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心底對我和嫡姐的天平,早已悄然崩塌了吧?
至於嫡姐……不,現在是庶姐了。
她大病了一場,後來我還見過一回,她偷偷地給林氏上香。
你看,這些順風順水的貴女們,還能分出精力心疼親人。
而深淵裡的我的母親,隻是為了自己活著,就已經用盡一生。
我在下人房裡,隻是為了不被欺負,全力長大蟄伏,就已經用盡氣力。
16
自此我在後宮開始一路高歌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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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後宮大選,陪同選妃的是我這個貴妃。
新妃們的第一次請安,我在長春宮宣布了自己有孕三個月的消息。
隨後,我被賜封號,拿到了全部的六宮大權。
不得不說,我爹給的那張方子,的確很管用。
我慢慢培養出了自己的團體,不再是獨木難支。
生子的過程漫長而艱辛,偶有一次我受到驚嚇後,皇上S盡了涉事那一宮的妃嫔。
於是我又在重重保護中生下了大皇子瀾辰。
我爹每年穩定給我提供數十萬兩的銀子,所有最好的貢品也都悉數送進未央宮。
胞兄參了軍,在我的幫助下軍銜也開始慢慢變高,已經可以獨自指揮五千人的隊伍,在邊關進行一些小的失地收復了。
宮中不斷有新的妃子受寵懷孕,或者是失寵小產,一花一度春,從無人獨佔滿園。
除了沒有皇後,這後宮,就像每個朝代每個帝王的後宮一樣普通了。
而我的姐姐,越發地纏綿床榻,病骨支離。
我的心腹太醫算算日子,說姐姐的身體被「心病」困擾,應當不會有太長的時日了。
一切又仿佛走到了我想要的境地。
直到……春日宴。
這一年,我的月兒才十多歲,尚未及笄。
17
這一年,北部邊關戰事頻發的同時,南部苗疆也發動突襲,一時間江山岌岌可危。
我自知後宮不得幹政,做不了太多。
便隻能在後宮行節儉之風,省些開支以表決心。
可南部的戰事依然節節敗退。
於是祁雲墨不得不改變了政策。
從這個冬天開始,不斷有苗疆使臣住進宮中。
他們行事乖張跋扈。
從調戲宮女虐S太監,到強搶民女。
再然後是對宮裡的妃子下手。
被玷汙過的低位妃嫔大多數被秘密賜S。
光是皇帝借我的手灌下去的毒酒,就已經有四杯。
無力感,逐漸充斥在整個皇城。
我總存著一絲僥幸。
覺得我這樣的高位妃嫔,生育過孩子,「人老珠黃」,這樣的風波,終究波及不到我。
直到來年的春日宴。
苗疆的三王子是最尊貴的座上賓。
他全程……都盯著我的月兒。
我十多歲尚未及笄的月兒!
這一場宴會下來,我的酒灑出來無數次。
夜過子時,祁雲墨親自把我送進了未央宮。
我執拗地推開了他。
他一把抱住我:「阿影……朕沒有辦法。」
我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從沒有這樣對他紅眼:「你有苦衷我知道。可月兒還有三年及笄,即便……」
我抹了把淚,「也可以先訂婚,三年後再送去和親!為什麼非要現在!」
祁雲墨沒有躲這一巴掌。
有晶瑩的淚從他眼角滑落。
他說:「阿影,三王子說隻要今年讓月兒做他的側妃,苗疆就保證十五年內不進軍……」
我怒吼出聲:「月兒還是個孩子!那個畜生會蹂躪幼女,你不是不知道!」
祁雲墨伸出手想碰我:「阿影,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尖銳的護甲劃破他的皮膚:「你的王權富貴就那麼重要嗎?祁雲墨你們帝王有心嗎?」
祁雲墨的神色終於冷了下來。
他抬起手:「貴妃言行無狀,鎖未央宮三日!」
一群侍衛就這樣拖著我,裙擺從一塊一塊從冰冷的磚石上擦過。
三天。
我就這樣生生被關了三天。
其間,翻牆被踹下。
喬妝被認出。
撓門摳洞,十指血跡斑斑。
直到三天後。
未央宮門打開。
御前公公宣讀聖旨的神色中帶著不忍:「追封明月公主為護國皇公主,賜惠貴妃黃金十萬兩。」
追封……
追封!
我的女兒怎麼了?
為什麼要用「追封」這個字眼?!
這十萬兩黃金,要從我這裡買走什麼?!
公公親手把我扶起:「娘娘,人還要往前看的,唉,您好好養養指甲……」
「以後,您還會有公主,您永遠是皇上心裡最重要的人吶。」
臉上帶著血,我嗤笑出聲。
最重要的人。
我的月兒不光是她的女兒啊。
當初為了救自己,我把月兒強行加上了祁雲墨心上人的影子。
即便這樣,他還是親手葬送了月兒!
他心裡……有重要的人嗎?
他配嗎?!
白月光也好,血親也好。
都比不上他自己罷了!
我抬頭看著這方方正正的天空。
既然……他覺得孩子是抬手就能有,揮手就能送走的存在。
那他……
就不配再有孩子了。
他什麼也不配有!
我緩緩站起身。
我對御前公公說:「臣妾惠貴妃,接旨。」
18
這一年,除了我的瀾辰,宮裡另外還有三個公主,一個皇子。
還有兩個妃嫔有孕了。
煩得我頭疼。
我開始打扮自己。
我時常帶著最嬌豔的年輕妃子和婢女去御書房。
常常午時三刻去,夜半鍾聲回。
力不從心的時候,太醫院的院首便貼心地備上「大補之物」。
皇上很喜歡與有孕的女子嬉鬧。
卻總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最近已經導致兩個妃子小產。
他便自己火冒三丈。
我是宮裡最賢惠的女人,自然要給他備上降火的涼茶。
很多時候,他在御書房和朝臣商議軍事,我便在一旁給他準備冰鎮的果盤。
對了,我的胞兄也很努力。
他已經成了整個邊境的副帥,一人之下。
我爹似乎越來越老了。
我看他上奏的脊背都彎了很多。
身為朝臣,不為君王分擔,這不對。
所以我要幫他分擔。
這些年我終於搜集到了皇上的心尖白月光的畫像。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容貌相似之人。
新進妃嫔月貴人進來甚得君心。
她其實很賢惠,勸了皇上多次不要縱欲過度,奈何皇上就是不聽。
我是真的很擔心他。
擔心他……太早了。
好在,我的姐姐謝靈,命終究不夠長。
樹葉凋零之際,這位已經被人遺忘的太子妃,終於瘦骨嶙峋地閉上了雙眼。
我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我當眾跪在地上,重重磕頭:「懇請皇上,追封姐姐為後!」
妹妹我呀,真的不願意和祁雲墨同葬帝陵啊。
還是姐姐你來吧。
你們倆配。
且我當眾承諾,此生永不為後!
此言一出,民間稱贊。
我不再是權傾後宮的妖妃。
也不是德不配位的庶出妒婦。
貴妃生兒育女,女兒更是「為國捐軀」,本人卻不爭不搶。
從此,民心所向。
我把祁雲墨對我的愧疚,利用到極致。
之後,祁雲墨下旨。
封我為皇貴妃,我的兒子為太子。
二皇子的生母是我的擁趸,二皇子也被早早地封親王賜封地,永遠不會擋我的路。
祁雲墨在未央宮的床榻上摟著我,說以後隻安靜地和我度過一生,再生個一兒半女。
我笑得溫柔。
沒有多久啊, 他就知道了。
——知道他已經快要不能人道的事實了。
19
當祁雲墨知道自己身體狀況的時候,他沒來得及發火。
因為邊關傳來急報。
北部戰事驟起。
光是勸祁雲墨親徵這件事, 整個朝堂就勸了十日之久。
他氣得在金鑾殿上砸了頭冠。
最後是我想到了辦法——
我說,邊關的故人, 應當還在等你吧。
可笑,他竟然聽進去了。
人到中年, 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看不透。
但我猜對了。
他很忌憚我和我爹帶著太子一起留在京中。
所以我自請跟隨, 來到了邊關。
瀾辰在我爹的全力庇護下, 短期不會有大礙。
祁雲墨他可是天子,天子的要求必須被滿足。
大量眉清目秀的軍妓被送進營帳之中。
其中有幾個, 眉眼像極了故人。
說是親徵,其實大多數事都是我的胞兄和軍中主帥親力親為。
我一直在等。
主帥為國鞠躬盡瘁,我實在不忍。
我等到了他在一次戰役中自己傷到了腿。
反正, 我現在有大把的時光。
我秘密派人送走了主帥。
我做不了更多, 卻必須做。
當虎符捏在胞兄手裡的這一天, 我端著一碗血燕來到了祁雲墨床前。
這幾日他莫名咯血, 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已經有些下不來床。
昨日更是直接摔下了戰馬。
太醫不敢說, 祁雲墨的後腦處,有了一團瘀血。
隻怕……就是這兩天的事。
我在床前看著他, 思索了很久。
覺得也可以考慮不用和他廢話,直接掐S就行。
可男人的力氣還是大些。
掐到一半, 他劇烈掙扎了起來。
現場不能太難看, 我便隻能陪他說了一會話。
話太多, 我記不住全部了。
我記得他問我:「賤人,你怎麼敢!」
我也很好奇。
我問他:「那你呢?你怎麼敢送自己的女兒去S呢?」
我捂住他的嘴:「你下去之後,不怕烈火烹油永世不得超生嗎?」
他說:「朕和你不同!你怎麼能與朕相比!」
我於是笑了起來。
我笑得很大聲,看著營帳一動不動, 沒有一個人進來,看著祁雲墨的神色一分一分變得絕望。
我歪著頭,語氣同樣很疑惑:
「我怎麼能與你相比呢?」
我一根一根掰著手指頭:「你的母親隻是嫔妃,我的姐姐可是皇後呢。」
「你是荒淫無度的昏君,而我是民心所向的賢妃。」
我娘便是輸在了運氣,那也是把握裡的一種。
「(我」以及……
「你葬送了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拯救了你。」
我問他:「你拿什麼和我比?」
「祁雲墨?」
他的瞳孔最終一點點擴散。
從白天到黑夜。
我看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變得僵硬。
所謂帝王。
到頭不也是一場空麼?
20
定歷元年,太子祁瀾辰登基。
在謝重衛將軍的努力下,北境邊關平定。
三年後, 大軍向南, 擊退苗疆駐軍, 天下太平。
新帝大赦天下,免賦稅三年, 百姓富足。
之後,太後生父謝淵插手朝政引發眾怒, 被太後大義滅親, 當場革職, 此舉再次贏得民心。
可惜的是,謝淵在告老還鄉途中被馬匪截S。
天子親自賜其以親王之禮厚葬。
21
最後的最後,瀾辰十五歲了。
朝臣紛紛催他立後, 把自家的貴女往後宮裡塞。
瀾辰自己卻扭扭捏捏地來到壽康宮。
我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他語氣幸福地告訴我,他想立一個姑娘為後。
我問他:「你喜歡那個姑娘嗎?」
他眉眼彎彎地點點頭。
我撫摸著手上的繡帕,也一同笑了起來。
我說:「那樣便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