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黃毛,我愛校花》, 本章共3931字, 更新于: 2025-05-16 16:30:48

我也很滿意。


 


隻有他真正放下,別再窺探我和程橙的生活,我才敢放下心來。


 


大四那年,莊威在朋友圈官宣了女朋友,是個比他高兩級的同專業研究生。


 


我大喜過望。


 


程橙搶過我手機,酸溜溜地說:「你太在意莊威了,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喜歡的人到底是我還是他。」


 


我飛她一個白眼,「你猜?」


 


她眉眼一花,帶著一個極有威脅性的笑容,整個人壓到我身上,含住我耳垂,聲音含糊。


 


「我不猜,我要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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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你的,永永遠遠,是你一個人的,小白,小白。」


 


我不會告訴她,莊威找的這個女朋友,側面看上去有幾分像她。


 


可是我的快樂沒能持續半年。


 


莊威跟女友分手了。


 


他又開始打電話給我。


 


我不勝其煩,又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對。


 


「我和程橙開始找工作……不怎麼順利,你也知道,我們這四年都在拉拉扯扯地吵架。


 


「沒錢,全靠我爸支援,結果他軟飯硬吃還出軌,我也不甘示弱,劈腿以報。


 


「總之生活雞飛狗跳一堆破事,學業一塌糊塗,證書也沒有,哪個單位肯要我們呢?」


 


他不像以前那樣輕易被我哄過。


 


沉默半晌後,他忽然問:「程橙還愛你嗎?」


 


「愛情是什麼東西?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兩人門不當戶不對,沒有共同語言,一旦過了激情期,哪裡有什麼愛情,全是一地雞毛。


 


「我出身小市民,眼界狹窄,不能理解他,他也端著個臭架子看不起我。唉,窮人沒有資格談戀愛。」


 


他終於滿意收線。


 


我擦擦汗,小心肝顫悠悠。


 


故事快編到山窮水盡了。


 


下次他再打來,我是告訴他,程橙把我賣去緬甸嘎腰子呢,還是把我賣去泰國做人妖呢?


 


我趕緊和程橙籤好工作合同。


 


目標和方向是我們高考那一年就定下來的。


 


她入職國企,自願長期派駐非洲。


 


我學法語專業,可以去非洲的中國工地擔任翻譯。


 


這一去,山長水遠,高貴而正義的莊威先生應該很難找到我們了。


 


阿彌陀佛。


 


10


 


十年後,我和程橙結束派駐,拿著這些年存下的高額津貼,以及我數百萬的稿費(我有兩部以非洲為背景的長篇紀實小說很受歡迎,就連實體書商都感興趣,聯系我商量出版事宜),在一座海濱城市買了個帶院子、有大樹的房子定居。


 


我和程橙重新找了工作,也給女兒喬伊找到合適的公立小學。


 


喬伊從小在非洲長大,一個黃種人,黑得跟泥鰍一樣,笑起來見牙不見眼,扔煤堆裡保準找不出來。


 


中文說得很溜,但一考試就露餡,尤其是古文部分。


 


程橙抄著雞毛掸子滿院子追她,「你還是不是個中國人,啊?人老黑姐妹的漢語都比你厲害。」


 


她自恃有他爹撐腰,並不怕我,跟個非洲猴子一樣,哧溜一聲,鑽樹上去了。


 


得,這爬樹的本領,跟她媽那是一脈相承。


 


程橙拿釣魚竿把她從樹上撵下來。


 


一回頭,我來了,父女倆抱在一團發抖。


 


講真,就程橙如今這副跟他女兒如出一轍的撒潑樣,那是半點找不出當年憂鬱公主、禁欲女神的風採。


 


屬實是男主來了要掉淚,男主看了都搖頭。


 


男默女淚,哀莫大焉。


 


我的人渣爸在樂此不疲地電話轟炸我八年以後,突然偃旗息鼓了。


 


因為我那當年拋夫棄女的負心娘在外面玩累了,倦鳥知歸,又回來了。


 


人渣爸居然也同意她回來。


 


他倆當年似乎沒正經辦過離婚手續,所以現在似乎、大概、可能都不用復婚?


 


現在兩個又老又壞的家伙天天在家裡上演全武行,還熱衷於給我打電話互揭老底。


 


我想罵一句老天有眼,惡人自有惡人磨,然而聽著他們電話那頭的熱鬧,又默默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我覺得是罵他們,搞不好他們覺得我是孝心大發,真誠祝福。


 


程橙跟她父母已經斷絕往來多年,彼此音信不通。


 


以後發生交集的唯一可能,就是收到律師函,要他履行養老義務,或者辦理繼承。


 


我估計前者的可能性較小。


 


坊間有種未經證實的說法,說高知群體有小部分人情感淡漠。


 


這在程橙父母身上是成立的,他們自有獲得滿足感的學術和事業,子女對他們而言,並不意味著樂趣,更多是一種社交層面不得不承受的義務和負擔。


 


他們對這個額外的負擔簡單粗暴,很不友好。


 


程橙出走,她父母除了最初大學那幾年禮節性地打過幾次電話外,並無任何認真尋找並要她回家的意思。


 


程橙和我有了喬伊,她父母也就隻是在視頻裡盡職盡責地見過一次,沒有表現出大多數老人對人類幼崽的興趣。


 


就連我們給喬伊取這個不土不洋的姓名,她父母也毫無異議。


 


看來,互不打擾就是我們對彼此最後的底線和尊重。


 


就在一切慢慢步入正軌的當口,我再次接到一個沉寂已久的電話。


 


「小白,你和程橙回國了?出來喝杯茶,聊聊吧。」


 


我頓了頓,腦子裡那根松弛已久的弦慢慢繃緊。


 


「要叫上程橙一起嗎?」


 


莊威沉默了一會兒。


 


我很清晰地聽到她在那頭出了口氣,很輕,很快。


 


「不用叫她了,就我們兩個男人聚一聚吧。」


 


11


 


莊威特意從工作的城市買了機票飛過來。


 


我們見面的地方就定在他住的五星級度假酒店的酒吧裡。


 


他出現的時候,身穿高訂風衣,腳蹬休闲定制皮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妥妥的成功人士。


 


跟我記憶中那個戴黑框眼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學霸團支書判若兩人。


 


當然,時光不僅改變了他。


 


也改變了我。


 


當年那個黃毛,如今是一頭黑色短發,小麥膚色,面容和善的中年大叔。


 


隔著前世今生,加起來三四十年的時光,我們彼此打量,禮貌頷首。


 


落座後,侍者給我們端來飲品。


 


他先開口,語氣肯定,不容置疑。


 


「你騙了我,小白,你一直在騙我。」


 


我放下咖啡勺,抬眼,平靜地注視他。


 


「是你想要騙自己,我隻是幫你而已。」


 


他握著勺子的手驟然收緊,瞳孔縮小,如同針眼。


 


都是聰明人,話不用多,一點即透。


 


「你也是重生回來的?」他喃喃道,不像是要一個答案,更似輕聲自語。


 


「我一直有這個懷疑,但我不肯信。


 


「我寧願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和程橙狗咬狗,撕扯著下地獄,也不肯相信你在騙我,你們居然真的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是呀,如果我和程橙在一起真的幸福,那他前世所做的一切,不成了枉做小醜?


 


要知道,他當初瞞下我的紙條,是真的自命正義,想要挽救誤入歧途的天之驕子。


 


如果這個支撐點被打破,他怎麼在自己的邏輯裡自圓其說?怎麼佔據道德制高點?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方法。


 


「你也是重生的,那我就明白了。」


 


她交叉雙手,擺在大理石臺面上,姿態端凝。


 


「想必是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所以改變了你和程橙的命運。」


 


Excuse me?


 


這話,從頭到腳透著股居高臨下的審視與傲慢。


 


莊威,直到今天,你仍然不明白你兩次人生都失敗的根源是什麼嗎?


 


我也坐回去,挺直背,與他平平對視。


 


「我沒有痛改前非,因為我無非可改,我仍然是前世的我。


 


「程橙也是前世的程橙,你住在她對面,卻從小到大,沒有發現她沉默的困境,沒有聽見她無聲的求救。


 


「不接受她的軟弱與哭泣,隻願意幻想一朵完美的高嶺之花來供你意淫。」


 


世事如昨,分毫無差。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帶著我曾經的不忿、痛楚與鄙夷。


 


「而你,也依然跟前世一樣,傲慢自大,看不見真實的人,隻看得見簡單虛假的人設。


 


「在你心中,你固執地相信,隻有成績好的人,才配得上成績好的人。


 


「隻有門當戶對的家庭,才配擁有真正堅固的愛情和婚姻。


 


「窮人隻配淫蕩下賤惡毒,因為窮生奸心。富人才能高貴善良正義,因為富長良心。


 


「可是也有一句古話,叫做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你認為我家窮,我成績渣,我接近程橙,隻可能拖著她下地獄。


 


「可你有沒有想過,成績不是決定人生的唯一要素,通往成功的路不隻一條,正如尋找人生伴侶不是做題,並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


 


「人們終其一生,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個能讓自己靈魂完整,能讓自己感覺到痛或者眼淚,笑或者歡樂的個體。


 


「他或者她,不一定完美,不一定優秀,不一定富足,甚至不一定健康。


 


「但是一旦找到那個人,就讓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這種關系不一定健康,比如我那對人渣父母。


 


從任何層面來講,他們都是模範父母的反面。但我不能不說,他們彼此,有可能真是對方的唯一。


 


甚至包括程橙的父母,他們能在一間屋子下,彼此冷淡地共處一輩子,對待兒子也是有志一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古怪的共生關系?


 


人生不是畫好的模板,隻展示健康向上、積極完美、道德高尚。


 


人生是錯綜復雜的調色板,光明與黑暗交存,卑鄙與高尚同在。


 


天生萬物,參差多態。


 


人世因此方精彩。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在自由意志下做出決定並自擔風險和責任,這才是做人的樂趣。


 


「程橙之所以愛我,必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你憑什麼高高在上,武斷地替她決定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


 


「一旦你的好意沒有被接受,你就要用盡全力,把程橙和我踩進臭陰溝,踩進地獄的最底層。


 


「讓我們腐爛發臭,好去懺悔,去贖罪, 去襯託你的先見之明與善良正直?


 


「難道就因為你學習好,你出身高, 所以你就是正義的, 道德高尚的,不可挑戰的神?


 


「你想要的一切,都該被裝在金盤子裡,恭恭敬敬地送到你面前?


 


「莊威,你該醒了。真實世界並不圍繞你的意志而存在,它有它的邏輯。


 


「如果你看不透它, 你不能接受它,那麼你永遠都會把你幸福生活的希望寄託在我和程橙的倒霉上。


 


「你將永遠, 不得自由。」


 


話音剛落, 一杯咖啡衝我迎頭潑下。


 


我取出紙巾, 擦掉臉上糊著的奶油, 招手叫來一旁緊張萬分的侍者。


 


老師安排他當我同桌時,我嚇了一跳。


 


「(生」他正渾身發抖。


 


「莊威,放過我們吧。


 


「看在我前世慘S, 多少有你幾分原因的份上,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回到家裡,程橙和喬伊正趴在樹下, 身邊有兩個打開的大紙盒子,裡頭放著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各式木料。


 


喬伊前段時間說過, 她想要一個樹屋。


 


我洗了個戰鬥澡,爭分奪秒地換好衣服,加入她們的小組工作中去。


 


我去, 這倆手腳也忒快了,我要是再晚一點,怕是連最後幾步工序都沒我份了。


 


樹屋做好了,我靈機一動, 找出調色盤, 我們仨就著五顏六色的手指頭,在樹屋上龍飛鳳舞地作畫。


 


程橙剛偷親我一口, 忽地一呆, 驚叫道:「我鍋裡煲著湯啊,啊——」


 


她扎丫著兩手,跟隻中箭的兔子一樣衝進後廚房。


 


喬伊快活地鑽進我懷裡, 趁我不備, 抹我一臉油彩。


 


我到處找順手的樹枝,「反了你了, 小鬼頭, 你今天的作文寫了嗎?」


 


她尖叫著跳下樹,溜進了廚房。


 


我拿著樹枝,站在樹屋前。


 


看著我的孩子,我的愛人, 我的家。


 


於一片嘈雜的暮色中,世界與我一道,會心微笑。


 


生活如斯美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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