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他不知道為什麼，眉眼間輕蘊著一絲怒意：「你這個人，一根筋，這麼多年還沒變。」
我挑挑眉，他是指我當年拒絕當他經紀人的事？
還沒來得及問，他就垂下眼睫，說：「明天來籤合同，我不是周扒皮，給我幹活就有錢拿，但我也不是幹慈善的，一年的試用期，看你自己本事。」
他看向我，這麼遠的距離，我似乎能從他的眼眸中看見我的倒影，小小的，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實在是太亮了，他笑的眉飛入鬢：「蘇晩，我這個人最怕無聊了，你這個打不S的小強，要是就這樣被按在泥土裡不能翻身，那我該少了多少樂趣。」
「出名不出名的不重要，我倒挺想看看你是怎麼絕地逢生的，蘇晩，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我直到這時候才有種想哭的感覺，這一個多月對我來說像做夢一樣，我被信任的人連番背叛，被逼到絕境，雖然挺著一股氣，但我心內時刻都有一種踩不到實處的縹緲和絕望。
我知道自己身後空無一人，也知道自己是在孤軍奮鬥，背水一戰，有時候我也會想算了吧，蘇晩，要不就算了吧。
你這些年也存到不少錢，蚍蜉撼大樹，最後你可能一無所有，蘇晩，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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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那股心氣，那股不想服輸不想認命的心氣一直在跟我自己說：
憑什麼？憑什麼要讓別人操縱你的命運，憑什麼你這樣被傷害被重擊，而傷害你的人卻什麼事都沒有？蘇晩，你服氣嗎？你甘心嗎？
我不服氣，我也不甘心。
哪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我也要讓人知道，欺騙背叛我蘇晩，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我梗著一股氣通宵了解林序南的一切，我為他量身做我的企劃書，我拿出我 100% 的誠意做最後的反擊。
你成功了不是嗎？
直到此時，我才切切實實的感覺自己腳踩到實地了，我看著林序南，將朦朧的淚眼忍回去，我對他笑，明朗且堅定，我說：「不會的，林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7
林序南沒有籤娛樂公司，他隻有自己的工作室——如果那也算是工作室的話。
他隻有一個司機，一個助理。
是的，整個工作室，隻有這兩個人。
司機是他從林家帶來的，叫李叔，從小到大都是李叔負責接送他，他進入娛樂圈後照樣負責他的出行。
助理叫小多，是個內斂寡言的小姑娘，聽說是他在劇組撿的，那時候小多是他同劇組裡的一個男演員的助手，大夏天的山裡拍戲，蚊子多天氣熱，那個男演員一直讓小多給他扇扇子，扇了兩個小時都不能停，小姑娘扇的臉漲的通紅，手抽筋，最後因為中暑昏倒了。
那天剛好有媒體探班，這幕大概花了那個男星不少錢買斷，後來在劇組，小多就被針對刁難霸凌，林序南看不慣那個男星，教訓他一頓然後將小多要了過來，平時負責給他跑腿拿快遞。
我坐在辦公桌後面，忍不住扶額長嘆。
我想這大概就是林序南身上某個劇組霸凌同組男二演員緋聞的由來。
李叔不在，他隻有林序南出行安排行程的時候才會在，所以整個豪華的大平層辦公室，隻有小多睜著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著我。
林序南懶散的靠在旁邊的沙發上，跟身上沒有骨頭一樣，正在打遊戲。
我問：「你一個萬惡的資本家的少東家，網上把你傳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有一線資源予取予求，然後你工作室就隻有一個小多？」
他打遊戲的間隙抽空昂了一聲，說：「是啊，我媽不喜歡我混娛樂圈，我哥倒是不管我，還給我資源，但我不是被全網抵制了嗎？他在我身上投的兩個項目都虧本了，又不想刷臉讓圈內朋友扶我這個阿鬥了，後面也就沒關照我了，讓我憑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來。」
他從手機屏幕後面露出一雙眼睛，難得的帶著幾分笑意，狡黠的、揶揄的：「小多的工資還是從我壓歲錢裡扣的，所以，蘇大經紀人，我這個闲得摳腳的男藝人，全靠你了。」
我雙眼一閉，生無可戀。
很好，我和林序南，屬於雙向忽悠了。
我就說，這麼大的一個漏，怎麼可能讓我給撿到了。
沒事的沒事的，我在心裡安慰自己。
蘇晩沒事的，往好的地方想，林序南外在形象好，即使在俊男美女如此多的娛樂圈，他的皮相也算獨一份的，脾氣不好？脾氣不好沒關系，玫瑰總歸是帶刺的，他自帶流量和關注，這樣就省了宣傳費，挺好的挺好的……而且他沒有資源，這樣你的話語權就比較高一點，這樣這個小少爺肯定會更配合你一點……
這樣一想好像都是優點嘛，沒事噠沒事噠……蘇晩沒事噠……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一定精彩紛呈，因為林序南也不玩遊戲了，一雙黑眸好整以暇的看著我，像是不想錯過我的每一分表情和反應。
我在心裡把自己勸好了，一想好像全都是優點，所以我真心實意地對林序南笑笑，我說：「沒關系，雖然是天崩開局，但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站穩腳跟。」
大概是我表情太篤定，林序南愣了愣，然後視線若無其事的飄回手機屏幕上，說了一句蠢。
小多倒是被我給鼓舞到了，對我羞澀的笑笑，然後非常激動昂揚的站起來，出去幫我們拿外賣去了。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梳理林序南手頭的資源。
他目前有兩個代言——還都是廣曜集團自家的品牌，不過林序南負面輿論纏身，自家的這兩個品牌連他的廣告牌都沒上。
他已經播出的有三部主演的男主，其中一部是頂尖 IP，大概是他哥哥給他的，也是這部劇讓他擁有自己的粉絲，甚至可以和眾多男星粉絲抗衡——雖然最後被他氣跑了。
另外兩部是定制 IP，老戲骨做配，大制作，但人設劇情並不吸引人，所以這兩部撲的轟轟烈烈，尤其被群嘲的厲害。
他還出過兩首單曲——這個不提也罷。
後來用林序南的話說，就是連他哥也不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所以很明顯看出資源下降的厲害。
他目前手頭上僅有幾個受邀的紅毯活動——我蹙眉看著這幾個紅毯活動，想了想從他的行程上劃掉，這下他是真的什麼行程安排都沒有了。
我說：「你形象現在太根深蒂固了，形象沒改變前還是少出現在人群前。」
我深深的看著林序南，目光專注認真，在心裡盤算該怎麼改造他。
他被我看的愣一下，像個炸毛的貓一樣抖了抖，我像看著一棵搖錢樹一樣深情地看著林序南，說：「林序南，我們再出場，不鳴則已，一鳴就要驚人，讓所有人對你的印象徹底改觀。」
我給林序南接了一個男配的戲份。
靠的還是我在圈裡多年的老臉的情份。
這個本子其實我當時還是給沈灏舟物色的，隻不過他連給肖凌做配都不樂意，更別提這個男配的戲份了，所以本子一直壓在我手裡，我連說都沒說。
如今換個人，我和導演磨的嘴皮子都破了。
導演一臉為難的看著我：「晚姐，你幫過我，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但凡你換個人，我咬咬牙也就認了，可是林序南——」
他後面的話欲言又止，但我懂他的意思，林序南在娛樂圈都算一個形容詞了，我並不為難他，隻是分析：「李導，我並不是想讓你還我人情，我隻是想讓你給林序南一個試鏡的機會，這是一個互惠互利的事情。」
「第一，這是個配角，而且契合度和林序南極度適配，這個你應該也認可我的說法吧？第二點，我知道劇組經費有限，你想一想，林序南自帶的什麼流量，他出道以來演的都是什麼樣的大制作，這次竟然屈尊來演小制作的男配，你這劇還沒拍話題流量和期待值都已經有了。第三你讓林序南試鏡，你覺得不適合，我立馬帶他打包走人，你不相信他，應該也相信我的人品。」
這番話很明顯打動了李導，所以林序南獲得了第一個試鏡的資格。
我回去跟林序南說的時候，本來還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畢竟他曾經演的都是大制作，我給他接個男配，還需要他去試鏡，我本以為要費很大的口舌去說服他哄他，沒想到他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愣了愣，他理所當然的從我手中接劇本，抬頭看我怔愣的表情笑了笑，說：「怎麼，你以為我會不願意？」
我也笑，點點頭，毫不客氣的說：「我還準備很長的說辭準備說服你，結果沒用上。」
他低頭去翻手裡的劇本，我給他用不同顏色的筆在他的戲份上做了很多心裡分析和備注，他垂下的眉眼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顯得很柔和，他說：「我的名聲我自己清楚。」
他好像是喟嘆了一聲，說：「為了幫我要到這個試鏡機會，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吧。」
老實說，我心性向來很堅強，因為我一直認為所有的難題都隻有通過找手段去解決這一種辦法，情緒對於解決問題是一種無用的負面因素，所以在工作中，我一直很少有情緒。
可此時，在林序南的這句話裡，我卻突然有點想哭。
他說：為了幫我要到這個試鏡機會，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吧。
他知道。
我抽抽鼻子，故作兇狠和威脅地說：「知道就給我爭點氣，連個男配的試鏡都拿不下來，咱們就各回各家去摳腳算了。」
他輕笑，說：「你放心。」
在這點上我對林序南一直很放心。
我看過他演的戲，他第一部紅的那部劇絕不是因為資本的強捧，他演技很好，一種天然的不那麼學術的好，和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相輔相成，至於後面兩部撲的劇，也不是他演技的問題。
隻能說好的劇本和角色千金難求。
可這個劇本是我精挑細選的，這不是根據 ip 改編的，是原創的劇本，近些年Ṱúₕ圈內其實已經很少有原創的劇本了，都是花錢買知名小說版權，這樣風險更小。
這個原創劇本的主創名不見經傳，可剛遞到我手上時我就眼前一亮。
主要是相對於市面上很單薄的紙片人形象，這個劇本裡的所有角色都很豐滿，每個人的成長線都非常慘烈，好人不是單純的好人，壞人不是單純的壞人，那時候我就想，這個本子，一定能火。
我給林序南挑的角色算是男三了，戲份不多但很重要，是一個美強慘狠的反派角色，可這樣一個囂張跋扈、陰鸷狠毒的反派最後為了女主年幼時對他伸出的援手，為她悄無聲息的S在了一個無名的雨夜，甚至他S之後，女主也不知道他曾經為她做過的這些事。
多年後，她路過這個男三曝屍的荒野，這具屍骨的指骨勾住了她的裙擺，但當時女主急著去救男主，所以一腳將他的屍骨踹開了。
啊，多麼虐的一個角色啊，前期壞事做盡讓人牙痒，後期深情可憐的讓人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