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欲望的淚滴]
[(拭去)]
兩人的聲線明明迥然不同,卻意外地契合。秦一隅爆破式的、掏空一切的唱腔,是幻夢中唯一鮮活的血肉與骨架,而南乙空靈的聲音則像是附骨而生的魂魄。
融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完整的一個人。
一左一右兩個屏幕上,是兩個主唱的特寫鏡頭。
“好偉大的兩張臉……”
“明明長得不一樣,怎麼感覺有種雙子星的感覺?”
“牛逼!!”
“秦一隅一開口我雞皮疙瘩全起來了……金屬嗓太牛了!”
就連專業評審張凌都忍不住感嘆:“好久沒聽到這麼加分的雙主唱模式了。”
在許多搖滾歌曲裡,雙主唱的形式更像是主唱加伴唱,或是用兩個分不清的音色分擔歌詞,鮮少會有極端的兩種音色分庭抗禮的模式。
主唱通常是一個樂隊的靈魂人物,聲音越獨特,效果越好,因此主唱音色通常是具有強烈“排他性”的,曾經的秦一隅就是典型。無序角落裡其他任何樂手的聲音出現,都像是和聲,勢必會被他的鮮明和強烈蓋過去。
“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一旁的周隼目光緊盯臺上的兩人,“竟然有人能和他一起做主唱,還這麼合適,一點風頭都不會被壓過去。”
張凌兩手抬起,交疊枕在腦後,懶散道:“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個新樂隊撿到寶了。”
他看向舞臺上克制卻又格外吸引人的貝斯手,笑了:“這麼一看,撿到寶的是秦一隅才對。”
最後一位評審則沉默不語,看著臺下被這兩人感染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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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票數是否真的能控制局面。
音響將器樂效果擴大到極致,在有限的空間裡,壓迫著所有人的心髒,對音樂最本能的感知被喚醒,和副歌一起陷入瘋狂。
沒人看得出坐在架子鼓後面的鼓手還處在耳鳴的折磨中。
遲之陽擰著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忍著眩暈感,憑著無數次排練的直覺打了下來,拳拳到肉,每一擊都狠狠砸在自己的鼓膜上。
[落入達爾文主義的陷阱]
[越向上爬 心越泥濘]
重型鼓點聯合貝斯的低頻,暴雨般落下。紅色的燈光填滿整個昏暗的livehouse,在此之前,早就被前面四支樂隊調高阈值,甚至會有發泄之後的疲憊,任誰也再難打動,這是最後出場的客觀劣勢。
可臺下的樂迷都沒想到,原來他們的情緒還能更高。
一靜一燥,兩重聲音,輕而易舉地將一切操控,他們高舉著手,本能歸還給節奏,向上蹦著、跳著,跟著大聲唱著,喊著,痛快極了。
背景裡,黑色的走廊化作一個巨大的沼澤陷阱,白色小人拼了命向上爬,臺下眾人喊的越大聲,他越掙扎,但下一秒,隨著秦一隅唱出副歌最後一句,天花板、地板和背景屏幕全黑。
整個舞臺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
秦一隅張開雙臂,用強混頂上高音,側頸的青筋暴起,但就在音高攀上頂峰時,由強轉弱,混著氣聲唱出副歌最後兩句。
[與時間賽跑到終點]
[發現是與虎謀皮]
從地上撿起卡林巴琴,秦一隅彈奏了幾聲,舞美燈光也從紅變藍,鼓點突然慢下來,合成器轉換音色,一切重又遁入湖水中。
而南乙拿起貝斯撥片,用牙齒咬住,換回之前的效果器,靈巧點弦。
“犬齒咬撥片怎麼會這麼澀!”
秦一隅從立麥架上取下麥克風,一腳踩上去音箱,彎著腰,對臺下的樂迷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騷動,觀眾席爆發尖叫,前排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簡簡單單就被蠱惑。
但是誰都沒能碰到,哪怕是指尖,因為下一秒,他就起身,走到了貝斯手的面前。
[時間的虛構粉碎於視線交錯]
南乙嘴裡仍舊叼著撥片,秦一隅拽著麥克風線走到面前,面對面唱著,越靠越近。
他抬起下巴,手指張弛有度地在琴弦上持續slap,眼神卻始終盯著秦一隅的臉。
[弄丟校服的「我」]
[猛然驚醒 一身赤裸]
之前那隻巨大的眼睛再次出現在屏幕中,墨一樣的瞳孔不斷地放大,變成一大片黑湖。
但很快,臺下眾人發現,那原來不是湖,是數不清穿著全套黑色西裝的“人”。
正如臺上的三位樂手。
畫面中,無數個條條框框的白色線條出現,將這些西裝革履的人們切分開,一個一個孤立在格子中,而這其中,一枚赤裸的白色人形突兀地被擠在裡面,擠到變形。
[烏泱泱的黑色西服]
[格子間機械重復]
結合歌詞,眾人此刻才意識到,原來恆刻的妝造和歌詞是相關的,尤其是兩名主唱。
“難道說兩個主唱代表的是同一個人?隻是一個困在過去的校園裡,一個活在現在?”
“對啊!秦一隅唱的歌詞就是現在時!”
Live表演必然不會像修音舞臺那樣完美,之前四支樂隊的主唱也各有各的瑕疵,有的是緊張、怯場,有的是音準和氣息的不穩定,但也都屬於樂隊表演的正常範疇,氣氛到了,不完美也能給人情感共鳴。
可秦一隅卻根本不同,他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典型,對自己的嗓音有著絕對的掌控力,錄音室版本無法還原他live魅力的十分之一。
他幾乎是為舞臺而生的,臺下越是洶湧,他越松弛,越自洽,一邊唱著,一邊脫下了自己的西裝,用力扔到了臺下。
這個意外之舉簡直讓臺下的人抓狂了,每個人都瘋了一樣拼命伸手,去接他的西裝外套,尖叫四起,混亂異常。而秦一隅卻懶懶地笑了,左手拿著麥克風唱歌,右手扯開系在襯衫領口的黑領帶,喉結上的紋身顯露出來。
[「我」一絲不掛 他們衣冠楚楚]
屏幕裡,每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都同一時間伸手,用領帶繞上自己的脖頸,下一秒,他們全都倒了下去,倒在赤裸之人的腳邊,皮相溶解,西服壓著西服,白骨堆疊白骨。
“天,這個視效做得太好了……”
[領帶捆住一摞摞凡胎俗骨]
唱著這一句,他又一次朝南乙走去,抬手將這條黑色領帶繞到他脖子上,然後順手拿走他嘴裡咬著的貝斯撥片。南乙手裡仍在做著華麗的點弦,但松開了牙齒,也抬眼看向秦一隅,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臺下瞬間爆發出尖叫。
“啊啊啊啊!”
“救命啊好蘇好澀!”
“貝斯手有梨渦,天哪!!”
“撥片也丟下來吧!!”
這一聲尖叫大得離譜,秦一隅聽到了,好笑地想,拿下來是方便他唱歌啊。怎麼會丟給你們?
想得美。
如同解除了封印,南乙靠近自己的立麥,和秦一隅、嚴霽一起齊唱,氣勢兇猛,在疾馳的鼓點中吶喊。
[赤裸的異類遲早地滅天誅!]
而有了前一段主歌的打樣,所有樂迷也在這一刻將歌詞大喊出聲,仿佛他們都是這個新樂隊的忠實粉絲。
明明這是一首全新的歌。
這裡的編曲和南乙的唱段是對稱的,器樂驟停,燈光全滅,在短暫的靜音中,秦一隅直接笑了出來,左右兩束斜著的紅燈打在他身上,像一個大大的叉。
他笑得很瘋,又突然停止,雙膝跪地。
[這裡禁止放聲痛哭!]
[成熟意味著對規則臣服]
跪在地上的秦一隅又一次按下卡林巴琴。
叮——
進入第二段副歌時,嚴霽為鍵盤演奏加了花,他也解開西裝外套,眼神很冷,但嘴角卻有似有若無的笑,始終望著架子鼓的方向。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點彈滑動,越來越快,和愈發躁動的重鼓拉扯,直到極限處,他突然高舉左手,望向臺下,示意讓眾人和他一起。
“鍵盤手怎麼做到長得這麼高冷一笑起來這麼溫柔的?有種腹黑帥哥的感覺!”
“想叫爸爸……”
“單手彈怎麼這麼帥!”
坐在架子鼓後的遲之陽擰著眉頭,汗水順著他下颌線往下淌,副歌部分是垃圾搖滾的風格,他打得很重,拼盡全力對抗不適,甩頭的幅度太大,辮子胡亂甩動,趁著單手敲镲的時候,他幹脆將辮子拉過來,用牙齒咬住。
“救命,鼓手太酷了!!”
“貝斯手咬撥片鼓手叼辮子,好好好,你們都太會釣了……”
[別默許]
[快逃離]
“這段副歌兩個主唱交換了part!”
正如觀眾所說,這次南乙唱著主旋律,而秦一隅則墊在下面呼喊,而在狂熱沸騰的合成器音色中,南乙也一改之前冰冷空靈的唱腔,換做更加硬核的風格。
“這兩個主唱的唱功真的吊打了……”
“好恐怖,分給別隊一個才能打個有來有回吧。”
秦一隅一邊在舞臺上跳著,一邊唱,氣息卻很穩。當南乙唱到“時間是吉芬商品”時,他又一次來到他面前,伸出手,食指在南乙沾了洋紅色顏料的手腕上滑過。
那顏料尚未幹涸。
下一秒,他面對貝斯手歪了歪頭,抬起左手,將指腹上的顏料抹到了他左眼的外眼角下。
南乙微微出怔,卻仍舊唱著。
[愛是欲望的淚滴]
[(拭去)]
秦一隅唱著,食指在自己右眼相同的位置也抹了一下,然後孩子氣地笑著走開,去到嚴霽的身邊和他互動。
“啊啊啊啊啊!”
“給他們彼此都點了一顆淚滴!!救命!”
“貝斯手的視線追著秦一隅诶,好好磕啊!”
副歌的歌詞和之前有些許改變。
[落入達爾文主義的陷阱]
[弱肉強食 零和博弈]
屏幕上,一枚火星出現,被扔進堆疊如摩天大樓的西裝骷髏中,猛地燒成漫天大火,從天花板彌漫到地板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