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江嶼凡兩年,我們睡過機場的地板,也在夜深人靜的地下通道放聲高歌。
那時他心疼地捧著我的臉,滿眼都是愧疚。
「阿瓷,我一定會努力給你好的生活。」
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江嶼凡成了風靡一時的商業大佬。
卻還是依然每天給我做飯、接我回家。
他看起來是個無可挑剔的男朋友。
一切將要邁向正軌的時候,溫昕昕拿著女主劇本出現了。
她肆意地踩在我的尊嚴上踐踏:「你憑什麼認為配角的努力能夠超過女主的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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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說他們是天作之合,青梅竹馬。
而我隻是後來居上,存心勾引。
在後來的一次聚會中,有人問江嶼凡我是誰。
「被昕昕踩在腳下的配角而已,不值一提。」
1
「獲得最具影響力的青年演員的稱號的是——宋瓷!」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隻是一本書中不起眼的小人物。
主角團觸手可及的獎項是我努力三年才能得到的結果。
所以當主持人在臺上念到我的名字的時候,周圍是一連片的質疑聲,零零散散的掌聲被音響中重重的衝擊聲覆蓋。
「怎麼回事?網上不是一直傳溫大美女才是獲獎者嗎?」
「十億少男的夢怎麼會敗給那個初出茅廬的丫頭?」
「誰知道她是不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謠言傳多了,就似乎變成了真的,半路S出的程咬金總是會讓人難以接受。
我起身轉頭對著她們甜甜地笑,撇撇嘴很是無奈。
「可是主持人念的是我的名字呢,怎麼辦呢,咬我?」
三人全是溫昕昕的小跟班,狐假虎威,生怕這個圈子拍不起驚濤駭浪。
頭子沒在,深知理虧的三人也沒有和我繼續爭論,隻是去了更後面的位置。
我提著發重的裙擺緩緩向臺上走去,在一片質疑的目光中接過獎杯,發表了江嶼凡早就為我準備好的,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獲獎感言。
散場後溫昕昕專程跑到我的面前,以勝利者的姿態。
「你真的以為你的努力能夠配得上我的女主光環嗎?」
我有一瞬的恍惚。
突然想起,我好像永遠是娛樂圈的反面教材:連續一年一天十五個小時拍戲已是常態,卻沒一部劇激起一點浪花,被網友群嘲「爛泥扶不上牆」。
兩個月前匆匆回國的溫昕昕隻因翻拍了其中被稱之為「最爛稀泥」的一部短劇,從那以後她的名聲家喻戶曉,上至七十歲的大爺下至十歲的小孩,都知道了她「清純影後」的名頭。
……
幾天不眠不休的運轉讓我眼皮跳得厲害。
她既堅持有女主光環圍繞,那我惡心她一次給女主一帆風順的人生造就一點不愉快也好。
我把獎杯拿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你的還是我的?」
溫昕昕氣得微不可見地跺了跺腳,礙於周圍都是攝像機沒有發作她的公主脾氣。
我繞過她出展廳,助理小雯在身後急匆匆地把微博熱搜舉到我面前。
「宋瓷/小人得志」
我點進去,無非就是捕捉我在講臺上對主持人白眼的動圖,以及在散場後我小人得志把小白花溫昕昕說得潸然欲泣的樣子。
「這宋瓷好惡心。」
「贊成樓上說的!誰知道她這個獎杯來得幹不幹淨,太心疼我的昕昕寶寶了竟然和這樣的人處在同一個娛樂圈(哭哭)」
「女神的小珍珠很珍貴的!別哭!一會直播間將是我們十億少男的天下!」
看淡了這些網友因為莫須有的事情鬧得微博上烏煙瘴氣,我退出來準備給江嶼凡打電話。
卻看到了新出的、成為談論度第一的標題「宋瓷後來居上」。
發帖人自稱是溫昕昕的高中同學,見證了溫昕昕和江嶼凡的相互救贖。
本來是青梅竹馬互相愛慕的一對,卻被我橫插一腳,惡毒地拆散了一對天作鴛鴦。
文中說我為了得到江嶼凡甚至在醫院佔用公共資源,耗著不出院就是為了獲得江嶼凡的關心。
明裡暗裡都是在指責我不要臉,厚著臉皮後來居上。
溫昕昕還在底下評論了一句:「這是我的私事,大家就不要再佔用公共資源啦!」
「嘖嘖嘖,好一朵人畜無害的小白花。」
此時手機屏幕亮起,屏幕上顯示江嶼凡的名字。
我按下接聽鍵,就聽到他略帶疲憊的聲音順著網絡傳過來。
「阿瓷,什麼時候才能到……」
我打斷他,用隻有在他面前我才會有的驕縱語氣說。
「江嶼凡,你的好妹妹又作妖了。」
他那邊人聲吵嚷,工作人員調試機器發出滋滋音。
江嶼凡沉默很久之後嘆的氣鑽入我的耳朵。
「阿瓷,她是我的妹妹,你就不能讓她一下嗎?」
這句話就像一盆裝滿冰塊的水從我頭頂澆下,冷得讓我呼吸一滯。
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反問他。
「你是讓我——讓她一下?」
江嶼凡還想與我辯解什麼,但是被我掛斷了電話。
得獎的喜悅蕩然無存。
從前那個事事以我為先的男人,開始走向劇情織成的網,不再義無反顧站在我這一邊。
2
我最初以為我和江嶼凡都是並不起眼的角色。
隻是順著劇情在主角身邊打打醬油,就可以在劇情之外擁有自己的故事。
認識江嶼凡的時候,他還隻是道具維修師,整天滿片場跑。
那時我是籍籍無名的,隻要能接到戲,是屎我也要嘗嘗鹹淡的苦命打工人。
遇見江嶼凡的那天,我在八月太陽正盛的午後從橋上暈倒在人工池裡。
正碰上一位大腕說太曬,不願意友情出演五分鍾。
所有人都焦頭爛額圍在那邊,沒人聽到我這裡發生了什麼。
那幾天體虛,加上沒好好吃過一頓飯,我隻撲騰了幾下就失去了全部力氣。
不斷倒灌的臭水嗆得我說不出話。
江嶼凡就是那時逆著光跳進了湖裡。
我抓住了面前的救命稻草,腳不斷在水裡亂擺,腦子裡就隻有一個念頭,我要……
站起來。
江嶼凡蹙了蹙眉頭,緊緊攬住我的腰。
「別撲騰,省點力氣。」
他把我拉上岸,我咳了好久才緩過來。
江嶼凡把胸前的衣服擰成一團擠水,湿透的休闲褲布料勾勒出雙腿的形狀,條紋清楚而剛硬。
腦袋裡像進了漿糊一樣,一團亂麻。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是用清晰洪亮的聲音,脫口而出:「好大。」
空氣被凝結,夏天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
江嶼凡正在擰水的手頓住,偏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假裝抬頭看太陽,被晃得眼前白花花一片。
「這個……我是說,太陽好大。」
我不太滿意和江嶼凡的初次相遇,因為沒有人會想在遇上心上人的時候那麼狼狽。
以及丟人。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遇到過江嶼凡。
拍戲空隙、輾轉難眠的夜裡我也會想起江嶼凡,盈滿了我內心一直缺失的那塊。
和江嶼凡的第二次遇見,我才剛跨進另一個表演階級。
那場戲需要我代替女主角從數十米高的懸崖上往下跳。
好巧不巧的,牽引著我的威亞鋼絲帶著我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起起落落,寬大的戲服全被掀翻在半空。
看著滿崖底嶙峋不平的石頭,隻一秒的時間,我就被嚇暈了。
3
我醒來的時候,江嶼凡正拿著醫生遞過來的一堆單子細細地揣摩。
幾個月不見,他的膚色黑了許多,仍不掩五官的優越。
來查房的小護士頻頻向江嶼凡投去目光。
「威亞在離地面還有幾米高的時候斷了……」
江嶼凡向我解釋。
看著他不斷張合的嘴,我倏地開口:「江嶼凡,你和我談戀愛唄。」
病房有一對耄耋之年的老夫妻,沐著早晨的陽光朝著我們這邊笑。
江嶼凡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久,才漫不經心哼了一聲。
「宋瓷,你可真厲害。」
我發動臉上的蘋果肌,努力展現自己最為好看的笑容。
遇到江嶼凡以前,我沒覺得喜歡上一個與自己二十幾年的生活毫無交集的人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我在醫院賴了大半個月,原因是江嶼凡還沒給我回復,而且總是躲著我。
賴不下去的那晚,我整夜沒睡,氣勢洶洶等著江嶼凡,要他給我一個痛快。
他靜悄悄推開門進來,看到環抱著手氣衝衝坐在床上的我,搖搖頭笑了。
那笑看起來……
有點寵溺。
他第一次在我旁邊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還在冒著熱氣的粥遞到我面前。
「你想好了?」
江嶼凡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沐浴露香味,混著粥的香氣直直鑽入我的鼻腔。
「想好了。」
江嶼凡輕顫的睫毛下是裝滿了星辰的眼睛,很好看。
他向我慢慢靠近,直到鼻尖觸碰到一起。
那時我想,我終於,迎來了我的第一個春天。
4
汽車的引擎聲消失,小雯叫我的聲音在昏沉的腦子裡拉得悠遠綿長。
「到了,姐。」
我朦朧睜開眼,江嶼凡正朝這邊走來,微跛的右腳和他挺拔的身姿比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溫昕昕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五顏六色的彩燈全部圍繞在她身邊,肩上松松垮垮搭著的黑色外套讓我覺得有點刺眼。
那是我當了好久的女炮灰才換來的第一件送給江嶼凡的禮物。
「怎麼才來?」
江嶼凡走過來,亮起的手機界面,熱搜已經被某個明星的桃色新聞所取代。
無論在什麼時候,流言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躲在鏡頭後面的鍵盤人給一個又一個人下了S定義,滿足之後又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江嶼凡那雙好看的眼睛裡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漠然。
「路上堵車。」
我淡淡回答了一句,繞過他往演播廳大門走。
他知道我在生氣,以往這個時候,他一定會像一隻黏人的小狗,抱著我說下次保證不這樣。
江嶼凡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深夜亮起的燈光一樣稀疏平靜。
「阿瓷,你能不能把這個獎杯,還給昕昕?」
我停下,抬眼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瞬間的無措。
「怎麼還?」
「阿瓷,隻要直播的時候你承認,是你通過不正當的手段才贏得這個獎杯的,我們就結婚。」
這也是——劇情中的話嗎?
我緩了緩神,想起我們旅行時我問江嶼凡:「我們的名字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在同一個戶口本上?」
他說他有很多錢的時候,他想給我一個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婚禮。
我期待了三年的婚禮,現在成了他為女主正名的工具。
真是可笑。
「憑什麼?這是我摸爬滾打三年才換來的獎杯,她付出了什麼?就值得我把這個獎杯讓給她?」
「可是昕昕回國沒多久,她需要這個獎杯來鞏固她在娛樂圈的地位……」
「江嶼凡,我的努力就要被定義為不要臉的色誘嗎?」
「你那麼厲害,肯定還有很多得獎的機會。」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很陌生。
我盯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平穩。
「江嶼凡,這個獎杯,不該屬於我嗎?」
江嶼凡思索了很久都沒說話。
我看著不遠處石階上高高在上的溫昕昕。
「我不知道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但是你聽清楚——這個獎杯,她不配。」
5
書中角色在沒有覺醒的時候,劇情外發生的劇情總是會被輕而易舉遺忘掉。
女主出現在江嶼凡身邊,他的大腦自然會騰出空間,以便能裝得下和女主的點點滴滴。
江嶼凡忘記事情的速度,好像已經超過了我所能接受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