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得是完全不同的聲線語氣,冷冷地朝齊銘砸下。
他下意識松開對我的禁錮。
12
「什麼時候來的?」
封九思正在研究藥膏說明書,聞言停頓了下,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你說愛我愛到放棄原則的時候。」
我大窘,清了清嗓子:「那隻是權宜之計。」
他眼神清澈,真誠發問:「什麼是權宜之計?」
「就是——」我哽了一下,「隨口騙他的。」
封九思點點頭,又低下頭研究說明書,「那你也騙了我。」
不是吧,我居然有點愧疚,低下頭觀察他的表情。
「你沒生氣吧,我當時真的形勢所迫,再說,你也知道我們隻是暫時假扮的,我怎麼可能……」
封九思放下說明書,我真的懷疑他是否看懂了。
「手。」他朝我眼神示意了下。
我愣愣地遞過去。
他用一隻手的掌心託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擠了藥膏抹勻,動作很輕。
「其實沒必要的,」我說,「隻是看著嚇人,其實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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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封九思停下來看著我,眼神認真,「我沒辦法看你受傷了卻什麼都不做。」
「而且,」他又低下頭繼續塗抹藥膏,「我沒有生氣,我知道你現在並不愛我。」
他這樣子倒叫我不知道怎麼辦了,隻得嘆了口氣。
「你又為什麼——」我停頓了下,實在講不出口,「我沒有辦法理解,我們並沒有認識多久。」
藥膏塗好了,他仍託著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溫暖而寬大,我居然想什麼都不做,什麼力氣也不使,就那樣停靠在這種溫暖裏。
「你懷疑我是那種——play boy?」
「我沒有。」我否認道。
「我正在認真追求你,並像所有狂熱的暗戀者一樣渴望得到積極的結果,」封九思笑了笑,「所以我很期待你有一天真的說愛我,但不用放棄原則。」
封九思的眼神柔和下來。
「我希望你獨立地,自由地,毫無忌憚地去愛上什麼人——哪怕不是我。」
13
封九思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人。
也許是因為跟齊銘的爭吵讓我身心俱疲,也許是封九思為我塗藥膏的樣子太過認真,也許隻是因為晚風太涼,讓人心裏難過。
我跟他講了我和齊銘的故事。
「那次生病大概持續了一個星期吧,從發燒到感冒,齊銘一直在修片子,我頭昏腦漲感覺要死掉,其實那時候就隱隱有分手的預感了。」
封九思很安靜地聽著,問我:「後來呢?」
後來啊。
那天晚上他抱著保溫桶出現在宿舍樓下,說煮了粥給我喝,說實話煮得很差勁,我心裏明白的,齊銘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沒把廚房燒了就不錯了。
「對不起,」他看起來特內疚,「我報名了一個攝影比賽,想用獎金給你買個禮物,所以一直在修圖,都沒顧上關心你。」
「我家裏沒破產,」他看到我的神色,急忙補充,「我隻是,想用自己的錢買。」
那天我把粥都喝光了,然後抱住齊銘罵他有病,罵著罵著就哭了,眼淚全擦他衣服上了。
我隨口問他衣服多少錢,他報了個數字,貴的讓人咂舌。
要說分手,真正的導火索大概還是他要出國。
有錢人有事沒事就是喜歡出國鍍個金,我知道,齊銘媽媽一直催他出國,這我也是知道的。
他媽媽把我約出來,用的是那種很老套的橋段,先是 360°全方位無死角把我貶低一遍,然後要給我一筆分手費。
我說阿姨,你來晚了,我已經準備跟他分手了。
本來就是搖搖欲墜的感情,各方面的差距越來越明顯,異地更會將所有弊端無限放大,那時候想了很久終於想通,心說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吧,他收拾收拾出國,我收拾收拾畢業。
「如果你那麼擔心異地,我出錢,我們一起出國。」齊銘態度很堅定。
「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他很憤怒,扔了手裏的杯子。
我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沒辦法開口說,問題就是,我們從眼界到興趣,從底氣和未來,沒有一個是交叉的。
「上星期你帶我去的餐廳,很貴,有樂隊演奏,」我勉強笑了一下,「點單的時候,你看都沒看就報了菜名。」
齊銘皺著眉問:「所以呢?」
「那就是問題,齊銘,你沒有辦法理解我,你進入餐廳可以嫻熟地點單,甚至不用看價格,隻需要舒舒服服欣賞樂隊演奏,等待上菜,但我不行,你當時問我那人小提琴拉得怎麼樣,其實我根本沒聽,整場演奏我都在換算價格,想著要請你多少頓才能把錢分攤,後來放棄了,因為我發現我做不到。」
齊銘抓了一把頭發,咬牙切齒過來抓住我的肩膀。
「謝婉,那隻是你的敏感和自尊心作祟,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這些。」
「可那樣太難看了。」
我慢慢吐了口氣,繼續說:「齊銘,一旦熱情褪去,你會慢慢發現我跟你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想硬生生拖到那種難看的局面發生,正好你要出國,就這麼算了吧。」
他當時真的恨死我了,拉黑了我所有的聯系方式,我以為他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想要見到我。
誰承想今天鬧上這麼一出。
藥膏清涼的味道在風裏散得差不多了,我低下頭揉了揉手腕酸痛的位置。
封九思輕輕嘆了口氣。
我抬頭看他:「在想什麼?」
他笑了笑,很坦誠:「心疼你。」
「我有什麼好心疼的……」話說到一半,頭頂突然被溫熱的掌心覆蓋住。
封九思揉了揉我的頭發,帶著點無奈的笑。
「努力的小姑娘。」
他說這話讓我突然覺得鼻酸,忍不住低下頭去。
如果能回到當時孤立無助的年紀,一定要好好安慰當年的自己,沒關系的,你以後隻要努力工作,好好賺錢,那些令人艷羨的人生會自動奔赴向你。
封九思的聲音沉沉的,還是很好聽,像質地華貴的大提琴。
「我想你現在無論愛上什麼人,都一定有底氣繼續下去了。」
14
那天晚上加班,小辭給我打了電話,語氣裏是藏不住的興奮:「謝婉謝婉,大八卦!想不想聽!」
我忙著改稿,頭痛得厲害,隨口應付一句:「又是哪個明星談戀愛了?」
她「嘖」了一聲,反駁道:「比那些刺激多了。」
「齊銘跟他老婆不是剛結婚沒多久嗎,聽說大吵了一架,林頌意直接回娘家了,這事在他們圈子裏鬧得沸沸揚揚的,齊銘家裏的公司本來有單生意要跟女方家裏合作,這下直接告吹了,我個人覺得吧,這十有八九是商業聯姻,不是說齊銘爸爸的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嘛……」
小辭還在滔滔不絕,我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出神起來。
商業聯姻嗎……
怪不得齊銘對林頌意的態度奇奇怪怪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齊銘享受這麼多年富家公子的生活,必要時貢獻出自己的婚姻,很公平。
「停停停,」我看了眼手機,「我這裏進了一個電話,回頭再跟你聊。」
是封九思。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個時間打過來,但我還是老老實實接了。
「在做什麼?」
「在給資本家打工呢。」
「你怎麼了?」他關切詢問,「嗓子怎麼啞了,不舒服嗎?」
我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心煩意亂:「好像有點感冒……」
「怪我,一定是那天晚上在外面待太久了,受了風寒。」封九思的聲音聽起來很愧疚。
「沒關系的,我已經吃過藥了。」
封九思沒猶豫,直接說:「別加班了,我去接你,送你回去休息。」
這個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壓了笑意拒絕:「不行啊,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不能走。」
他想了想說:「那我陪你。」
我本來沒當真的,但二十分鐘後他提著保溫桶出現在我工位旁邊的時候,我無聲的「fuck」了一句。
並不覺得一個一米八幾大帥哥在旁邊噓寒問暖的情況下人能進入工作狀態,如果有,那她一定戒過毒吧。
幸好工作室裏沒別人,我松了口氣,同事要是知道邁巴赫總裁要接的「小寶貝」是我,肯定會對我嚴刑逼供。
「喝點粥,」封九思說,「有點燙,小心。」
他又碰了碰我旁邊的保溫杯:「我去給你接點熱水吧。」
「不用麻煩了,」我阻止道,「之前接過了。」
他打開的時候皺了皺眉:「沒有熱氣。」
「啊,」我吞掉一口粥後回答,「保溫效果有點差,可能杯子用太久了。」
我這個人比較神經大條,生活上向來馬馬虎虎,能湊合就行。
封九思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嘆了一口氣。
我不明就裏,抬頭看著他。
他抽了張紙幫我擦嘴,眼神很溫和。
「說真的,跟我在一起吧,」他說,「讓我照顧你。」
他一記直球打得我猝不及防,捏著勺子說不出話。
「我是認真的,」他補充了一句,語氣帶笑,「雖然你好像一直都不太相信。」
我結結巴巴開口:「抱歉我——」
「明天我要出差,一個星期,」封九思溫聲打斷我,「你可以慢慢考慮,等我回來再告訴我答案。」
他拿起保溫杯起身去了茶水間,我坐在工位上糾結得想撞墻。
心亂如麻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15
第二天我收到一份同城快送,拆開來是一個嶄新的白色保溫杯,盒子裏沒有價簽,但我有萬能的淘寶。
三十秒後我對著識圖出來的結果沉默。
想打電話給封九思質問他是散財童子嗎,但那邊是關機狀態,我想起來他說自己要出差,這會兒估計在飛機上,於是作罷。
況且,跟封九思解釋清楚「散財童子」是什麼意思,想想也挺麻煩的。
中午收到他發的消息:「有點忙,晚上聯系你。杯子收到了嗎?記得多喝水。」
我用力握著杯子,沒有回復。
說來可能挺好笑的,在小的時候我甚至是沒有一個像樣的保溫杯的,家裏條件有限,沒有餘力在這種小事上扮演精緻。
那個時候我的水杯就是塑膠瓶子,水過燙的時候它可能還會變形。
就那樣用了很久。
後來跟齊銘在一起,富家少爺是真的不懂人間疾苦,說出國就能夠出國,而我連跟他吃飯 AA 都做不到。
當時說什麼「討厭你們這種有錢人」雖然隻是氣話,但放到現在的處境,我仍然會在向封九思踏出那一步之前猶疑。
他對我很好,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
上學的時候最怕下雨,也最怨天氣無常,因為總有沒帶傘的時候,而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沒有人會來送傘。
所以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封九思撐著傘走上臺階,對我說,你走下來會淋雨。
16
林頌意突然聯系我,說邀請我參加她這周的生日 party。
「謝婉,我聽說我和齊銘的婚戒是你設計的?真厲害,我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