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重,恰逢太子妃嫡姐多年不孕,太子欲納側妃衝喜。
阻攔無果後,我爹想起了府裡還有個我,嫡母不得不打開下人房拎出我:「記住自己的身份,不服從你嫡姐的安排,就等著S無葬身之地!」
我乖巧點頭,穿嫁衣戴鳳冠,以正妃之禮被抬進了東宮給老皇帝衝喜。
當晚,老皇帝就被衝走了。
1
我是在下人房出生的。
我娘原本是丞相府的一等婢女,專門貼身伺候貴人們。
這個等級的奴婢其實也算是養尊處優,隻需要做些細活兒,有自己專門的房間,主子們用不完的綾羅綢緞,也都給她們裁了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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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娘伺候我爹到二十五歲,甚至是可以作為半個貴女放出去做小官小吏的正妻的。
可我娘二十四歲那年,爬上了我爹的床榻。
這種事在高門深宅很常見,所以夫人其實是習以為常的。
甚至如果把夫人也伺候好了,夫人還會給個侍妾的恩典,自己努力的話混到貴妾,一生足以衣食無憂。
夫人唯有一個S穴,便是家中無子。
而我娘的肚子五個月大時,府醫診斷出了龍鳳胎。
2
我娘知道自己運氣不好了。
家中無子,那麼長子,就必須是嫡子。
我娘懷胎八個月的時候,在我爹書房門口磕了一個時辰的頭。
磕的,是自己的一條生路。
她說願意產子後出家,永不回府。
爹爹允了。
可她還是「難產」S了。
我娘S後,胞兄被抱進夫人的院子,而我被扔進了下人房。
以上這些,都是我長大時,身邊的老奴告訴我的。
她們以為我會憤怒不甘。
然後跑出去搞事情被打S。
可我從來沒有。
我隻是漠然地點點頭:「哦。」
我仿佛天生就知道這個道理。
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去越過深淵,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墜入深淵。
我娘便是輸在了運氣,那也是把握裡的一種。
嫡母未必恨或厭惡我娘。
隻不過是,容不下未來的那一點對自己不利的可能罷了。
所以我也不恨嫡母或者嫡姐。如果我在那個位置,勢必也是會這麼做的。
因此這十六年來,我雖然從未過過大小姐的日子,但本本分分,也是平安無虞的。
直到,太子納妃的消息傳來。
3
那一日我正在漿洗自己的衣物,一群愛八卦的嬤嬤開始吵吵嚷嚷。
「聽說啊,龍椅上那位啊……快不行了!」
「嗐,咱們的太子地位穩穩的,不行就不行了唄!」
「是啊,等太子登基,咱們府可就是正兒八經的皇後母族了!那是貴不可言啊!」
「大小姐名動京城,做皇後自然是配得上的!」
「可惜啊,如今大小姐還沒有一兒半女……」
「聽說老爺這幾年急得很,一直偷偷給東宮送藥呢!唉……」
我兩隻耳朵聽著,手裡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
我的嫡姐謝靈,嫡母唯一的孩子,已嫁給太子數載。
不知道是不是傳承了她母親子嗣艱難的毛病,她的肚子一直沒有絲毫動靜。
雖說太子夫婦錦瑟和鳴,可太子心裡不可能沒有一絲怨氣。
這次皇帝病重,太子趁機提出,要以正妃之禮納個側妃,大辦一場婚事為老皇帝衝喜。
一時間無數大官把自己家的女兒上趕著送過去做妾。
我默不作聲地聽她們奚落我和嫡姐的差距,心裡卻想。
我爹和太子是一樣的人。
他們可以給自己的正妻足夠的寵愛和尊重,但前提是不涉及自己的利益。
比如——子嗣。
我爹可以為了一個兒子,不顧嫡母的心情。
太子也可以為了子嗣,辜負我的嫡姐。
如今太子納妃,嫡姐一定會鬧。
而這轉瞬之間的愧疚,如果被我阿爹抓住——
下人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一瞬間所有的聲音消失。
所有人跪在地上:「夫人。」
我徒手擦擦額頭上的汗,抬頭看著我的這位嫡母。
她的神色並不算好看:「謝影,過來。」
陰影裡,沒有人看到,我翹起的嘴角。
4
嫡母一路上已經警告了我太多句。
從「我平日並未磋磨過你,你應該感恩」,到「記住自己的身份,若敢不服從你嫡姐的安排,就等著S無葬身之地!」
我露出害怕而茫然的表情。
她很滿意地把我推進書房。
我這前半生隻見過不超過五面的阿爹抬起頭看著我,愣了愣。
隨後擺擺手,語氣聽不出情緒:「帶下去梳洗一番。」
我像個布娃娃一般被一群沒見過的婢女架走。
原來貴族的生活是這樣的。
兩個婢女為我擦洗身體,用帶著玫瑰花瓣的水為我潤膚,用柔軟的布為我吸幹皮膚上的水珠。
各種顏色的香粉在我臉上敷了又敷,有一個婢女忍不住說了句:「二小姐妝後很好看呢。」被另一個神色嚴肅的婢女戳了一肘子。
一隻金色的百合簪子被斜斜地插入我的發間,我阿爹正在此時踏入。
他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波動。
卻從袖間取出一對碩大如東珠的珍珠耳環遞給婢女:「戴這個。」
隨後他又屏退了下人。
我知道,我的命運在這一刻被重新書寫。
阿爹淡淡開口:「為父已求太子納你為側妃,幫襯你的姐姐。」
「以後你要萬事以家族榮辱為重,盡早生下長子,把長子給你的姐姐撫養。」
愣了愣,「若你誕下皇長孫,為父會把你娘抬為平妻,允許她入祠堂。」
我隻回答了一個字。
「是。」
阿爹顯然很滿意我的聽話:「準備準備,明日便上花轎吧。」
我出去的時候,心裡默默計算著。
計算著我阿爹的話,有多少不在我意料之中。
……幾乎沒有呢。
5
太子的納妃禮辦得又倉促又隆重。
因為幾天內就要辦完,所以準備倉促。
又因為要以正妃之禮辦,所以嫡姐當年的喜具都可以直接用,不需要另外定做側妃的規格。
這樣下來,宮裡宮外人人稱贊太子的節儉。
而我,正在穿嫡姐謝靈穿過的嫁衣,戴她戴過的鳳冠。
唯有霞帔有些不匹配,因為當初嫡姐把自己的小字融進了紋樣。
所以內務府把貴妃娘娘當初冊封的霞帔取來了。
我穿著一身拼湊出來的貴不可言的嫁衣,以繁雜的正妃之禮被抬進了東宮。
太子面無表情地和我夫妻對拜。
嫡姐亦面無表情地接下我的敬茶。
我撫摸著貴妃的霞帔,心想: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活著熬成人上人呢。
……可我沒想到,天意實在是無常。
禮成,我的名字寫入玉牒後半個時辰,喪鍾響起。
這場衝喜的儀式,最終把老皇帝衝走了。
6
昨日為奴,今日紅妝。
而明日……我的夫君登基了。
我就這樣猝不及防成了後妃。
東宮裡出來的女人不可以給主位以下的位分。
加上我是以正妃之禮迎回,所以按例我最低也是妃位。
我覺得妃位已經很好,嫡姐做了皇後之後,勢必不可能讓我做貴妃。
可冊封當日,變故陡生。
禮官震驚地讀出聖旨的內容——
「謝氏嫡長女謝靈,知書識禮,端莊柔淑,著冊封為——」
「皇貴妃!」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甚至沒來得及把這句話連起來理解。
而下一句——
「謝氏次女謝影,著封為貴妃!」
我抬起頭,所有人的臉上都恢復成沒有任何表情的狀態。
包括我爹,包括嫡姐,包括我自己。
我馬上意識到,即便震驚,可如今下旨的我的夫君,是這個世界上最說一不二的人了。
塵埃已落定。
可我此刻仍舊會忍不住疑惑。
七載太子妃,竟也不配母儀天下麼?
我的這位夫君,到底是怎麼想的?
7
我們很快從東宮搬進了後宮。
嫡姐謝靈住在長春宮。
除了皇後專用的鳳儀宮,長春宮便是最尊貴的寵妃住所了。
東宮元妃隻有兩位,另一個比較奢華的宮殿未央宮便分給了我。
人生的軌跡幾度急轉,實際上卻隻不過短短數日的時光。
不知怎地,雖然是身份地位的飛躍,我卻已經有點疲憊了。
今日新帝一定會去嫡姐那裡,我有自知之明,早早睡下。
翌日,叫醒我的卻是一隊精壯的嬤嬤。
等我緩過神時,已經被掀開被子,押跪在地上。
剛過醜時,還沒到請安的時辰。
我的嫡姐謝靈穿著皇貴妃的全套禮服,偏鳳的金冠搖搖曳曳有些晃眼。
我疑惑地抬起眼:「娘娘這是……?」
嫡姐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她身邊的掌事女官抬手便給了我一個巴掌。
「貴妃娘娘不通宮中禮數,從今日起,老奴會每日教導,得罪了。」
原來是這樣。
一個磋磨我的小法子而已。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這場針對我的出氣並沒有持續太久。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成婚翌日我是該在圓房後再次給嫡姐敬茶的。
所以女官給我倒了一杯滿杯的沸茶,令我一動不動地端了一刻鍾,最後又讓我滾燙地喝下去,一隊人才浩浩蕩蕩地離開。
離開前,嫡姐隻對我說了一句話:
「謝影,你能活到現在,得到這樣的榮華富貴,已經應該滿足。」
「守好你的本分,這一切,才會真正是你的。」
謝靈離開時,天邊才堪堪泛起魚肚白。
我宮裡新撥的掌事宮女流著淚給我梳妝,找來冰盆給我浸泡燙傷的手指。
我遞給她一條帕子:「這不算什麼,沒事,別哭。」
我說的是心裡話。
嫡母和嫡姐向來看重自己的貴女身份,其實很少用那些陰毒的手法折磨內宅的人。
反而下人房裡,我見過很多見不得人的傷人手法。
嫡姐這番,最多不過算是敲打。
手段也合理合規。
我嘴裡含著冰塊,卻已經思索起其他的事情來。
當初我娘生我和胞兄,她們忍到了生產才動手。
這次才第二天。
她們已經急了。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世人都稱贊太子和太子妃情誼深重。
可是距離龍椅越近,新帝的表現就越不像有那份情愛。
從納妾,到不立後。
我們的這位夫君,心裡到底裝著什麼……或者什麼人呢?
嫡姐的封後之路,似乎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順利。
不過當下,這件事不急。
我得先安穩地活著。
8
新帝祁雲墨最近隻留宿在長春宮,完全冷落了我。
我知道,他在極力彌補沒有給太子妃封後的行為。
隻是如今看來,是彌補給誰看,可不好說。
我便若無其事地生活著。
上回嫡姐的懲罰讓我的嘴和手紅腫了許久。
我便每日頂著腫臉和手正常給他們請安,言語中永遠不卑不亢。
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月。
直到十九這晚,新帝終於踏進了我的未央宮。
他身上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酒氣,單手抬起我的下巴。
「皇貴妃有氣度,你倒也是個本分的。」
「你們謝家隻要不僭越便好。」
月色搖曳,紅紗帳暖。
一片疼痛裡,我茫然地想:
氣度……和本分。
……之後,新帝便時不時召我侍寢。
深宮的日子說慢也快。
三個月後,我查出身孕。
9
我在後宮的境況迅速轉變。
原本嫡姐的折辱和新帝的默許讓我宮裡的東西被克扣了很多。
有孕之後,它們成倍地被各路公公女官討好似的補償回來。
我宮裡的婢女笑容也多了很多。
小心翼翼地養過三個月後,胎象穩固。
我終於提筆,讓宮裡一個最忠誠的宮人給謝府送了一封家書。
翌日,我爹以看望懷孕的女兒為由,踏進了未央宮。
我穿著貴妃服制看著這位曾經謝府的天對著我屈膝行禮的樣子,有些恍惚。
我爹倒是沒什麼耐心:「你喊我來,是為何事?」
我抬手屏退宮人,也不打算廢話:「想問問阿爹何時兌現諾言。」
他那年輕時很受貴女們喜歡的桃花眼驀地一皺:「謝影,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有些好笑地用護甲敲敲桌子:「如何得寸進尺?阿爹當初說過,做側妃,懷孕,固守本分不僭越嫡姐,便許我嫡女身份。」
「怎麼如今到了您表現的時刻,便翻臉不認人了呢?」
阿爹一巴掌拍上了桌子。
「逆女,竟學會蹬鼻子上臉了!」
他的指尖幾乎戳到我的眼:「該嫁的你已經嫁了,又能如何?你娘不過一個賤婢,怎麼配將來同我合葬!」
我終於也慢慢收斂了笑容。
「所以,這平妻,是不準備抬了對麼?」
阿爹睨著我,冷哼一聲:「你不過一個奴生女,得到如今的一切已該感恩!你如果識相一點,生子後把孩子抱給你的嫡姐,老老實實過好下半輩子,我可以不追究你今天的無理……」
你看,這就是我的父親啊。
他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泛白的胡子一吹一吹。
我突然站起身,轉過頭從枕頭下拿出一樣東西。
阿爹愣了愣:「這是什麼?」
白玉的環在我手裡輕輕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