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決定不再對無沉上仙抱有非分之想,但在對上他那雙漾著水色的淺眸時,我還是很不爭氣地感到了緊張。
「上仙來找小仙是為何事?」
話音剛落,老頭立刻端走了案上的玉壺去找老朋友喝酒去了。
獨留下我跟無沉上仙相對無言。
以往都是我主動找上門,這次無沉上仙破天荒的主動讓我十分摸不著頭腦。
我沒記錯的話,最近好像沒招惹他吧?
難不成是上次的無意冒犯,讓他回過味來了?
未等我詢問,無沉上仙率先道:「此次的益靈丹可有餘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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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沒反應過來:「益靈丹人手一個,小仙清算了好幾次,不會有錯。」
他長睫緩慢眨了下,清雋眉眼染上了些許無措:「如此,是本君叨擾了。」
見無沉上仙準備離開,我腦中一閃而過那老藥仙離開前那副賊兮兮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
敢情是那老頭故意沒給無沉上仙派益靈丹,給我倆創造了一次獨處的機會。
這老頭,嘴上勸我放棄,背地裡還私接月老的活是吧。
眼前白衣飄拂,我忙伸手抓住了無沉上仙的衣角:「小仙忽然想起,藥谷裡還有些餘存,上仙稍等片刻,小仙去去就來。」
「本君不喜熱鬧,可否同行?」
11
路上,無沉上仙先打破了沉默局面:「溫梨仙子可是有心事?」
我仰頭看他,有些詫異:「上仙怎知?」
七情六欲盡失的人,也能感知旁人的情緒嗎?
無沉上仙低頭看來,目光淺柔無瀾:「隻要有心,便不難發現。」
並沒有深入了解過無情道的我,更困惑了。
我撓頭的模樣落在無沉上仙眼裡,引得他輕笑:「從前為了悟道飛升,我選擇了無情道,摒棄情感,克制心境,才能真正地達到無為之境界。」
「因為無情,便不會動心,所以能見天地見眾生,以此悟道方可飛升。」
樹影搖曳,有落英停在他掌心。
他聲音平緩,仿佛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可飛升到九重天後,我卻發現,仙人若是無情,那該如何憐憫眾生?」
「那日後,我便時常觀察他人,試圖從他們的行為神色中學會什麼是喜怒哀樂。」
「可惜,也許是聽說我是修無情道飛升的,所有與我接觸的仙人都鮮少在我面前袒露情緒。」
他說著朝我看來:「 但你不同,你的神情和反應總是特別,讓我從中受益良多。」
啊,原來我在他眼裡是特別的那個。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此說來,離你恢復的日子應是不遠了。」
無沉上仙頷首,目光放遠:「嗯,待我送去歷劫的那一抹神識歸來,我便不再是我了。」
我不以為然,笑吟吟道:「再怎麼改變,你也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無沉上仙呀。」
12
自從在百花樓初嘗果酒後,我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喜歡上了那股味道。
酸酸甜甜,還帶一股怪味。
得知我喜歡百花樓的果酒,攝政王大手一揮就給我買了好幾壇放在府裡備著。
原先一壇酒我得十幾天才能喝完,結果從蟠桃宴回來後,我當晚就喝空了兩壇。
小丫鬟攔不住我,還被我拉著喝了幾杯。
才幾杯下肚,她就趴在桌子上不起來了,嘴裡還一個勁嚷嚷:「小姐......別喝了......主上瞧見了,會,會生氣。」
我苦著臉,癟著嘴,含糊道:「我,我也不想喝啊......可是上仙他說......他說要我等他!」
「上仙......小姐又,又偷偷看了什麼話本?」
「我該怎麼選?這也太難選了吧,我能不能全都要啊......」
我哀號著問非所答,逮著小丫鬟一個勁傾訴。
「小洛......我問你,假如你同時喜歡上兩個容貌不分上下的男子,一個熱情似火,另一個清冷如冰,你會怎麼選?」
小丫鬟撐起醉眼,咧起嘴笑:「這世上竟有這種好事?嘿嘿.....當然是誰喜歡我,我就選誰呀。」
「兩情相悅才能幸福......不然到時候可有的受了,我爹娘就是這樣,明明兩看生厭還非要在一起,每天不是拌嘴就是打架,煩S了。」
後面的話越來越輕,我湊近了都聽不清楚。
再晃她的肩膀,已經沒了反應。
失去了傾訴對象,我含淚連飲三杯,對著天上的三個月亮自說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念叨煩了,侍衛群中走出一人,他奪走了我的酒杯,還沒收了剩下的酒壇。
一陣涼風拂面,凍得我一哆嗦,攏緊了衣襟迷茫看向來人。
「你幹嗎搶我的酒,還一臉兇巴巴的樣子。」
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隻能隱約從他緊皺的眉頭中分辨出他在生氣。
那人哼了一聲,將酒壇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我倒想問你,一晚上喝空了三壇酒,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喲,原來是來替代小洛的。
世上還是善人多啊。
我來了精神,拉著那人坐下招呼他一起喝酒。
他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卻隻給我遞了個空杯。
我:「......」
剛想發作,就聽他道:「說吧。」
我瞬間把酒杯裡沒酒這事拋到了腦後,將剛才問小洛的那個問題重新問了一遍。
那人沉默半晌道:「竟有人與我長得不分上下?」
我怒道:「這是重點嗎!」
那人輕咳一聲,道:「那你呢,你怎麼選?」
問題被反問回來,我捂著腦袋頭疼道:「我不知道......」
我糾結了好久,那人始終一言不發,很耐心地等著我的回答。
可我醉得一塌糊塗,腦子完全轉不過彎,越想思考就越犯困。
最後,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那人彎腰將我攬入懷中抱起。
笑聲伴隨著他胸腔的顫動傳入耳中:「不如,我來幫你選。」
再後面的事,我便沒有印象了。
13
翌日醒來,我頭痛欲裂。
被小丫鬟扶著灌了一碗醒酒湯後才稍微好轉。
我還沒完全清醒,小丫鬟就拉著我往梳妝臺走。
屏風後架著一套新衣,看起來繡工精致,華貴無比。
「這是?」
小丫鬟一臉喜意,她將我摁在凳子上,不由分說地給我描眉點紅,將我收拾得比平日看起來要莊重許多。
她說:「恭喜小姐,以後奴婢得改口喊夫人了。」
我指著自己:「啊?」
她用力點頭:「對呀,今日是您和主上的大喜日子,來,奴婢服侍您穿衣服。」
我被這消息砸得暈頭轉向,以為自己還沒有睡醒。
等我走出寢室,看到擺滿了主廳的紅木箱子後,我才從恍惚中清醒。
「雖然但是,這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攝政王為什麼忽然要與我成婚?
他腦子摔壞了?
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夜酒後袒露了心跡的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跟攝政王禮成了。
當晚,在他準備掀我蓋頭的時候,我彈了一個靈力在他麻穴上,反手將他壓在了床上,雙手綁上紅繩被我禁錮在頭頂。
我扔掉紅蓋頭,捏著攝政王的下巴質問:「主上,這難道又是一個隻有我能幫得上的忙?」
「怎地不先和我商量商量?」
他眉稍輕挑,反問道:「昨夜的事,你真不記得了?」
我想了想,搖頭:「我隻記得自己喝暈了,這跟我喝酒有什麼事?」
他眼中閃過狡黠,拖長了音嘆氣道:「昨夜你才說了心悅我,想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今日轉頭就忘,還以為會是酒後吐真言,結果隻是我多心了。」
那晚我確實因為不知道該選誰而借酒消愁,但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攝政王口中的這檔事。
他主動娶我入門,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對我有意?
隻是一剎分神的工夫,我就被攝政王反客為主,壓在了身下。
雙手被他用剛才的紅繩捆在頭頂,撲面而來的渾厚氣息惹起我一身燥熱。
神顏近在咫尺,他似乎徹底撕下了偽裝,眼底深藏的瘋狂與欲望翻湧不止。
我被他盯得羞怯,仍倔犟地挺直了腰杆,問一個答案:「好吧,我承認心悅你,那你呢,與我兩情相悅嗎?」
攝政王喉頭滾動,傾身上前,粗熱的氣息捻過我耳垂,低沉嗓音鑽進我耳中:「那是自然,夫人。」
下一秒,我口中的呼吸被他掠奪一空,殘留的意識也在他的逗弄下煙消雲散。
直至眼前被紅色覆蓋,我喘著氣問:「這是什麼?」
攝政王咬著我耳朵答:「紅布,夫人不是想嘗試蒙眼作樂嗎,如今時機正好。」
「唔......南宮煊!你明知我指的不是這種玩樂!你——」
接下來的話語,都被他撞碎在月色裡。
聲音無限放大,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南宮煊的低喃:
「夫人,你身上好香......」
14
自從在凡間和攝政王結為夫妻後,我便自覺與無沉上仙保持距離。
有時候偶遇到,我也沒有以往那種觍著臉搭話的衝動了。
或許,這就是吃飽了和餓著的區別吧。
無沉上仙明顯感覺到我的疏離,但他是翩翩君子,即使不解,但會尊重。
那段時間,我幾乎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凡間裡。
我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
也明白了自己也值得被愛這個簡單的道理。
關於為什麼會喜歡上我這個問題,攝政王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
「因為你是第一個敢直視我眼睛,且毫不掩飾心中所想的女子。」
「你看向我的眼神,不會有算計,不會有恐懼,更不會有諂媚。」
「我在你眼裡,隻看見了最純粹的真誠。」
「你的真實,便是讓我為之心動的部分。」
「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誇贊,都是發自真心的。所以,夫人能不能再和以前一樣誇一下我?」
我被纏得不行,隻能捧著他的俊臉從眉毛根開始誇。
他笑眯眯地聽著,聽滿意了就吻我一下。
至於不滿意的時候......
他還是吻了我一下,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來。
15
就這樣平安度過了兩個春秋後, 這個國家也迎來了屬於它的寒冬。
戰火自邊疆延綿到了皇城。
攝政王帶兵御敵,與敵軍在皇城外戰了三個日夜。
皇城裡所有人都知道此戰必輸, 隻是亡國前無謂的掙扎。
所以人們都收拾了細軟逃難。
小丫鬟也不例外。
她背著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含淚勸我:「夫人,您真的不和奴婢一起走嗎?」
我搖頭,把櫃子裡值錢的金飾拿出來放在她手中:「我不走。」
「可是......」她還想再說什麼,被我推著往外走。
「你走吧,我想陪他走最後一段路。」
我飛身來到城牆,在角落裡靜靜站著。
幾乎是第一眼,我就找到了在人群中廝S的他。
渾身浴血的他。
模糊的他。
我睜著眼一錯不錯地望著他的身影, 哪怕眼中蓄滿淚霧,也不舍得眨一下。
怕一眨眼的工夫, 他就消失了。
他一個踉跄,沒躲過襲來的刀尖, 手被深深地劃了一道。
鮮血紅得刺眼。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緊拳頭, 記住他最後的樣子。
每一息都是煎熬。
最後他體力不支, 揮舞著手中斷刃栽倒在地。
在敵軍蜂窩而上前,不知是否應了那句夫妻同心, 他竟朝我看來, 遙遙與我對視。
我含淚露出他平日裡最愛看的笑容。
16
南宮煊S後,我收回了分身。
像是做了一場黃粱夢, 醒後隻剩落空。
心裡被挖空了一塊,我整日鬱鬱寡歡。
哪怕聽聞無沉上仙渡劫歸來後性情大變的消息,我都提不起任何興趣。
老藥師直言我再在藥谷裡窩著, 遲早闲出病。
並以此為由, 塞了我一袋子丹藥,命我去給各位仙君派送。
在他逼迫之下, 我無奈踏出了藥谷。
我翻了翻派送名單,看見無沉上仙的名字時,下意識地把他排在了最後。
也許是因為害怕看見他的臉後,勾起那段再也回不去的記憶。
總之在去玉清宮前, 我已經打定主意送完就走, 絕不抬頭。
這麼想著, 也就這麼做了。
在我轉身離開時,無沉上仙清冷的嗓音響起:「為何不抬頭看我?」
長久以往,我便對這位美男子失去了最初的熱情。
「(「」無沉上仙又道:「我若不出聲,你是否會毫不猶豫離開?」
我依舊沉默。
身後傳來輕笑:「我明白了。」
幾乎是瞬息間, 我被一股力量推進了無沉上仙懷中, 他緊緊扣著我的腰肢, 將我按在了軟塌上。
看清眼前的人後,我陷入一陣恍惚。
昔日總是霜容淡目的上仙,眼裡竟有了溫度, 讓我霎時想起了南宮煊, 眼裡瞬間凝了淚。
男人用指尖擦去我眼角湿潤,無奈笑道:「原來夫人喜歡強硬的,那夫君我隻好盡力滿足了, 說吧,要蒙眼還是捆綁?」
我還是愣愣地望著他。
眼前矜貴出塵的男人忽然切換了攝政王的聲線:
「還是說......都來一遍,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