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悲。
她心甘情願攀附權貴,就以為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得用身體做交易,才能換來一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說:「管好你的人吧,方老板。」
方正洋連連點頭。
可陳思李在他懷裡不斷掙扎:「那也是我爺爺!你弄清楚,那是我爺爺!」
方正洋又給了她一巴掌,喝道:「還不閉嘴?!陳老爺子家隻有兩個孩子,你這種出來賣的,就別亂認親戚了!」
說著,他歉疚地看我和許之陳一眼,把陳思李拖走了。
這天的拍賣會,我成功拍到了爺爺最喜歡的畫家的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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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心情卻沒有多好。
請別誤會。
陳思李是咎由自取,我不為她難過。
我隻是,想到了媽媽的那棟別墅裡,更多的年輕女孩子們。
以及,更多像方正洋這樣的「客人」們。
也許現在,我該做點什麼了。
12
爺爺壽宴那天,高朋滿座。
我和許之陳送上了那幅山水畫,爺爺笑得格外開心。
他拉著我們,一個一個地同他的至交們打招呼。
「這是我孫女思榕,小福星,投資眼光可準了!這幅山水畫就是她用投資賺的錢買的!」
「思榕,這是你桑叔叔,XX 集團的董事長。」
「這是姜阿姨,XX 慈善會就是她創立的。」
一串又一串頭銜和名字滑過去。
隻有一個,狠狠擊中了我的耳膜——
華雄州。
我記得這個名字,在前世,他出現在方正洋無數次的怒罵裡。
華雄州是軍人出身搞實業的,一身正氣,眼裡揉不得沙子。
原本,他是方正洋的老板,後來,方正洋收受賄賂被查,華雄州就把他開除了。
方正洋離開公司後自主創業,從老東家那裡撬走了不少客戶資源。
正因如此,兩人幾乎成為仇敵。
而這一次,他們似乎都想拿下某一項政府招標項目,現在正是項目籌備的關鍵期。
想到這裡,我舉起酒杯,衝華雄州敬了一杯酒。
「原來您就是雄州實業的董事長呀,前幾天,我剛聽說過您公司的名字呢。」
華雄州笑了:「哦?從哪裡聽說的?」
我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說:「前幾天的拍賣會上,我碰見了方正洋叔叔。」
聽見方正洋的名字,華雄州嘴角微沉。
我裝作沒察覺,繼續道:「說起來還蠻有緣分的,這已經是我這個月第三次碰見方正洋叔叔了。前兩次,他好像和許萍在喝酒。」
許萍就是我媽媽。
和我爸爸離婚後,她不僅整了容,還找算命大師改了名。
這座城市裡不再有人知道她的底細,她成了一個完全的「新人」。
這幾年,她靠網絡直播起家,生意越做越大,成為了當下炙手可熱的女企業家。
外人看她是白手起家的勵志典範。
但圈內人都知道,她所謂的企業就是個權色交易的淫窟罷了。
此刻,聽到「許萍」和「方正洋」的名字聯系在一起,華雄州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
「你說,許萍?」
我無辜道:「對呀,那個阿姨好漂亮的,身邊的小姑娘們也都很漂亮的。隻是,跟他們一起坐著的那個叔叔,好像有點眼熟,應該是電視上看到過的。」
華雄州眼睛一亮。
他匆匆往酒杯裡倒滿了酒,伸手過來跟我一碰,然後仰頭飲盡。
「思榕,你爺爺說得沒錯,你真是個福星!」
13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借刀S人。
也不知道什麼叫做隔山打牛。
我隻是在某個下午,隨意瀏覽著手機新聞的時候,發現媽媽的公司倒閉了。
而她本人也被羈押。
連帶著別墅裡幾個常駐的「公關經理」,一同進了看守所。
執法人員向記者透露了一些訊息。
說接到權錢、權色交易的相關舉報,他們十分重視,展開專項調查,並且拿到了充分的證據。
再過一段時間,等法院作出裁決,就會把相關犯罪分子關進監獄。
新聞報道裡,抓捕現場的男男女女們的眼睛被打了馬賽克。
但我仍能認出,那個身上有著醜陋胎記的男人,是方正洋。
而他懷裡倉皇逃竄的性感女人,正是陳思李。
和這些揭露社會黑暗面的報道不同。
翻過一頁,走入財經新聞。
頭條裡,寫的是雄州實業股價上漲,因其獲得了大型招標項目,增強了股東們的信心。
折好報紙,保姆阿姨送上來了一份禮物。
那是華雄州叔叔送給我的二十一歲生日禮物。
一隻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佩。
他什麼也沒說,什麼字條也沒留。
我卻知道這份貴重的禮物是為了什麼。
我合上了匣子,把它塞到了衣帽間。
和我眾多閃閃發亮的首飾一樣,它很美,但已經不是我所追求的了。
每一種美麗都需要付出代價。
在我付出我的勞動、我的才華、我的努力作為交換之前。
我還不夠資格佩戴它們。
14
又過了大半年,那樁震驚全國的案件宣判了。
圈養幼女強迫賣淫的主謀許萍、陳思李,刑罰極重。
在一個下午,我收到了看守所的電話。
他們說,我的妹妹想要見我。
在看守所外,我遇見了爸爸。
我以為他是來看妹妹的。
沒想到他是來附近送外賣的。
看到我,他觍著臉舔著臉湊了上來:「思榕,你能不能在爺爺面前美言幾句。血濃於水呀,你忍心看著爸爸受苦嗎?」
許之陳想要擋開他,被我攔住了。
我平靜地看著這個衰老疲憊的男人,說:「你活該。」
曾經,爺爺對他寄予厚望,手把手栽培他。
可他卻吃喝嫖賭,敗光了家產。
我還記得小時候某一天,我放學回到家。
他的臥室門沒有關,裡面坐著赤裸的男男女女。
不知是吸了毒還是喝了酒,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想要伸手拉我進去。
而我爸爸,就在旁邊看著,隻知道哈哈大笑,竟然沒有阻攔。
那年我才七歲。
要不是保姆阿姨救下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
此刻,看著形容猥瑣的爸爸。
我再也找不出一絲往昔的瀟灑意氣。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公平之處。
你自以為是天之驕子,命運就會把你推到你應該有的位置上去。
爸爸在身後叫喊了些什麼,我沒再理會。
我隻是大步往前走,把童年的夢魘甩在了身後。
15
監獄會面室裡。
玻璃後,陳思李穿著橙色馬甲,戴著镣銬。
可她一見我,就分外激動,拼命想要往前撲,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我垂眼看她:「冷靜點,妹妹。」
陳思李說:「聽說你已經從商學院畢業了?」
我點頭。
她又說:「聽說你入職了爺爺的集團,做起了總經理?」
我糾正她:「實習生而已,能不能留下,得看實力。」
她繼續說:「聽說爺爺心疼你上班路遠,給你在市中心買了套房子?」
我說:「我要付爺爺房租的。」
可她仿佛沒聽見,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憑什麼?憑什麼!這本來應該是我的人生!」
「要是我選了爸爸,這一切就都該是我的,名校、豪宅、集團繼承人,都該是我的!」
「陳思榕,你毀了我的一切!」
我憐憫地看她:「你沒有選過爸爸嗎?」
陳思李從癲狂中清醒過來,半晌,顫抖地指著我:「你也重生了?」
我沒有回答,隻說:「兩次,我都想救你的。」
前世,爸爸破產。
陳思李找到我,想要我帶她去媽媽的大別墅。
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讓她和我一樣受折磨。
可她卻恨上了我,下毒要了我的命。
今生,我遇見方正洋,意識到媽媽或許還在做同樣的勾當,於是我給陳思李打了電話。
可她並不覺得那是恥辱,反而洋洋得意,還協同媽媽一起壓迫其他女孩子——
新聞報道爆出來了,說方萍很壞,賣女求榮。
但陳思李更壞,為虎作伥,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比方萍更厲害。
望向玻璃後面痛哭流涕的人,我心中沒有一絲同情。
「陳思李,不管你怎麼選,你的結局都不會好。因為你的發心一直都是錯的。」
「你把人當作獲得榮華富貴的工具,你一生都在追求坐享其成的夢幻泡沫。」
「即便被一個又一個老男人折磨羞辱,你也覺得那比勞動更光榮。」
「爺爺從來沒有看錯過你。你和爸爸一樣,放縱自己的欲望;也和媽媽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私狠毒。」
陳思李又哭又笑,幾近崩潰。
「不可能,不可能,我要重來一次,我要重來一次!」
說著,她神色扭曲,向我撲來。
但她忘了,中間隔著厚厚的一層玻璃。
她砰的一聲撞到了玻璃上。
然後被獄警拖了下去。
走廊裡回蕩著她尖厲的哭罵聲:「陳思榕,你不得好S,你不得好S!」
我隻是笑了笑。
不得好S嗎?
究竟是誰不得好S呢?
16
收到許萍身亡的消息的時候。
我已經在集團各個部門輪轉過一遍了。
聽說許萍碰巧跟一個被害女孩的媽媽關押在同一個牢房。
那女人是個詐騙犯,騙了所有人,隻是想給自己的女兒賺錢治病。
可她被關進監獄後,她的女兒卻被許萍引誘、欺騙、囚禁、折磨。
在一個深夜裡,那個媽媽用誰也想不到的方式結果了許萍的性命。
據說許萍S得很慘。
電話那邊,工作人員問我,是否要認領她的骨灰。
我說:「不必了。」
扔了,或者丟了,都沒關系。
真的。
電話掛斷了。
我隻是繼續寫著我的策劃案,在同事問我等會兒點什麼奶茶的時候,眨眨眼微笑:「我要楊枝甘露。」
在集團輪轉的日子裡,我有時會跟爺爺吐槽,加班太厲害,快要了年輕人半條命。
於是爺爺就很重視,要求對標外企,走高效風,杜絕無效加班。
還把那些將「加班文化」帶入集團的幾個 HR 和部門領導開除了。
這個時候,許之陳已經成了集團事業部的頂梁柱了。
他一向很聰明,又從小跟著爺爺耳濡目染,對市場裡的那點事兒門清。
隻是有時難免會遇到離一線太遠、信息流動不暢的問題,於是他就來求助我。
本人沒什麼大本事,不過是剛入公司的時候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所以能夠混跡集團一線,吃到各種瓜,聽到各種八卦,然後把群眾最討厭、領導又最喜歡的那種人,悄悄地告訴給許之陳。
然後許之陳就天降正義,成了集團員工們眼裡的大救星啊大救星。
周五自願加班後,括弧,我真是自願加班。
許之陳接我去爺爺家吃飯。
一路上,車裡音樂悠揚歡快。
而窗外,一輪月亮高懸江邊。
許之陳沒頭沒腦地說:「我小時候,以為你跟你媽媽沒什麼區別。」
我笑罵一句:「你沒事吧,這麼侮辱我?」
許之陳也笑了,唇邊笑意柔和。
「是啊,後來發現好像有點不對,你好像跟奶奶的性格更像。」
奶奶啊。
那個陪著爺爺白手起家,一人撐起半邊天的集團聯合創始人。
我心虛地收下了這份誇獎,又說:「其實,我一直很想說謝謝你來著。」
我時常標榜自己,說都是因為我的努力、我的勤奮、我的聰明,讓爺爺看中了我、託舉了我。
但其實,不完全是的。
在我向前狂奔、想要把前世的噩夢甩在身後的這條路上,最初,是許之陳向我伸出了援手。
他建議爺爺,讓我和他一起聽課。
於是爺爺古樸的書房裡,才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聽完我鄭重的感謝,許之陳笑了。
正好是紅燈,他踩了剎車,屈指彈我腦門。
「大小姐,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啊。而且, 你可能忘了,小時候, 陳思李把我推到湖裡, 是你跳下去救的我。」
我愣住。
還有這回事?
許之陳瞥我一眼, 又誠懇地補充:「雖然那會兒你都沒我腰高, 也根本沒救起我, 還拖累了我, 但總歸, 你的心意是好的。」
我哈哈大笑。
夜風輕送,明月高照。
舒伯特的鋼琴曲悠揚溫柔,落在我的指尖。
我聽見許之陳慢悠悠的聲音。
「所以, 思榕, 這世界上的一切, 隻不過是種善因得善果。與其感謝我,不如感謝你自己。」
「正因為你是個好人, 所以, 你就算遇不見我許之陳,也會遇見張之陳、夏之陳。」
我低下頭,輕輕笑了。
隻是莫名其妙地,眼角有淚浮起。
曾經, 我生活在一個充滿算計和隔閡的家裡。
媽媽隻想要錢, 爸爸隻愛女人。
妹妹是個撒嬌賣乖的綠茶, 動不動就給我使絆子。
後來, 我被媽媽帶走,我以為會開啟全新的生活。
她卻用一種非常殘忍的辦法, 幾乎毀掉了我的人生。
被囚禁的那幾年, 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闖進我的房間。
我甚至不敢睡著,因為生怕睜開眼睛, 又是一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
而我最無法理解的是, 把我包裝成禮物送出去的人, 是我的媽媽。
妹妹笑得甜美。
「(這」媽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媽媽,我是你的女兒啊。
無數個為什麼交織在一起, 成為我劃在動脈上的刀、吞下的安眠藥、S也S不成的絕望。
但幸好,一切都變了。
我身邊有嚴肅又慈愛的爺爺,有優秀端方的哥哥。
他們關愛我、督促我、託舉著我自由生長。
我的臥室布置得溫馨可愛, 每天環繞著我的,是小貓小狗,還有《財經時報》。
那些黑暗、疼痛、令人頭皮發麻的喘息……
都離我很遠了。
我伸手擦掉眼淚, 扭頭看向車窗外, 去看那輪又大又亮的明月。
許之陳明明察覺到了, 卻很體貼地沒有刨根問底,隻是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外公偷偷問我,給你買什麼生日禮物好。」
我想了想, 說:「什麼都別買, 我想吃他做的蛋炒飯。」
許之陳笑得誇張:「不是吧大小姐,這麼好打發?」
我笑:「是啊,爺爺親手做的飯, 還不夠嗎?」
有人願意討我開心。
有人願意為我做飯。
而我能站在陽光下,幹幹淨淨、毫無恐懼地生活著。
這就是生命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完)