼出了旋律,卻沒有唱歌詞。姚景發現,這不像是秦一隅會寫的歌,太溫情了。
然而最後,他還是沒能彈完一整首。停下之後,他盯著發抖的左手,看了很久才抬頭,笑著衝姚景說:“好難聽啊。”
用難聽這樣的詞去形容方才的演奏,是絕對不恰當的。
平庸?這才是最恐怖的。
事實上,秦一隅的手恢復得已經很好,能滿足絕大部分日常需要,但對於彈吉他這樣需要很強的左手機能的精細作業,根本不夠用。
但他至少願意重新拿起琴了。
看著他,姚景仿佛看到一片灰燼之中亮起點點紅色的星火,或許下一秒又會熄滅,但至少這時候他還閃著光。
他不願放過這一簇星火。
“你去參加比賽的時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兒,但我怕你不想聽,一直沒說。”姚景抽出那撥片,塞進秦一隅的左手。
“要不要試試改反手琴?”
秦一隅沒說話。
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他的右手也受了傷,隻是程度相對輕一些,他並不清楚換這隻右手,能不能達到之前左手的完成度。
見他不回答,姚景試圖找出他這次嘗試的根源,喚醒他對彈琴的渴望。
“你這次,為什麼突然想要彈吉他?”
秦一隅抬了抬眼,黑沉沉的眼睛裡多了些光彩。
“我想把剛剛聽的那首歌,彈給一個人聽。”
房間裡忽然陷入沉默,隻有那隻頭毛分岔的玄鳳鸚鵡扯著嗓子叫。
秦一隅手一指,“你這小雞叫得真難聽,像烏鴉。”
他剛說完,那隻玄鳳鸚鵡竟然撲稜著翅膀飛到他手指上,啄了幾下他指尖的繭。
誰知下一秒,姚景忽然開口:“秦一隅。”
“嗯?”
“你小子是不是談戀愛了?”
談戀愛?
南乙蹙著眉頭,盯著眼前的祁默,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明明前一秒還在說正事。
“為什麼這麼說?”
祁默難得地露出笑容,嘴角的痣很顯眼。
“上次我就想說了,自從你參加比賽,整個人變了好多。上午你看消息的時候在笑,你自己不知道嗎?”
南乙停頓了一兩秒,說:“有人給我發了個笑話。”
“是嗎?”祁默徹底被他逗笑了,“那你念給我聽聽,讓我也樂一樂。”
南乙的臉上流露出少見的無措,盡管隻是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