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網搜了女生應該注意什麼,隔天去她教室給她送紅糖。
她的座位輪到了窗邊,她正在低頭寫作業,旁邊的一個男生正在問她問題。
她寫瞭解題步驟給他,那男生依然不懂,她又翻了書,找出了類型題,又寫了一串解析給他,那男生撓撓頭,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抿著唇,笑了。
那一瞬間,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我以為隻有我對她是特別的,原來和她一起的人也能讓她笑,也能陪著她。
我轉身離開了。
之後的一周,我沒去找她。
我常常晚上夢到了她,她正牽著金毛在草坪上跑,又在對著我笑,很溫柔,很靦腆。
那一周我沒什麼精神,我媽問我為什麼不去找她,我隻說和小屁孩沒什麼共同語言。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又去了她常遛狗的公園,她好像在找什麼,然後又垂下了頭,金毛在她旁邊歡快地跳著,她抱著它蹭了蹭。
我心想:她隻是一個小女孩罷了,我和她較勁做什麼?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依然像沒事人一樣找她,不僅週末找她,在學校也經常找她,有時給她送瓶牛奶,有時給她送零食。
學校裏都在傳她是我的小女友,兩家父母也不管我們。
她家裏人不再隨意打罵她。
她不喜歡回家,常常放學以後,就牽著狗到處晃蕩。
她上高中的時候,我上了大學。
她讀了住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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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她第一次給我發信息,說要請問吃飯。
我很驚喜,就好像不斷在深井裏投石,終於有了回響一樣。
她依然帶著金毛。
她吃飯很斯文,胃口很小。
我們常去的地方就是商場吃飯,公園遛狗。
我在給她絮絮叨叨地講高中的學習注意事項,告訴她要努力學習,告訴她要和我考一個大學。
其實她很聰明,根本不用我說,但是我喜歡她側耳微笑聆聽的樣子。
突然,她問我:「嘉言哥哥,你能幫我把毛毛帶回家養嗎?」
她聲音很輕,很細,仿佛在風裏會被吹散一樣。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你會說話?!」
3.
她點點頭。看我吃驚的樣子,有點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金毛被我帶回了家。
她上了高中,幾乎不怎麼回家,週末也隻去我那裏看金毛。
不過她不進門,隻等著我把狗牽出去。
她開始住她外公外婆留給她的那個老房子。
她媽媽在她 3 歲時去世,她 6 歲時,她外公外婆也相繼離世。
她像長了翅膀的鳥兒,飛向了自由之地。
我依然去陪她寫作業、遛狗,甚至給她做飯,就像一對情侶。
可是看著她在陽光下,細膩到近乎透明的皮膚,還有上面小小的絨毛時,我心裏默默地想,她還是個小孩子。
大學裏很多女生追我,但她們都不是她。
我對她的思念隨著時間的積累日益深重,她在與不在,我都會想她。
那天我在她家等她。她馬上要高考了,而我要出國一段時間,我想在出國前,和她待在一起。
透過陽臺,我看到一個男生跟在她身後,兩人都穿著校服,少男、少女,一個陽光俊朗,一個文靜秀美,男生說了幾句話,揉了揉她的頭,她轉身上樓,男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轉身離開。
我從來不知道,她這麼受歡迎,或者說,我知道她受歡迎,但,我沒想到,誰都可以揉她的頭發嗎?
她對外依然不說話,在她家裏,在同學面前,仿佛她真的是個啞巴。
那她在那個男生面前說話了嗎?
我以為我是特別的。
她看到我,叫了我一聲,我問她:「剛剛樓下的是誰?」
「一個同學。」
「你男朋友?」
她搖搖頭。
「那他為什麼可以摸你頭發?」
她歪頭想了一下,說:「因為他是我朋友。」
朋友?
「是那個和你一起演情景劇的男生?」
她演了學校的一個情景劇。
她點點頭。
我想我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她仿佛呆住了,有點坐立不安地看我的臉色,隨即又解釋道:「隻是朋友。」
「那我呢?」我盯著她問,「我是你什麼人?也是朋友,隻是朋友?」
她臉一下子紅了,手指不安地攥著衣服,輕聲道:「不知道。」
4.
我握住她的手,放在我胸口那裏,「我是你男朋友,知道了嗎?」
她滿臉通紅,訥訥地說了聲:「嗯。」
她來法國那天,真是我的意外之喜,我們早就說好了獎勵她的畢業旅行,隻是看到她身邊的那個人時,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後來我知道,他叫周慕白。
我當著周慕白的面,吻了她。
我們之後便是順利的戀愛。她很柔順,我不想她和男生來往,她便不加男生的社交賬號,我不希望她參加社團活動,她便自己在讀書館看書,或者和我約會。
原來是我在一直照顧她,現在變成了她遷就我。
我們甜蜜了很久。周圍認識她的人都說,是我治癒了她,她變得愛笑了,甚至會說話了。
結婚之後,她考了一家事業單位,做著朝九晚六的工作,每天都坐在沙發上等我回家,我一開門,她和那條老金毛就同時沖了上來,抱住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應酬得越來越晚,去的地方越來越雜,朋友開始三教九流,等我回過神時,我好像已經沒有準時回家吃飯。
5.
她沒有怨言,公司的經營需要應酬,我年輕,當然要多出去結識人脈。
從宴請合作夥伴消費,到逢場作戲,最後酒後亂性,所有的一切快得讓我回不過神。
從最開始的後悔、自責,到後來的僥幸心理,再到「男人嘛,誰年輕不是這樣的?」,我越來越放肆。
她越來越沉默,而我面對她,心裏也越來越沉重。
曾經的愛像山一樣向我壓過來,它在告訴我,我的不負責任、我的自私、我的無恥。
我更加放縱麻痺自己的神經,直到我床上的女人變成了李靜。
那晚,毛毛去世了,我沒接到她的電話。
李靜是她的翻版,但又比她更加熱情。
我沉淪了,卻也更加自責。
甚至,我覺得我不再愛她。
她有什麼好?寡淡無味,仿佛一個花瓶,還是古董的。
她不懂生意經,不懂時下的幽默,也不懂流行。
最重要的是,她的目光判了我的罪。
她曾經吸引我目光的地方,逐漸變成了我不愛她的原罪。
6.
我無法面對她,無法面對曾經的自己,也不想面對女兒的疾病。
年少時,我可以勇敢地站出來,斥責她的家人,但當我真的把她撿起、細心照料,她開出鮮艷的花,我卻又在親手把她折斷後,對她棄之不顧,任由她沉寂在那漫長的等待裏。
她去世之後,我才知道她產後抑鬱,一直在吃藥。
還有那本我們的家庭相冊,很久沒有更新,上面的照片,很多都被淚水氤氳打濕後泛黃。
我不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跳下了令她害怕的高樓。
她是淩晨去的,選了一個非常僻靜的角落。
一如她生前,總是喜歡待在無人的地方,沉默不語。
在她死後,我才知道,我對她的愛,從來沒有消失過,隻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瞎了眼,蒙了心,任由自己在迷霧中沉淪。
如果時間再來一次,我會好好愛她。
但,真的重來時,她那雙澄澈的眼睛裏,對我的厭惡那麼明顯……明顯到,好像她的眼神就是利劍……
是我自作自受。
周慕白——那個照顧她和萱萱的醫生,還是娶了她。
她過上了她想要的生活——煙火氣息,平靜幽遠。
命運給了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真的會好好愛她。
可是,機會來了,她卻不會再相信我了。
我對瑤瑤有多少愧疚之心,對李靜就有超過十倍的厭惡之情。
她還妄想再次爬上我的床,孫家的女兒,不是什麼溫柔的角色。
李靜被她趕了出去,又被她在學校曝光勾引有婦之夫,學校迫於輿論壓力,讓李靜退學。
李靜求我幫幫她,哭得毫無形象,說她知道錯了。可是她知道錯了,我也知道錯了,瑤瑤卻不會回來了。
我沒去幫李靜。
後來,再看到李靜,她正依偎在一個 50 多歲的大腹便便的男人身邊。
而我,依舊重復了前世的生活,燈紅酒綠,徹夜不歸,自我放逐。
而這次,沒有人會像瑤瑤那般包容我、等待我。
某一天,我抹黑回到臥室時,被子裏熟睡的男女驚慌失措地起身,那是我的現任老婆為了報復我,給我送的綠帽。
我竟然沒有什麼傷心或者憤怒,心裏隻是悲涼地想:我使寶珠蒙塵,再也不配得到幸福,一切都是我的報應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