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那個兒子還上前一腳一腳地踹著他。
沒一會兒,他就被打得縮進角落抱著腦袋吭哧吭哧地喘著大氣了。
我早早掏出手機錄下了這精彩的一幕。
裝,我讓你裝摔倒騙我媽,活該!
回到家,我把視頻放給我媽看。
她看著看著就攥緊了手機,哭出了聲音:
「他也有今天!活該!」
那一瞬,我的心揪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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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的婚姻裡,媽媽受盡了壓迫,挨罵挨打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像這樣的打,她挨了無數次。
小時候她每次挨打都會先把我鎖進房間。
透過門縫,我能看見她被扇耳光,被踢肚子,被他踩在腳下不停地侮辱。
明明疼得不得了,她還怕我聽見硬是咬著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些至暗的日子誰都不知道媽媽是怎麼熬過來的!
看著視頻裡那個從前把她往S裡打的男人抱著頭求饒,媽媽哭著哭著又笑了:
「打得好,打得好,活該,活該!」
我們正沉浸在高興中,我爸的電話又來了:
「素芬啊,你趕緊回來看看我吧,我真的起不來了!」
服了。
狼來了一次還不夠,還演?!
我媽也笑了:
「起不來就爬啊,像狗那樣爬出去唄!」
說完便把電話掛掉了。
我們都以為他是在演戲,直到醫院給我們打電話,我才知道——
這次,他是真的起不來了!
10
我們趕到醫院時手術已經做完了。
醫生說他是因為外力撞擊導致的腦出血,人已經脫離了危險。
我一聽就悟了。
外力撞擊導致的腦出血,這不就是被王姐打的嗎!
他本來就有三高,這段日子沒了我媽的伺候,天天重油重鹽地吃著喝著,病情本來就加重了,再被王姐這一頓打,他就遭不住了。
好家伙,誰懂我這一瞬間的快樂啊!
想起那個女人當初當眾欺負我媽,我就來氣!
我反手就報了警,把我剛好錄下來的視頻呈了上去。
證據確鑿,王姐很快就被逮進去踩縫纫機了。
我爸醒過來時,我媽正在給他倒水。
看見我媽像從前那樣在床邊伺候他,他眼尾泛紅:
「素芬啊,還是你好啊,你才是賢妻良母啊……」
話未說完,我媽就把那杯水潑到了他臉上:
「你能別說這麼惡心的話嗎?
「『賢妻良母』這四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都變成貶義詞了!」
欺壓了媽媽一輩子的他一瞬間就怒了,巴掌習慣性地揚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雙腿沒了知覺。
醫生說,他腦出血導致了什麼東西讓他的雙腿永久失去了知覺。
那種專業名詞我都懶得替他記!
我隻微微笑著告訴他:「你,癱瘓了!」
他愣了一瞬,轉而咬牙切齒,處於暴怒邊緣:
「你敢咒老子?!
「我打S你……」
他想要掙扎起身,雙腿卻始終紋絲不動。
我在離他不到一米的距離衝他做著鬼臉:
「來啊,你過來啊,打我啊,略略略!」
媽媽輕輕拍了我一下,沒好氣地笑了一下:「你這孩子!」
我和媽媽看著癱瘓的他在一旁笑著鬧著。
氣氛很奇怪,但我卻覺得無比放松。
他再也不能打媽媽了。
他崩潰了。
拼命地捶打著自己的雙腿哭著號著掙扎著。
我嫌棄他太吵,讓醫生給他打了一針鎮靜劑。
世界都安靜了!
隻是,媽媽看著不能動彈的他有些犯愁:
「還沒跟這個糟老頭子離婚,這下他更不肯離了!
「蕾蕾,他這樣會拖累你的!」
「媽媽放心,我自會有辦法的!」
11
隻是我沒想到,他都癱了都還想著演戲。
這麼多年他那些好丈夫、好爸爸的戲也不是白演的,在這一刻終於派上了用場。
他喊來了伯伯一家、居委會和幾個相熟的鄰居。
當著大家的面哭著喊著說我們棄養他、N待他。
人人都見慣了他那副老好人老實人的面孔,自然此刻都站到了他那邊。
大伯開始道德綁架我:「你爸辛辛苦苦養大你,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他又指著我媽:「他對你這麼好,養了你一輩子,你有沒有良心?」
其他人紛紛附和道:
「是啊,我都沒見過像老陳這麼好的男人!」
「以前那麼窮嘴裡有點什麼吃都緊著老婆孩子吃!」
「那可不,有幾個人能像素芬這麼有福氣啊!」
「素芬啊,你們母女倆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我越聽越想笑。
我爸捂著胸口,裝作痛苦不堪:
「我沒想到對她們好了一輩子, 到頭來養了兩條白眼狼啊!」
我也不想跟這些自以為是的人浪費時間。
我撸起了媽媽的袖子, 露出了那些陳年傷痕。
「爸, 要不你當著大家的面解釋解釋我媽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我再卷起媽媽的褲腿:「還有這些。」
再撩起我的劉海,露出了額頭上的傷疤:「還有我這個疤, 你一起解釋解釋!」
他瞪著我,噎住了。
大家看了看我們這些傷疤再看看他, 一瞬間就都明白了。
也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居委會的人找了個借口走了, 那幾個鄰居也默默退了出去。
隻剩下大伯。
大伯嘆了一口氣, 剛想說話就被我打斷了。
「我來幫你回憶回憶吧!
「媽媽的傷是被你打了將近三十年造成的!
「照顧奶奶動作慢了點要挨打,給你倒的水燙了點要挨打,你心情不好了她要挨打, 你在外面受了窩囊氣她要挨打, 甚至連你有起床氣了她都要挨打……
「樁樁件件, 我沒冤枉你吧!
「還有我這個傷疤,隻是因為不懂事的我摔倒了爬起來伸手要你抱抱,你就一巴掌把我扇了出去,讓我磕在了石頭上。
「那天的血把我的白衣服都浸紅了,你還記得嗎?」
他聲音顫抖,又開始了從前那一套:
「你……你們就是小肚雞腸!都是一家人你們那麼記仇做什麼?!凡事不知道看開點嗎?!」
沉默了許久的媽媽再也忍不住了。
「你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了半輩子,到頭來怪我們記仇,怪我們看不開?
「我倒要告訴你了!我們凡事都看得很開, 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記仇!」
旁觀了許久的大伯也忍不住了:
「你……你……你就是活該啊!
「造孽啊!」
唯一能幫他的大伯也走了。
隻剩下我們一家三口。
隻是這一次, 高高在上的是我跟媽媽了!
12
醫生說他不能長期霸佔著床位, 催著要我們接他出院。
因為婚還沒離成, 我又是親生的。
該我們盡的義務我們一樣都逃不掉。
他似乎也是吃準了這一點。
「打了你們又怎麼樣?你們還不是要照顧老子!
「還有你,陳素芬, 快六十了才學人家出去上班?笑S個人了!
「老子癱了每個月還能領三千,你能嗎?」
他接受了自己癱瘓的事實,也吃定了我們不敢不管他。
他最後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確實是不能不管他。
可他不是每個月還有三千呢嘛!
這三千找個既偏僻又不正規的老人院不難吧?
我把這個想法跟媽媽說了後, 她舉雙手贊成。
出院那天, 我們把他的東西全部打包一起扔了過去。
他被強硬地推進去那一瞬。
掙扎, 恐懼, 害怕得面容扭曲。
像極了從前被他打的我們。
可從前他從來也沒手下留情過,如今我們也絕不回頭。
這個婚媽媽終究是沒能離成。
可媽媽過得比從前舒服自由多了。
還有,存款和房子現在全是媽媽的了。
那個糟老頭子, 每個月隻能花三千, 可不能再多了!
……
媽媽賣掉原來的房子, 重新買了一套兩居室。
媽媽說換套房子換個活法。
這一次,活自己的,讓別人咬牙切齒去!
「你害得人家這樣你還有理了是吧!」
「(遠」老人院給我們打了電話, 說糟老頭子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讓我們去看看。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他了。
他的背脊已經一寸寸彎下去, 沒了生氣。
兩年時間。
媽媽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整個人都年輕了。
而他, 終日坐著輪椅被關在這個地方, 整個人都老了十歲。
胡子拉碴,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惡臭,一看就知道日子不好過。
看見我們,他眼睛亮了起來, 嘴裡一直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
突然他朝我們伸出雙臂吐出了兩個字:
「抱抱。
「抱抱。
「抱抱。」
我和媽媽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跑。」
「跑!」
遠離這種男人,跑向我們精彩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