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同季少明在顧府做工。
我當廚娘,他是隨從,預備攢足錢回鄉成親。
大小姐對他一見鍾情,嫌我礙事,兩人合謀S了我。
睜開眼,我重生了。
這次,我果斷嫁進了顧府。
1
小溪邊,季少明央求我跟他走。
他說:「咱倆一同進城,去大戶人家做工,三年兩載攢足了聘禮,再來你爹娘跟前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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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我故作不解:「少明哥,你為什麼不請人來提親?」
他皺眉道:「我是個孤兒,哪有錢提親呢。」
我指指他腰間:「這隻白玉佩,聽你說是名貴之物,何不變賣了它?」
「不行。」
季少明忙道:「這是祖上傳下的。」
見我不悅,他柔聲哄道:「玉茹妹妹,等我們白頭到老,再將此物傳於子孫,豈不更好?」
我敷衍幾句,轉身離開,翻了一個大白眼。
畫的好大一張餅,我可不稀得吃。
回到家,爹喜滋滋地舉著一支簪子迎過來。
娘笑著說:「貨郎已走遠了,愣是叫你爹追了回來。」
爹笑呵呵道:「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好,孩子又及笄,買支簪子是應該的。」
晚飯時,爹像往常一樣,將鹹鴨蛋流著油的黃芯挑給我,嘴裡說著:「我隻愛吃白,爽口。」
看著蛋黃油潤潤地化在粥中,我心裡直發酸。
前世我被季少明騙到郊外,推進荒井,手腳斷折,幹渴瀕S之際,隻想回到爹娘身邊,在油燈下喝上一碗粥。
家中清寒,可他們待我這個獨生女兒,實在不能更好了。
屋子不大,爹仍舊在東南角為我單獨隔了一間小屋,算作閨房。
在床上躺至半夜,聽見窗下有隻野貓賴著不走,一個勁地喵喵叫。
我翻身坐起,從床下拖出小馬桶,推開窗,將一桶屎尿盡數潑下去。
季少明在窗外「哎呀」一聲,狼狽地跳了幾下,之後便安靜了。
我闩緊窗戶,安心睡去。
2
隔天,媒婆一身紅衫,喜氣洋洋上了門。
她說城中顧府想給小少爺娶親,算命的說要娶差五歲的大妻,才可保他富貴安寧。
我不但年紀對了,八字亦和他十分相合。
她笑得合不攏嘴:「那顧府何等富貴,真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的巧宗兒!」
娘擺擺手:「不妥當,如今他還是個娃娃,不曉事,過些年大了,又該嫌我們家孩兒老了。」
爹說:「老翁膝下隻這一個小女,一家子和樂,還想留她多吃幾年飯,不想草草地許出去。」
我默默站在一旁,想起那個清瘦的小男孩。
前世我在顧府廚房裡做工,收拾好的東西總有被翻亂的痕跡。
夜半時分,我走了困,去廚房舀水喝,恰好逮到一隻「小老鼠」。
竟然是家中小少爺顧伯安。
他穿著單薄的衫褲,捧著隻冷饅頭狼吞虎咽。
顧府很富貴,鄉下有百畝上好水田,城中開著綢緞莊、當鋪子,這般鮮花著錦的門第,原配大娘子所生的小少爺卻餓得半夜在廚房裡偷翻,說出去沒人會信的。
我不忍心,重新點著火,為他打了一碗蛋花湯,後來也常常給他做吃的。
進顧府一年後,臨江城大旱,田中顆粒無收,商戶趁機囤米,糧價飛漲。
顧伯安在街上看見人討飯,悄悄將一隻小陶罐摔了,取出足足二十兩銀子,叫我拿去奉養鄉下的爹娘。
記得那時,我不解地問:「你有這麼多錢,為什麼還會餓肚子?」
他低下頭,語氣很無奈:「他們都聽大姐姐的,沒人敢替我跑腿買東西,爹又不準我出門。」
回憶至此,我心下一沉。
隻顧著因重生而喜悅,竟忘了災荒這回事。
這一世如果我留在鄉下,到時一定沒有能力救護雙親。
我得攀上富貴的顧家,況且也許有我的貼身照料,小少爺也不會早夭。
3
我自己願意嫁,爹娘勸了兩天,無奈地同意了。
成親這晚,顧府張燈結彩,大小姐顧晴柔操持著一切,還當眾訓斥下人,風頭頗盛。
有親戚在旁駭笑:「沒出閣的姑娘這麼潑辣,以後誰敢娶?」
進了洞房,眾人散去後,顧伯安小聲說:「姐姐,我熱。」
我替他脫去外褂,自己也不拘禮,三下五除二地卸掉釵環,接著打開大紅食盒,揀出棗泥糕。
顧伯安用兩隻小手捧住點心,一雙眸子亮晶晶地望住我:「姐姐,我會對你好的,以後絕對不娶姨娘,也不去外頭亂逛。」
我愛憐地摸摸他腦袋。
也許他長大以後會變心,但前世他連長大的機會都不曾有。
顧老爺不在家,他被老鼠咬了,驚厥發燒,庸醫一帖藥就要了他的命。
老爺回到家,震怒,說都怪沈姨娘照看不周,罵得她瑟瑟直抖,暈倒在地。
顧晴柔護著她娘,請了大夫來診脈,當場檢出孕來,老嬤嬤還說是個男胎的相。
老爺轉悲為喜,一副薄棺將兒子草草收葬。
因與原配不和睦,他本來也沒多喜歡這個孩子。
如今我在顧府的地位靠著顧伯安,這一世,護好他便是護好我自己了。
4
清早,沈姨娘派人喊我去跟前伺候。
顧晴柔也在,她睨著我,冷冷地道:「如今顧府是我娘為大,你對她須要像對嫡親婆婆一般恭敬。要是叫我知道你仗著自己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在娘跟前擺譜,別怪我說出不好聽的來。」
我乖巧點頭,為她們遞茶水,做針線。
姨娘在人前總是溫柔和善的。
她吃齋,每日還去佛前跪著念上半日的經。
顧晴柔卻很兇,我動作稍慢了些,她便大罵:
「媒婆說得像朵花,其實不過一個鄉下粗野丫頭,小家貧戶養出來的蠢相。」
老嬤嬤在旁賠笑:「大小姐才是天仙一般人物,以後不知是哪家高門有福氣能聘了去。」
這一句誇在了心坎上,顧晴柔火氣頓消,傲然地笑。
但風波陡然又起。
她的貼身丫頭來告密,說清早書童不在,老爺喊了在外頭掃地的小月進去倒茶。
小月裝腔作勢,故意燙傷手,惹得老爺親自給她找藥膏。
顧晴柔大怒,當即嚷嚷起來。
姨娘喃喃道:「姑娘,別這樣。」
話雖這麼說,可她穩穩坐在椅子上,並不起身真攔。
我算是看清了。
姨娘一副菩薩面孔,不爭不搶,卻在顧府地位穩固,是因為現成有個女兒為她做爪牙。
顧晴柔把小月喊到房裡,叫她跪下,伸手就扇臉。
她罵道:「老子娘都是爛貨,養出這麼一個狐媚女兒,瞅著空當就爬床。」
小月抹抹嘴角的血,咬牙道:「我沒爬床,又不是窯子裡出來的。」
姨娘手中佛珠落地,臉上頓時一片慘然。
那兩個字有關她的出身,在顧府決不能提的。
顧晴柔愣怔片刻,冷笑一聲,叫人喊牙婆王嫂過來,吩咐道:「領出去賣到最糟爛的地方。你若敢騙我,以後別再踏進我家大門。」
王嫂喏喏地答應著:「豈敢豈敢。」
沈姨娘在一旁垂下雙目,靜靜念著佛,真正是佛口蛇心。
我想幫小月,便邀王嫂去房裡喝碗甜湯,探她的口風。
王嫂把話說得很誠懇:「娘子是個善心人,你放心,我自己懂得積陰德。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何苦胡亂糟踐,我會給月姑娘找個好去處。」
臨行,我親自將她們送出後門。
小月是個頗有膽氣的姑娘,直到這時也沒掉一滴眼淚。
見我傷感,她悄聲道:「不怕娘子笑話,瞎子說我有做夫人的命格呢。如今出了這大門,天寬地闊,也許自有一番好遭際。」
5
一天,顧伯安跟我說,他竟不記得親娘的相貌。
小小一個人,語氣頗為沉痛。
我心念一動,記起前世某個大晴天。
一眾下人打掃舊書房,在積塵的角落裡,我曾撿到一幅小像。
畫中是個穿青衫的年輕女子,旁邊人悄悄叫我收起來,莫讓老爺看到,會不高興的。
我清楚記得那副小像的位置,很容易就偷翻了出來。
顧伯安靜靜看了很久。
之後我倆一起動手,拿紙和綢布做了個精巧的冊子,把畫小心地收進去。
幾天後,顧老爺喊我們過去,說禮物已備下,叫少爺帶著我回娘家看看。
我喜出望外,一回房就捏了顧伯安的臉:「準是你在爹跟前提起的。」
他有些害羞,輕聲道:「我也想做一件讓你高興的事。」
回門這天,轎子在門口停下,看熱鬧的人群圍了上來。
季少明擠在人群裡,被搶糖果的孩子推來搡去,渾然不覺,直勾勾地看著我。
他臉皮顫抖著,又像哭,又像笑,頭發蓬亂,胡子也不刮,邋裡邋遢的。
也許他是想顯出心痛與惋惜。
但看在我眼裡,隻想罵一句:「做戲的本事真是爛到家了。」
顧伯安拉拉我袖子,道:「姐姐,那個人好生奇怪。」
我冷笑道:「別理他,他有病的。」
有人故意用我聽得見的聲音說闲話:「可惜了,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堂堂的男子漢,竟抵不過富貴人家半大的小子。」
季少明聽見了,臉皮抖得更厲害,似是傷心欲絕。
光天化日,在這裡明晃晃地傷心,倒是沒想過會不會叫我為難。
當晚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鄰家的小妹妹來給我遞口信,說有人在村後小樹林子裡等我。
我反問:「什麼人?」
她眨眨眼睛,笑得怪異:「你心尖上的人,最想看見的人。」
我正了臉色,道:「我最想見雙親,如今都在家裡好好坐著,不懂外面是什麼人,不想見。」
她急了,跺著腳道:「你也太無情了,就忍心叫他在雨裡淋一夜,生病了怎麼辦?你這是忘恩負義。」
我氣笑了,什麼恩,什麼義,他是生了我,還是養了我?
她焦急得漲紅了臉。
我卻無所謂地道:「放心吧,不至於的。」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