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她後，周馥雪盯著我看了半天。
「沈輕慈，你怎麼變得這麼窩囊了？你從前處處要壓我一頭的那股勁呢？你可真沒意思。」
我這幅鬼樣子，也很難再有意思起來吧。
我剛把人打發走，陸堯身邊的嬤嬤就急匆匆過來了。
「太子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小殿下。」
「他怎麼了？」
「太孫殿下今日在馬場練習騎射，誰知那馬發了瘋，載著殿下橫衝直撞，殿下還在馬背上，侍衛們不敢放箭，怕傷著殿下，那匹馬是娘娘你的千裡駒，隻有娘娘你能馴服它了。」
這混球一點不讓人省心，即便跟他斷絕關系，也不忍心看著他陷入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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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了件外衣往馬場去。
半路遇到秦若菱，她肚子已經顯懷，挺著個肚子非要和我一起去。
我懶得管她，等到了馬場，看到阿福果真發了狂，陸堯在馬背上已經嚇得臉色發紫。
我衝阿福招手，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阿福動作停頓了片刻，它向我靠近，聞到我身上的氣息緩緩冷靜下來。
我試探著上前抓住韁繩，輕輕拍打著它，阿福似乎認出了我，它低頭，親昵地蹭了蹭我的手。
陸堯趁機被抱了下來，他臉色煞白，顯然被嚇得不輕。
「沒事了沒事了，阿福。」
秦若菱冷不丁在旁邊開口：「這馬可真聽姐姐的話，讓它停下就停下，豈不是讓它撞誰它就去撞誰。」
「姐姐，就算小殿下與你離了心，你也不能這麼嚇唬他，太危險了，你這不是要太孫的命嗎。」
這話一出，陸堯剛緩過來的神色又變得十分難看。
秦若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和阿福旁邊，她抬手似乎也想學著我的樣子拍阿福。
就在這個時候，阿福像受到了什麼驚嚇，猛地掙脫開韁繩，它狂躁地揚了揚蹄，衝著秦若菱撞去。
秦若菱尖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阿福還沒來得及碰到秦若菱，就被一箭射S。
阿福「砰」地一聲倒地，它看了眼我的方向，閉上了眼。
陸璟川扔下弓箭，急切上前查看秦若菱的傷勢。
隻見她下身湧出一攤鮮血，裙擺迅速被染紅。
秦若菱見狀，悽厲地哭出聲，她指著我：
「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揭穿你，可你也不能對我下這樣的狠手，我還懷著殿下的孩子……」
陸璟川抱起她就往馬場外跑。
「喊太醫！」
11
秦若菱的孩子沒了。
我到沁芳園的時候，丫頭嬤嬤跪了一地，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我進屋，陸璟川正握著秦若菱的手，他雙眼猩紅。
「你養好身子，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
「可太醫說了，我身子骨弱，這次懷上已屬萬幸，璟川，怎麼S的人不是我，我沒保住我們的孩子，我該S。」
陸璟川一臉疼惜，陸堯也在一旁抹眼淚。
秦若菱見我來，頓時激動起來。
「是你害S了我的孩子，是你！你還我孩子！」
父子倆齊齊看向我，目光既失望又憤怒。
「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跪在陸璟川腳邊，平靜道：
「這是個意外，馬發狂我也沒料到。」
秦若菱靠在陸璟川懷裡。
「怎麼它發狂，不去撞別人，獨獨往我身上撞？」
「明明是你先靠近它……」
「住口！」陸璟川摔了手上的扳指。
「那畜生極通人性，向來隻聽你的話，阿堯平日騎射課有專門的馬駒，今日他的馬生病，他第一次騎你的馬，偏偏那畜生就發了狂。」
「沈輕慈，你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還有什麼事情你做不出來？」
「你說！」陸璟川示意一旁跪著的秋水回話。
「娘娘昨夜熄燈後，偷偷去了馬厩，她先是去了小殿下的馬舍，又去看了阿福，她支開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我驚愕地看著秋水，我昨晚分明哪裡都沒有去。
秋水卻不敢看我，我心中了然，她多半是被人收買了。
「你害我性命，你不是我母妃！」
陸堯上前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沒跪穩，往一旁撲去。
地上剛好有被陸璟川摔碎的茶盞，我掌心著地，被瓷片劃開很長一道口子，延伸到小臂。
我不太在意地用衣裙裹著傷口，面無表情地看著陸堯。
「我害你做什麼？我就你一個孩子，你S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陸堯語塞，秦若菱反應很快。
「你們母子已然離心，你見無法拿捏太孫，便出此下策，自導自演，既教訓了他，關鍵時候又救下他，不就能修復你們之間的關系？」
她這一通有理有據的話下來，陸堯信了十成十。
「我沒有你這樣的母妃，我要去告訴皇爺爺，免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阿堯。」
陸璟川冷聲呵斥：「此事不能聲張，誰敢把今日之事說出去，孤絕不輕饒。」
秦若菱不甘心道：「你就這麼放過她？」
「你去院外跪著，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起來。」
陸璟川丟下這句，讓人把我架了出去。
12
飛魚撐傘來尋我時，我已經跪了三個時辰。
大雨把我額頭上的傷疤衝得生疼，掌心的血混著雨水在我腳邊淌了一地。
飛魚給我撐傘，也同我一起跪著。
若不是想給飛魚謀個出路，陸璟川哪怕S了我我也不會乖乖跪在這兒。
我渾身湿透，飛魚替我包扎傷口，血已經幹了，傷口很深。
飛魚眼淚砸在我的手心，滾燙。
「他知道你有身孕嗎？」
我搖搖頭：「我不要這孩子了，但鍋要讓他背。」
飛魚還是掉眼淚，他哭起來沒有聲音，但看著很難過。
「阿姐，我們逃吧。」
「逃不掉的小飛魚，你會有光明正大走出這東宮的一天，就快到了，你再等等。」
「那你呢？」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身下傳來一股劇痛，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在離我遠去。
本地被毀後，我已經強撐了兩個月，已是強弩之末。
我向後倒去，沒了意識。
13
再次醒來，屋子裡全是人。
陸璟川坐在床邊盯著我發呆，見我睜開眼，他的表情有瞬間的呆滯。
「你好些了嗎？」
我偏過頭去，不願意看他。
「你有身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沒有回答，問他：「太醫怎麼說？」
陸璟川SS皺眉：「孩子沒了，你身子虧損嚴重，好像……」
他艱難地開口：「失去了自愈能力……」
我閉眼沒說話。
「靈浮寺的住持不是精通各種疑難雜症嗎，他肯定有辦法，我已經派人去尋他了，一定可以找到他，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不會了。
陸璟川待了一會兒就被緊急叫進宮，我知道緣由，皇帝病重了。
眾人走後，屋內隻剩下周馥雪。
她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我咳嗽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起身要走。
走到門口，她頓住腳步。
「你既身體不好，這幾天就不要出門了。」
我沒說話，她懊惱地跺腳走遠了。
14
翌日，陸璟川去城郊接見換防回京的三皇子，如今在位的皇子，S的S，殘的殘。
有機會登上那至尊之位的，隻剩下陸璟川和三皇子。
如果說陸璟川的優勢是朝臣擁護，那麼常年徵戰在外的三皇子則是兵權在握。
陸璟川等至黃昏，三皇子的大軍還沒有回來。
他想折返城門時，異變突生。
四面突然湧來一批S士，他們招式狠厲，直衝陸璟川命門而去。
陸璟川被侍衛SS護住，奈何不是S士的對手，逐漸敗下陣來。
侍衛們放了信號，距離最近的城門守衛很快便會趕到。
侍衛們苦苦支撐，竟也熬到了救兵的馬蹄聲傳來。
其中一個S士不顧重傷，近身摸到陸璟川跟前，他的飛鏢被打落，轉眼從袖子裡飛出一把匕首，朝陸璟川的心髒刺去。
有侍衛朝陸璟川飛撲而去，我眼疾手快絆了他一腳。
下一秒，侍衛裝扮的我不顧一切地擋在了陸璟川跟前。
我的胸腔瞬間被刺穿。
陸璟川原本面無表情，在看清我臉的那刻，瞳孔猛地一縮。
我往後倒去，陸璟川驚懼交加地伸出手抱住我，帽子掉在地上，我的及腰長發散落下來。
救兵趕到，S士見狀盡數咬舌自盡。
我的口鼻中不斷湧出鮮血，胸腔的大窟窿任憑陸璟川怎麼捂都無濟於事。
我艱難開口：「我自愈……不了，你、你不用白費力氣了……」
他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我身上，他瘋了一樣衝我喊：
「沈輕慈，你不能S，孤不準你S！」
「你聽見沒有，你不能丟下我，沈輕慈……」
他似乎也意識到我如今這副模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聲音越來越低，滿眼絕望地看著我。
我伸手想摸他的臉，讓他看到我掌心猙獰的傷口，又緩緩垂下。
「陸璟川……我好痛。」
陸璟川哭得身體止不住顫抖，「輕慈，你怎麼樣才能不痛，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輕慈，對不起，你不要丟下我和阿堯，我錯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活下來……」
我的意識漸漸渙散：「我要你……答應我。」
陸璟川拼命點頭：「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放飛魚走，不要動他，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陸璟川抹了抹眼淚：「好，我答應你，我現在就放了他。」
我閉上眼，過往種種一幕幕在我腦中閃過，最後一縷精魂在體內消散。
我的眼淚劃過眼角。「陸璟川。」
「我在。」
「那晚我在湖中救你，昏迷之前你說你會報答我永遠對我好的，可你怎麼失言了。」
陸璟川猛然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救過你……兩次了。」
我咽了氣，最後聽到的是陸璟川痛不欲生的嚎哭。
15
皇帝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是周家向三皇子遞的信。
也是他們派S士在城門口圍S陸璟川，周家一直是三皇子黨。
事情敗露後，周家全部下了獄，周馥雪吊S在東宮。
秦若菱聽聞我的S訊，在沁芳園做著成為皇後的美夢。
陸璟川一腳踢開房門，秦若菱嚇了一跳，她嬌嗔道：「做什麼這麼著急？」
令她沒想到的是，往日對她寵愛有加的陸璟川，此刻跟發了瘋的野獸般鉗住她的下顎。
「當年在靈浮寺後山的湖中，你救了我，孤許你一國之母之位，你可還記得？」
秦若菱眸中閃過迷茫，繼而欣喜若狂地點頭：「記得，臣妾記得，殿下說過要娶我。」
陸璟川眯了眯眼：「哦？可是孤並沒有這麼說過。」
秦若菱慘白著一張臉：「殿下是不是記錯了？」
陸璟川發了狠，秦若菱疼得涕泗橫流：「殿下……你……你放開我。」
正在這時，靈浮寺的住持師父來了，住持法名萬裡。
他的法號意為行萬裡路，我的是萬壽無疆。
陸璟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萬裡：「你能救她對不對？她還有救她還有救。」
萬裡闔著眼：「貧僧感應到萬壽氣數已盡，特此來接她。」
陸璟川皺眉：「什麼萬壽，那隻貓早S了，我說的是我的太子妃沈輕慈！」
萬裡臉上波瀾不驚：「那隻貓是本體，並不是她精魄所在，萬壽得佛祖開化, 有了靈智，她貪戀人間情愛，不惜脫離本體附身成人。」
「如今，本體和精魄皆毀，已無力回天。」
陸璟川癱坐在地上, 他喃喃自語, 嘴上不停地重復著三個字：「怪不得，怪不得……」
然而他不肯讓萬裡帶走沈輕慈的屍身，日日和屍體同眠。
他查出秦若菱是被催孕偏方虧空了身子, 可後來她腹中懷了S胎，又買通秋水嫁禍給我。
陸璟川杖斃了秋水, 把秦若菱削成了人彘，日日去折磨她, 羞辱她，讓她給我的屍身道歉。
這人, 顯然已經瘋魔了。
陸堯知道了真相，也跟他爹一樣, 神經兮兮地跟跟屍體待在一起, 跟她說話表孝心。
不知是不是跟屍體待久了, 他患上了時疫, 高燒不退，昏迷中邊哭邊喊：
「母妃, 母妃，你回來, 我要你回來……」
陸璟川為了陸堯, 隻能把我的屍身送回靈浮寺，自那天後，他便病倒了, 病得比陸堯還重。
「秦夫子的病總不見好，它不是神貓嗎，既然不靈驗了，S了也不可惜。」
「（我」太子和皇孫齊齊病倒, 皇帝駕崩後, 三皇子火速控制了朝局。
原先還有不少人反對, 怒斥他狼子野心, 可不久後，陸璟川病逝, 毀了容的皇太孫尚且年幼, 大臣們也隻得認了新主。
三皇子登基, 大赦天下。
16
而此時，我正跟著飛魚乘著扁舟南下, 十月光景, 江南的風微冷。
他小心翼翼地抱我在懷裡, 攤開手喂我吃的。
「阿姐，你現在比我小了，你快快長大好不好？」
我「喵嗚」了一聲, 拿尾巴掃他。
萬裡師父在我精魄消散的最後一刻，把它注入到一隻小貓身上。
我得以復活，還可以跟飛魚有很長很長的一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