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池臉色慢慢冷了下去,將發簪拔出擲在地上。
若不是他將我的右手廢了,如今他還能這般說風涼話?
宋懷池深邃幽冷的眼眸掃過我的臉,似乎被我的眼神勾起了怒火。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跨坐在我身上,眼底滿是病態的偏執。
「阿凝你變了。不過是送你入一趟宮,怎麼就變得這麼不乖了?」
宋懷池邊說著,也不管傷口不斷湧出的鮮血,瘋狂地扯開我的衣裳。
在我拼命掙扎間,太極殿外卻傳來小七的聲音。
「皇兄,太常寺少卿急著尋您,臣弟見他實在著急,幫您把人領過來了。」
Advertisement
小七會出現在這絕非偶然,他是來救我的。
宋懷池停下了動作,眼神中閃過一抹譏諷的笑。
我渾身一顫,一股寒意掠過四肢。
「你要幹什麼?」
我拉住欲要起身的宋懷池,顫聲問道。
「他哪隻手碰過你的腳呢?啊……兩隻都碰了。那就把老七雙手都砍了吧。」
說著宋懷池轉身向大門走去。
我SS地拽住他的衣袖,不可撒手。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我與他是清白的。」
宋懷池默不作聲,眼底卻透著令人膽寒的冷意。
他甩開我,徑直朝門外走去。
「宋懷池,如今你裝出這般在意我的模樣又是給誰看?若小七隻是為我療傷而碰了我,那你父王呢!」
自我入宮,宋衡因身體的原因,至今都還未碰過我。
可這事隻有我與宋衡兩人才知道。
宋懷池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他臉色一片慘白,似乎是在一瞬間被人挾持著面對一個他不願承認的事實。
可很快,空洞的眼神中綴滿著瘋狂的怒意。
宋懷池拉著我步入內殿,來到宋衡的床前。
他抓起我的雙手,搭在宋衡的脖頸上,輕笑著慢慢收緊雙手。
宋衡蒼白的臉,逐漸憋得漲紅,在窒息的最後一刻,猛瞪大了雙眼,SS地盯著我。
宋衡的視線在我與宋懷池之間匆匆掃過,便斷了氣。
宋懷池頃刻間松開了手,就好像剛剛弑父的過程他全未參與。
「哎,阿凝,你看你自己給自己報仇了。」
皇帝駕崩,我被宋懷池徹底監禁起來了。
10
我被囚禁在春樺宮內,除了照料我起居的幾個宮人,再也沒人能進來。
我不知道小七是用什麼方法混進的春樺宮。隻是他來時,不再穿著那身不合身的太監宮服,而是換了一件淡金色的錦袍。
我看著他寬大衣袖下空空蕩蕩的,似乎什麼都沒有,心不由得一緊,驚惶地跑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小七看著我驚慌的樣子,微微一愣,而後朝我溫和的一笑,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探出雙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皇兄是拿我這雙手,嚇唬你了?」
小七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
宋懷池那日的樣子,是真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可小七卻有恃無恐,似乎篤定宋懷池不敢對他做什麼。
我突然想起,曾經聽宋懷池說起他的七弟。
七皇子的母妃蕭氏,是宋衡在民間帶回來的。
她曾有一段時間極為得寵,可蕭氏卻一次次企圖逃離後宮。
為了將蕭氏留在自己的身邊,宋衡用盡一切的手段。
隻是後來宋衡的耐心被蕭氏逐漸磨滅,最後甚至偏執地打斷了蕭氏的腿,將她永遠地囚禁在深宮。
蕭氏S後,或許出於愧疚,宋衡對七皇子十分地好。
隻是日子久了,愛意愧意都會消散,七皇子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宋懷池那會說,蕭氏是個愚蠢的女人,不懂得仗著宋衡的偏愛而謀取權力,也幸好蕭氏不識趣,不懂得替自己的兒子謀劃,他的太子之位才不被動搖。
宋懷池在乎名聲,即使渴求權力也要在爭奪權力時,保持一個好名聲。
小七問我:「娘娘不是想出宮嗎?我可以幫你。」
「小七,你無權無勢,幫不了我的。」
小七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卻有種茫茫無依的感覺。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又似乎在透著我看著誰。
「我雖無權勢,卻可擺弄人心啊。
「今夜永王逼宮,屆時你便可趁亂逃離。」
小七為我的逃跑計劃做足了準備。
這樣周全的謀劃並非兩三日便能做到的。
小七交代好一切,對我說:
「這一路,會有人接應你的。」
臨行前我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幫我?」
小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一會平靜溫和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娘娘有一雙和我母妃一樣,渴求著逃離後宮的眼睛。她一輩子都在想著怎麼逃出皇宮,她說她要回去自己的世界。為了逃出這吃人的後宮,她甚至不惜拋下我。
「兒時的我幫不了她,看著她被父王打斷了雙腿,卻依舊靠著雙手爬到荷花池旁,生生將自己溺斃。」
小七說話時,眼神仿佛失去了焦點。
他的聲音帶著強烈的悔意,似乎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中。
隻是回憶戛然而止,他又恢復成剛剛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轉身離開時,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小七似乎帶著一股心願已了、視S如歸的決然。
11
一切都如小七計劃的一般。
永王認定先帝的S與宋懷池脫不了幹系,於是打著清君側的由頭逼宮。
我換上士兵的甲胄,在混亂中逃出了皇宮。
在小七安排下一路離開了邕都前往濱州。
可這一路卻一直幹嘔不止,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馬車靠停休整,我就地尋了個大夫看病。
大夫告知我,我原先體內中過南疆的蠍毒傷了身子,毒雖解了,卻還殘留著一些在體內。
這原本也不礙事,隻要不生養孩子,便還能多活幾年。
隻是我如今已有兩個月身孕,怕是時日無多了。
以往在東宮,宋懷池總會在與我雲雨後,命人送來避子湯。
他說他根基不穩,還不是時候要孩子。
我抬手覆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往事一樁樁湧上心頭。
爹娘S得早,我六歲那年便被舅母賣入青樓。
七歲那年我放了一把火,將整個青樓燒了。
誰知道因此壞了血峰閣的計劃,血峰閣的人知道後把我抓回去,將我打得半S。
就那樣我都沒S成。
血峰閣的閣主看上了我這張臉,於是將我納入血峰閣。
我被喂下絕命丹,成了受血峰閣操縱的最下階的暗衛。
若不是遇到宋懷池,或許我早就S在血峰閣裡。
他策反了血峰閣,救下了我。
他為我羅織了一張美夢,最後又殘忍地將一切捏碎。
讓我成為一個笑話。
好不甘心。
狼狽地逃出皇宮,狼狽地S在無人的街角。
好不甘心。
為什麼S的不是他們?
不遠處傳來喧鬧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頭看見路上一排排的士兵拿著畫像搜尋著,似乎在找什麼人。
我攥緊了拳頭,在看清士兵手中的畫像後,又緩緩松開,內心第一次得到了真實的平靜。
我回過身向大夫要了一劑藥後,起身朝著士兵們的方向走去。
我原以為等回到皇城才會見到宋懷池,可沒想到侍衛們一路將我帶到邕都城門口下的驛站。
幽暗的內室裡,宋懷池端坐在太師椅上。
他的面容隱匿在黑暗中,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扶手。
即使看不清面容,他周身的冷冽也叫人感到膽寒。
「過來。」
我才到他跟前,便被他摁坐在大腿上。
宋懷池的眼睛裡布滿血絲,深邃的眼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阿凝,就這一次,若還有下次,我便廢你雙腿,將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12
我被帶回宮裡後,被宋懷池的人嚴加看管起來。
宋懷池剛登基,事務繁忙,其實很少來看我。
但我知道,我住的寢宮全是他的眼線。
所以那日蘇婉寧來找我時,我事先服下了從大夫那要來的打胎藥。
宋懷池繼位後,並沒有冊封蘇婉寧為妃。
她來時氣勢洶洶,似乎積攢了許多的怨懟。
「你到底給陛下喂了什麼迷魂藥?你不就是我的一個傀儡而已?你身為先帝後妃,不知廉恥地和陛下苟同……」
「娘娘可要慎言,陛下可是最要面子的,什麼先帝後妃?陛下可是承諾我要立我為後的。」
果然,隨便胡扯一句話就可以惹怒她。
蘇婉寧陰沉著臉,拔下自己的發簪,衝到我面前。
「是這張臉,都是這張臉陛下才會被你迷得神志不清,竟然封你為後。」
我一手鉗制住蘇婉寧的手,拉扯了幾下後,我默默地松開手撞向身後的桌角。
劇烈的痛感蔓延至全身,鮮紅的血慢慢從大腿內側流出。
我咬緊著牙關,看著面前驚慌失色的蘇婉寧。
在即將昏迷前,我終於看到宋懷池的身影。
他神色驚惶,在看到地上的血跡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眼中,徹底破碎了。
我從昏迷中醒來時,宋懷池便守在我身旁。
他看向我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我將手探入枕頭下,將匕首藏在了衣袖中。
我慢慢從床上坐起身,宋懷池有些手足無措地探出手想扶我。
可我卻順勢抱住了他,哽咽道:
「孩子,懷池我們的孩子還在嗎?」
宋懷池的身體突然一顫,而後將手慢慢搭在我的背上。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宋懷池聲音明顯在顫抖, 他輕聲安撫著我,就像從前一般。
直到我將手中的短刃刺入他的身體,他還是溫柔如舊。
太監慌亂的驚叫和侍衛甲胄摩擦的錚錚聲, 充斥整個寢殿。
可宋懷池依舊從容, 他眼神中帶著平靜的安撫,對身後的刀傷置若罔聞。
「阿凝,沒關系, 如果這樣你能不再怨我, 多刺幾刀也無妨。」
13
宋懷池的命可真硬。
後來又有幾次私下獨處, 我又刺傷了他,他都不曾發怒。
直到一次我無意間見他在殿前衝著地下的數位太醫大動肝火。
我才知道, 原來他對我無底線的退讓,是因為知曉了我命不久矣的事。
可我不想要他遲來的懊悔與內疚。
我隻想他S。
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刺向宋懷池的刀也越來越握不穩。
宋懷池幾乎是對我百依百順。
在不知道第幾次,我將刀揮向他時,他終於堅持不住, 崩潰地跪在我面前。
「阿凝,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我想要你S。
可我知道, 宋懷池做不到。
他不會為我而S,我也S不了他。
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道:
「你放了小七,讓他去自己的封地,我便原諒你。」
宋懷池在聽到這個要求時, 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隨即點頭應承了我。
小七離開邕都前,我去送他。
離別前, 我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宋懷池看在眼裡,心中十分不悅,卻不敢同我發作。
我強撐著身體, 直到小七傳來他已安全到達封地的書信, 才徹底病倒在床。
我S的那天是個好日子, 無風無雨。
曾經高高在上的宋懷池將我抱在懷中, 哭得像一個失去珍寶的孩子一般。
可我好不甘心。
失去摯愛對於他這樣的人算什麼懲罰?
我恨不得手刃了他。
可我的手再也握不住刀了。
彌留之際, 我朝宋懷池伸出了手。
宋懷池SS地將我的手攥在手心。
我盯著他因為抽泣而不斷聳動的喉嚨。
我的S意落在他眼中, 卻成了訣別時的不舍……
——全文完——
番外:小七
我謀權篡位僅僅用了五年。
多虧皇兄一直不把我當回事。
攻入皇城那一天是個好日子。
烈陽高照。
可太極殿內卻極其陰森。
皇兄大勢已去,隻是穿著龍袍頹然地坐在正殿裡。
他的身旁擁著一具華服著身的白骨。
那應該是蘇娘娘的屍骨。
我在封地時有耳聞,皇兄對那位蘇娘娘的深情。
我記得她叫紅凝。
但是她似乎不太喜歡她這個名字。
我從懷中拿出特意為他準備的生辰禮,走到他面前。
「若打」她們都不喜歡做樊籠中的鳥雀。
我兒時懵懂,不懂母妃。
隻覺她狠心,一心想著逃離後宮, 從不在乎我。
可那日當我回到寢宮,看著地上的拖痕,從內殿到荷花池。
母妃用雙手爬到荷花池旁, 爬得滿手的鮮血。
那時我便後悔了。
我幫紅凝逃出皇宮, 不過是了卻自己兒時的心願。
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彌補。
可我沒有想到, 她會回來救我,回到她厭惡的後宮。
或許她隻是不甘心。
她恨皇兄,恨一切造成她苦難的人。
打從第一眼看到她, 我便知道她本就不該是籠中鳥。
若有來世,願她能做自由自在,翱翔於天的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