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像被電了一樣縮了回去。
她神情恍惚，慢吞吞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要想想，讓我想想。」
看著她有些佝偻的腰，我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篤定，她一定會同意的。
畢竟於她而言，我是她最後的退路了。
9
一連好幾天，我都看到爸媽的房間深夜都還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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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商量。
他們在找回肖冉，和重新培養一個天之驕女間搖擺不定。
第四天早上，媽媽來敲響了我的房門：
「瑩瑩，以後咱們不住地下室了，我幫你把上面的屋子收拾出來了，以後你住在上面。」
瞧，在肖冉消失的第二十天，媽媽就放棄了她。
轉而選擇了我。
多麼讓人感動的親情啊！
我笑了笑：「謝謝媽。」
走到樓上。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雞蛋牛奶，不再是以往油膩的豬油拌飯，這是媽媽重新為我準備的早餐。
媽媽走到我身後，聲音溫柔：
「瑩瑩，媽媽給你準備了一份健康食譜，以後咱們就按食譜上的吃。」
「還有，媽媽給你買了一套高級護膚品，早晚別忘記用。」
「待會兒吃完飯，媽媽帶你去美容院做個護理，瑩瑩你底子好，一定很快就會變漂亮的！」
「還有你這個頭發，媽帶你去好好打理一下。」
說話間，爸爸從外面回來了。
他看到我時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應過來。
他笑著走過來，仿佛真像一個慈父：
「瑩瑩變好看了。」
「瑩瑩，爸爸給你找了一個健身教練，他說可以幫你一個月減二十斤呢！」
我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早飯，然後揚起臉，衝著他們笑了笑：
「謝謝爸媽。」
原來這就是肖冉一直以來的待遇嗎？
感覺，挺不錯的。
……
在我的體重降到 100 斤的時候，爸媽帶著我搬家了。
對外宣稱，肖冉找到了，但受了刺激，需要去換個環境靜養。
因為伴隨著我的變化越來越大，爸媽又做了一個決定。
他們想讓我代替肖冉入學。
畢竟肖冉已經取得了不少學校的校考合格證。
這個資源不能浪費。
而我則在一邊減肥護膚，一邊惡補文化課。
以前有我在，肖冉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輕松松得到這些。
如今，我隻能靠自己。
但這又怎樣？
我絲毫不覺得不滿，畢竟跟我以前的日子相比，這簡直就是神仙日子。
我孜孜不倦地學習，一刻不停地提升自己。?
這種不斷蛻變的過程讓我覺得享受。
我終於在一年後趕上了學校的進度。
雖然成績不算太好，但作為藝術生，這個程度已經夠用了。
我的體重也降到了 94 斤，容貌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媽媽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臉：「好看，真好看。」
「瑩瑩，你比你妹妹還要更好看一點呢！」
現在，我成了爸媽愛不釋手的寶貝。
從今以後，我就要作為肖冉活著了。
10
我代替肖冉上了國內頂尖的藝術院校。
大二那年，我被知名導演選中，出演了一部古裝權謀電影《東風》。
電影播出後名聲大噪，拿獎拿到手軟。
而扮演花魁的我也小有名氣。
成了媒體評選出來的年度最有潛力的小花之一。
那一年，我隻有 20 歲。
媽媽高興壞了，抱著我哭得稀裡哗啦：
「媽的好女兒，媽媽果然沒有白疼你！」
「以後你肯定能成為大明星！媽媽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可不要忘了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輕柔：「當然了，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
……
大四畢業時，我已經成了娛樂圈的當紅小花之一。
資源廣告不斷。
爸媽也跟著我住進了大房子。
媽媽 45 歲生日那天，我給她送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生日禮物。
我把肖冉找回來了。
這些年我從未放棄過找肖冉。
畢竟，她是我的孪生妹妹啊。
肖冉出現在家裡的時候，媽媽被嚇得差點暈了過去。
爸爸也被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肖冉，跟他們記憶裡的截然不同。
她拘謹地站在那，皮膚粗糙，身材臃腫，頭發雜亂。
明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但看起來，卻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
她這副樣子，跟我以前倒是很像。
肖冉此時終於認出了眼前的親人們，激動地衝過去抱住了媽媽：
「媽！我是冉冉啊！你還記得我嗎？」
「這麼多年，你怎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來找我？」
「爸！連你不認識我了嗎？」
媽媽回過神來，看著肖冉的臉神色復雜。
她拍著肖冉的背：「這麼多年，你去哪了？」
肖冉一聽這話直接發瘋：「我被拐賣了！他們逼我嫁給了一個老光棍，那老光棍對我非打即罵，還讓我給他生孩子……」
媽媽此時根本沒有耐心聽她說這麼多。
沒聽幾句就打斷了她：「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以後就待在家裡好好幫助你姐姐。」
「她現在出息了，是大明星了！」
肖冉愣住了，僵硬著脖子轉過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我。
似乎直到這時，她才剛剛認出來我。
我摘下墨鏡，朝她走過去。
在她復雜的目光中，我抱了抱她：「妹妹，歡迎回來。」
肖冉任由我抱著。
三秒後，她猛地推開了我。
「肖瑩？你是那個S肥豬肖瑩？」她震驚地看著我，視線在我身上不停打量，最後尖叫起來，「是你害了我！」
「是你讓我變得又胖又醜！都是你！」
她扭頭衝著媽媽喊道：「媽！你快幫我變回去！」
「你讓肖瑩多吃點東西，讓她去太陽底下曬，讓她變醜變胖！」
媽媽臉色一變，呵斥道：「胡說八道什麼？她是你姐姐！」
爸爸也將她拉開：「現在我們一家人日子過好了，你安心在這住就行。」
「以後要聽姐姐的話。」
肖冉看著他們，漸漸明白過來了：
「你們這是放棄了我，選擇了她？」
肖冉發了瘋，她想衝過來打我，但還沒有挨到我的臉，就被爸媽按住了。
媽媽看著我，露出了討好的笑容：「瑩瑩你放心，我們不會讓她傷害你的。」
「她現在回來了正好，以後你肯定能變得更好看！」
言外之意，她準備把肖冉當成我的藥材補品。
犧牲她來成就我。
就跟以前犧牲我來成就她一樣。
肖冉僵住，震驚地看著她：「媽，你說什麼呢？我是冉冉啊！你不是說過最愛我嗎？」
「爸，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是最疼我嗎？」
我看著她，隻覺得可憐。
傻子，他們最愛最疼的，是他們自己啊。
「我不用，」我拒絕了媽媽的提議，「我想要什麼，我自己會得到。」
「苗條的身材、姣好的面容我會自律控制。」
「好劇本好資源，我也會自己爭取。」
我指著肖冉：「你們好好照顧妹妹就行了。」
說罷，我轉身離開了家。
我跟他們現在不住在一起。
我有我自己的住處。
跟他們住在一起，會讓我覺得惡心。
11
我工作很忙，基本上一周才能回家一次。
那天晚上，我剛回家，就看見門口蹲了一個人。
是我媽。
她看見我，很快迎上來：「瑩瑩啊，才忙完嗎？」
我點點頭：「有事嗎？」
她訕笑道：「沒事，沒事，媽怕你吃不慣外面的菜，給你做了點小菜送過來。」
我看了眼她手上拎著的盒子：「謝謝媽。」
她嘴角咧開了笑。
我又說道：「但我最近減肥，嚴格按照食譜在吃，這些東西我吃不了。」
我一邊說一邊開門走了進去。
媽媽跟著我進了門。
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沒事沒事，我回去讓肖冉吃。」
說罷，她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她最近又長胖了點。」
我嗯了一聲沒說話。
我感覺到了，她是在討好我。
畢竟我現在是一家子的經濟來源，他們指望著我帶他們過好日子呢。
媽媽對我一陣噓寒問暖：
「最近忙不忙啊？有新戲要拍嗎？」
我：「最近不忙，明天要去試個戲，如果能選上，年底應該會進組。」
媽媽笑了：「瑩瑩真有本事！比冉冉強多了。」
我站在梳妝鏡前，一邊卸妝一邊皺眉：「嘖。」
媽媽連忙問：「怎麼了？」
我看著鏡子裡的左臉隨口道：「突然長了個痘痘。」
「希望明天不會影響我的試戲。」
媽媽一聽急了：「什麼？」
她端詳著我的臉，有些著急。
我卻無所謂地避開她的手：「沒事，不要緊。」
我從包裡掏出一張卡：「媽，之後你們的生活費我都打在這張卡裡，你們自己花。」
媽媽心花怒放地接過：「謝謝瑩瑩！」
拿到卡後，她並沒有在這裡停留多長時間。
臨走的時候她一臉欣喜地跟我說：「瑩瑩你別著急，你臉上這顆痘痘很快就會好的。」
「媽媽不會讓它影響你試戲的。」
12
媽媽走了以後，我關上了門。
洗漱之後躺在了床上，我拿出手機打開了那個家裡的監控。
媽媽說肖冉最近又長胖了。
她這是在向我邀功呢。
肖冉最終還是被她當成了我的藥材。
今天晚上，她估計又要用這個藥材給我治病了。
監控視頻裡，媽媽從外面進門回家了。
爸爸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怎麼樣？她把錢給你了嗎？」
媽媽拿出卡：「明天去銀行看看裡面有多少錢。」
爸爸笑了：「瑩瑩真是出息。」
「對了。」媽媽壓低了聲音在爸爸耳邊嘀咕了幾句。
邊嘀咕還一邊看向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
沒一會兒，媽媽走了過去：
「肖冉，你在做什麼？快出來！」
裡面立馬傳來肖冉的喊叫：「又想逼我吃東西是嗎？我告訴你們，沒門！我現在要減肥，要變美！我才不吃東西！」
媽媽臉色一黑，直接拿出了備用鑰匙打開了肖冉的門。
肖冉一邊尖叫，一邊被媽媽扯著頭發拖了出來。
她摔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還沒反應過來，雙手雙腳就已經被壓住了。
她驚恐地看著爸媽：「你們幹什麼？」
沒人理她的質問。
爸爸點燃了一根煙，問媽媽：「瑩瑩是哪個位置長了痘痘？你別記錯了。」
媽媽指著肖冉的左臉：「就這裡，不會記錯了。」
「再說了，記錯了又怎樣，大不了多燙幾次，沒什麼比瑩瑩的前途更重要。」
他們面目猙獰，SS壓著肖冉，像極了地獄來的惡鬼。
肖冉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著監控，抬頭撫摸上自己的左臉。
那裡的痘痘，消失了。
13
爸爸媽媽忽略了一件事。
他們忘記了，肖冉不是我，她曾經是體驗過神仙日子的。
從雲端跌落塵埃的滋味要比一直在塵埃裡的滋味難受得多。
她被這樣無情地對待，是會發瘋的。
發瘋之後，就會報復。
……
接到他們出車禍的消息時，我剛剛拍完戲。
聽說是肖冉離家出走，被爸媽尋回。
三人開車回家的路上，肖冉突然情緒失控衝上去搶奪方向盤。
車子翻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我趕去醫院的時候爸爸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徵，肖冉和媽媽還在手術室裡，生S未卜。
我蹲在手術室門口哭得撕心裂肺。
有人認出了我，拍了我的照片發到了網上。
# 當紅女星家庭突遭變故的詞條短短幾個小時就衝上了微博熱搜。
有人扒出了我的身世。
父母含辛茹苦地教育我長大，雙胞胎姐姐被拐賣，五年後才得以找回。
姐姐精神失常，導致了這場車禍，也導致了父親的S亡。
網友們紛紛在我的微博下留言私信我。
他們安慰我，讓我堅強起來，說會陪著我一起渡過難關。
一夜之間，我漲粉 200 萬。
……
媽媽救回來了，但卻成了植物人，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三人中，肖冉還是受傷最輕的那個。
幾處骨折，養了幾個月就基本能下床走了。
我去病房看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瘋了：
「滾！滾開！看到我這樣你是不是開心了？」
我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開心啊, 你都不知道，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可是拍了好幾場精彩的打戲呢。」
肖冉愣了一下，然後拿起旁邊的拐杖要來砸我。
我輕飄飄地躲開了：
「好好養傷吧妹妹, 警察同志還等著傳喚你呢。」
從肖冉的病房出來後, 我又去看了媽媽。
她躺在病床上, 顯得那麼平和。
我把被子替她往上扯了扯。
溫柔地掖好被角。
「媽，你想要的好日子，我一定會替你好好過的。」
14
肖冉被警察傳喚了，因為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
可在錄口供的過程中，她一直前言不搭後語。
她不停說著什麼「陰陽胎」「我才是大明星」「有人要害我」等等莫名其妙的話語。
經過醫生診斷，她確認是精神有問題了。
我把她送進了全市最好的精神病院。
有最先進的醫療和最周到的服務。
院長拉著我的手, 贊嘆道：「您不僅人長得美，連心腸都這麼好呢！」
我嘆了口氣：「誰讓她是我親姐妹呢！」
院長從口袋掏出一個本子：「我是您的粉絲，您方便籤個名嗎？」
我笑了笑，結果本子，在上面行雲流水地籤下了我的名字——肖冉。
無論拍戲有多忙，我每個月都會抽出時間去醫院看看媽媽和去精神病院看看妹妹。
這天，我在媽媽的病房裡，看著手機上的一則新聞，終於忍不住笑了。
「媽，你看，」我把手機舉到她面前, 「我被評為年度最勵志女明星了呢。」
「我如你所願, 成為大明星了。」
「媽，你開心嗎？」
……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我戴上墨鏡和鴨舌帽, 全副武裝地走進了電梯。
她皮膚白皙，身材高挑，成績優異。
「—我」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
我看著他們, 忍不住笑了：「他們是雙胞胎嗎？」
女人一臉幸福：「是啊, 他倆是雙胞胎呢。」
「老大生病了，我們帶他來看病的。」
我跟著這對夫妻一前一後離開了醫院。
經紀人接到我之後, 便開車前往公司。
等紅燈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對夫妻。
他們站在路邊，正被一個道士糾纏著。
我打開車窗, 轉頭看過去。
「陰陽胎！居然又是陰陽胎！老道我這輩子居然能遇到兩對陰陽胎，真是奇事！」
女人被他糾纏得煩了：「快讓開，我們還有事呢！」
道士拉住她的胳膊：「你這兩個兒子, 隻要犧牲一個，另一個就能成為天之驕子！」
女人甩開他的手, 咒罵一句：「聽你鬼扯。」
「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寶貝！我不要他們成為天之驕子, 我隻要他們平平安安！」
男人上前護住自己的老婆孩子, 警告道士：「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道士癟癟嘴，不情不願地走了。
嘴裡還在嘀咕著：
「天生陰陽, 此消彼長，陰胎泥濘，陽胎天堂，哈哈哈哈哈。」
我看著那對夫妻抱著孩子遠去, 直到轉入拐角消失不見。
收回視線。
經紀人關切地問我：「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沒事，我很好，走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